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摆摆摇向前-43
周六,于乔睡到日上三竿。
被窝好暖、好软, 她睁开眼就看见搭在椅子上的羽绒服, 毛领洁白簇新, 清阳光下, 像熟睡的白狐。
“要凉的要热的?”
“要凉的要热的?”
“要凉的要热的?”
昨晚电视剧的场景再现,把于乔吓了一跳。
她使劲眨眨眼睛, 把大脑里那个红肚兜的半老徐娘赶走。
14岁的女的心思最复杂, 也最简单。一觉醒来, 头脑中浮现的,肯定是前一天发生的,对她触动最大的事。
如果是高兴的事, 就会甜甜地醒来。
如果是悲伤的事、愤慨的事,就会沉沉地、闷闷地醒来。
今天早上,她第一眼看到天哥哥的礼物, 第一个念头却是那个诡异的情节, 整个人混乱了,对于前一天发生的事, 不知道如何定义是好。
于乔只穿秋衣秋裤钻出被窝, 起身上厕所时, 她觉得下面热热的、湿湿的, 屋子里比被窝凉一点, 她尿意更盛,赶紧往厕所跑。
去厕所的路上,她故意走得很慢, 发现陈一天没在家。
他通常六点起床,去户外跑步。除非天气极度恶劣,他才会在自己屋里做俯卧撑。然后吃饭,然后外出。
最近又添了兼职工作,这样一来,哪怕是休息日,他也不会在家呆到上午十点。
这个时间,陈一天早走了。
奶奶屋里传出电视节目的声音,应该在看电视。
于乔便完,习惯性扯三截手纸,叠成三层,擦了一下。
这次她觉得一下没擦干净,手感湿湿滑滑的,就又扯了两截手纸,对折,又擦了一次。
提上裤子时,于乔觉得哪里不对。
她明明认真擦过了,可感觉还是湿的,这次让她感觉又湿又凉的是内裤。
她把内裤褪到膝盖,低头一看,黑乎乎的,什么东西……
厕所的灯在头顶正上方,她的头刚好形成阴影,看不清楚。
她又往纸篓里瞄一眼,手纸上有血,暗红色,斑斑点点。
马桶里也有血,被水稀释了,半桶浅红色。她冷静地冲了水,面无表情地走回卧室,刚想坐到床上,又觉得不行,连忙用手撑住床,站起身。
她房间里没有穿衣镜,门口的书柜是玻璃门,她走到书柜前转身,借玻璃的反射看了眼自己的屁.股。
肉粉色秋裤上只沾了一点,在尾骨下端,位置很不合常理,颜色也显旧。
她干脆撅起屁股,弯下身子,头从两腿之间倒着看玻璃。
于乔大头朝下,静置15秒,让血液充分流进脑子,然后得出肯定的结论:我来月经了。
内裤上有血,手纸上有血,马桶里有血,秋裤上也有血,身体没有其他不适,这样看来,她千呼万唤又噤若寒蝉的月经初潮,终于来了。
※※※※※※※
中午,陈一天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到家时,饺子刚刚摆上桌。
头天晚上三个人包了不少饺子,中午陈奶奶又煮了一些,省事又省心。
于乔正往碟子里倒酱油,没事人一样。
陈一天看她一眼,又去厨房溜达一圈,奶奶正在捣蒜,见陈一天来,就把蒜臼递给他,让他拿进屋。
里面蒜瓣的形状依稀可见,不是奶奶往日的细致作风。
他接过来,又使劲儿捣了两下,借机逡巡到卫生间窗前。于乔把弄脏的秋裤脱下来,陈奶奶给洗了,正挂在卫生间里晾着。
其他并无异常。
他终于走回圆桌边,开口问于乔:“怎么样?”
“没怎么样。”于乔抬眼看他。眼神没有一丝调侃和敷衍,答得很郑重。
事实上,的确也没怎么样。
事发当时,她稍微冷静了一下,就一五一十地跟奶奶了。
陈奶奶去卫生间看了一眼,回来就认真地教给于乔卫生纸的使用方法。
陈奶奶那辈没用过卫生巾,习惯用长条形卷纸,家里备用的都是这种。
她把于乔叫到跟前,把一卷新纸拆开,这种卷纸宽有20厘米,于乔看着她把纸叠成20厘米见方,又多加了几层,看上去很厚实,很有安全感。
接着,她把正方形的两个角折向中间,压实,递给于乔。
于乔接在手上,奶奶又做了一个塞进内裤的示意动作,于乔领悟了,遵照实施。
陈一天问话时,她裤裆里正夹着这一砣手纸摆碗筷,身体和心理上都不太自在,两厢搅和在一起,也不知道该先顾哪头。
“肚子疼吗?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
“用不用去医院?”
