第12章 彼时正年少(六)
安阳郡上有个混混,十分蛮横不讲理,但有一做仿品的好本事,做出来的仿品与真品一般无二。
他靠这门艺挣了不少钱。
但他近日有些苦恼,他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那人是高门大户里的姐,端庄大方,温柔知礼。
两人本该是没有交集的,但一日里那姐找到他,要他仿一个东西。
那东西是个瓷瓶子,上头描着一朵朵的牡丹花,十分好看精致。
她神色焦急,偏又不想显现出来,反倒是一张脸憋得通红。
他若是平常见到了别人这样的窘态,是要调侃嬉笑几句,直把别人逗得更加脸红羞愤才觉得心头舒畅的。
他本就是一个如此恶劣的人。
但那天他一句话都没有,只是对着那张图样子看了看,了一句:“明日来取吧。”
那姐惴惴不安地走了,似乎还是心存疑惑。
那姐第二天来取时,看着那瓷瓶子的仿品惊圆了眼睛,很是惊讶于自己眼前所见之景。
姐心中很是惊讶。
这男子的艺真的是让人惊叹,这仿品还真的是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就连她这日日看着这瓷瓶子的人都觉得这是真品了。
他看到这姐的神态很是开心,第一次为自己的这门艺而感到开心,神色里是满满的自得之意。
后来这个姐多次来光顾他生意,时日一长,他便寻着会给了那姐一个玉雕的老虎,这是谢谢姐光顾他生意的赠礼。
那老虎雕得活灵活现的,两排牙齿出来,张大着口,一派奶凶的样子。玉也是用得极好的玉,入温温润润的。
姐很是喜欢,回府里便寻了个红绳绑得牢牢的,同腰间的香囊挂在一起。
旁人看见了有时会问一句,她就浅浅的笑着,是别人赠的。问她是谁所赠,她又不了,只羞红了脸目光躲闪着。
姐心里其实是知道他的爱慕的,因为她留心瞧着了,他只给了自己这个玉雕老虎,别人是没有的,光顾他多少生意都没有。
她还看见那人刻意背在身后的,肯定是为着躲避做玉雕受的伤,不想让她担心自责。
况且,喜欢这种事情,你细心看一看就能看出来了。
他若是对你细心周到,你不开心就逗你开心,你生气他就伏低做。
他若是甘愿为了你轻贱他自己,那定是喜欢无疑了。
男子虽然倾心于那姐,却也明白两人身世家门相差太大,终究是无法共结连理的。
所以后来姐找到他,问他愿不愿意娶自己时,他立时呆住了。然后便泪流满面,不住地点头。
长街上,到处是喜气洋洋的,热闹喧哗的,只这一处,混混同一大家姐泪流满面的对立而站,引得旁边行人频频侧目而视。
姐是安阳郡大户林家嫡女,林家双亲异常开明,没有瞧不起家世不如自己的人,反倒是觉得只要是自家女儿喜欢的,那肯定就是好的,若两人情投意合,那就是天作之合了。
毕竟,彼此相爱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混混幼年丧父,母亲抚养他到了2岁,也因病去世。年纪,痛失双亲,只能颠沛流离。
他自饱受欺凌,学会了用拳头话。
他打遍了安阳郡的各大头头后,开始在街边做起了仿品,起先没什么人光顾,只有他的一些弟们会来光顾一下。但渐渐的,人人都知道他这里仿品做的好,价格又便宜,就都喜欢来这里仿个自己不想失去的东西。
就算是假的,也权当是寻个安慰罢了。
两人大婚那日办得声势浩大,混混掀开夙姐的红盖头时,心里的唯一念头是:此生我定会好好护着你的。
两人恩恩爱爱过了许多年,不知羡煞多少人。
然而好景不长,夙姐难产而死,连腹中胎儿一同带去了地下。
混混立在门外,只一味地求着那大夫再想想办法。
“大夫,您再看看我家夫人吧!您再想想办法!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您医术卓绝,救一个妇人而已,怎么会束无策了呢!”混混跪在地上,拉着大夫的不放。
“实在是对不住了,我也没有通天的本事啊!她胎位不正,又是大出血,实在是神仙在世也难救了!”大夫提着药箱束无策。
“求求您了!再看看吧!看一眼!还有救的!她刚刚还对着我笑呢!她昨天还要同我取孩子的名字呢!一定是我没同意她取的那个名字,她生我的气了!一定是这样的。”混混好像茅塞顿开的样子,忙松开拽着大夫的,跑到了夙姐床边。
“阿夙,你生我的气了吗?你别生气了!快点睁开眼睛,我们好接着给孩子取名字。你女孩取个念字,男孩取个年字,怎么样啊?”混混握着一双染着血的,泪从眼角滑落,正滴到那锦被上。
“阿夙,你句话啊”
大夫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偌大的院子里,只余混混的低语声,丫鬟们不敢劝慰的切切声和不知何处的哽咽声。
此后,混混便像变了一个人。
他总是摸着那只玉雕的老虎,嘴里念叨着阿夙,终日里从早上坐到晚上。
没有人敢去劝,也没有人劝得动。
他时常会后悔自己同意阿夙生孩子的决定。
阿夙身体弱,虽然用着许多药材养着,但最好不要生孩子。且不生孩子本就是女人澄清一道鬼门关,她这样的身体,要孩子无疑是在要她的命。
可阿夙十分想要一个他们的孩子,所以常瞒着他偷偷喝有益于怀孕的补药。
他费尽心思的避孕,她费尽心思的怀孕。
最后,阿夙告诉他,她已经怀上孩子了,且四月有余。
他惊讶万分,但也无计可施。
大夫现在打掉孩子的话,不仅母亲受损,此后也很难再怀上了。
混混对孩子并不在意,他只阿夙。
但阿夙铁了心要这个孩子,同他软磨硬泡,终于是得他心软了。
他如今十分后悔,后悔自己一时的心软和疏忽。
再之后,他便离开了安阳郡,来到了汴京城。
他整日把那个玉雕老虎挂在胸前,隐于层层衣物中,贴着心口的肌肤。
有时,他在梦中仍然会听到他的阿夙笑着对他的最后一句话:青禾,朝前看吧,路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