“都了没有。”于乔低头,继续摆弄碗筷,心烦意乱又添一成。
陈一天不比他好多少。
此前于乔生病,几家医院跑下来,几个主治医生都过,血板减少症对女性来更加凶险,因为女性有经期。
转吃中药治疗,对这病颇有经验的王大夫也,如果是男孩,他的胜算更大一些,于乔这个年纪的女孩,他也没有十分把握。
还嘱咐陈一天,一定要密切关注血板的数值,来月经更要谨慎。
想到这里,陈一天回到自己房间,给王大夫了一个电话。
王大夫一听,也有点心急,隔着陈一天,情况问不明白,就直接让于乔来听电话。
于乔接了电话大致描述了情况,血量、血色还有隔几个时需要换卫生巾,于乔用数据话:十点多发现的,现在十二点,还没有换过,只用了一块卫生纸。
然后又换陈一天接听,王大夫语气不那么急,跟陈一天,于乔目前来看,一切正常,但是不要剧烈运动,全天卧床也没必要,正常起居,最好不要外出活动。
另外,按照正常月经周期,三天后月经量会变少,不管三天后情况如何,都要去就近的医院,再化验一次血板。
王大夫,他之前开的中药,经期也可以继续吃。
近几个月于乔病情稳定,他们已经不必每周去北镇开中药,改成每月去一次。
王大夫还,这几天要密切观察,出血量特别大的话,他也没有即时止血的好办法,要马上去医院止血针。
吃饭前,于乔准备换一块卫生纸。她去奶奶床头拿卷纸,陈一天叫住她,让她去拿走廊里的超市购物袋。
于乔翻出几包花花绿绿的卫生巾,品牌是护舒宝。浅色写着“日用”,深色写着“夜用”,有一包印着“创新护翼”字样。
她看了陈一天一眼,拿了一包“日用”去了卫生间。
陈一天早上找卢教授事,事情办完,庞傲找他篮球。
俩人在宿舍楼下的篮球场投篮时,室友在窗户喊他,家里来了电话,奶奶找。
他接了电话才知道,于乔的“大事”来了。
他撇下庞傲去超市,准备买了卫生巾直接回家,没想到超市虽,卫生巾的品类却多。
护垫、护翼、日用、夜用、量多日用、超薄、干爽网面……加上几个品牌五颜六色的包装,他直接呆掉。
好巧不巧,碰到林诗。
她看到陈一天站在卫生巾货架前的窘态,上前询问,陈一天照实了。
只是没于乔的隐疾。
林诗当然愿意帮忙,精准地拿了货架上的东西,一个一个扔进陈一天怀里,一边扔一边叮嘱:这个是白天用,这个晚上用,这个没有护冀,但是操作便捷,这个有护冀的是新产品,她可能需要练习一下。
这些东西现在都到了于乔手上。
一般女孩子,在初潮的惶恐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成就感和满足感,“终于成为女人”那种骄傲,离于乔却很远。
她笨手笨脚地扔掉那坨手纸,又笨手笨脚地拆开“日用”包装。
她拿出一条卫生巾,研究一番,发现手感确实比手纸好很多,样子也规矩,厚厚的长方形。
背面有一寸宽的粘纸,不用多想,肯定是固定用的。
卫生纸在两腿之间乱窜的记忆还在,她撕下那条粘纸,把有粘性那一面朝上,整个贴在自己屁股上。
这个设计好,原理如同超大的创可贴。
外面,陈一天和奶奶对着热气腾腾的饺子,等于乔出来。于乔没觉得自己动作慢,可外面已经等得心焦了。
等于乔终于洗好手,一身轻松地走出来,他们俩才放心地拿起了筷子,招呼于乔快过来吃。
陈奶奶细心,给于乔的凳子加了棉垫,于乔粘着个大创可贴,心翼翼地坐上去。
这个周末,陈一天没再出门,三个人都过得谨慎微。
于乔初潮的第二天,她终于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卫生巾的正确使用方法。
把有黏性的一面粘到内裤上,把护冀展开,别到内裤两侧。
奶奶不放心,有几次于乔去厕所,陈奶奶都跟了进去。
看于乔动作熟练,陈奶奶还发出感慨:我们那个年代,哪有这么好的东西。我们都是缝个面口袋,把灶膛灰装进去,用完了把面口袋洗干净,下次来例假接着用。
周日下午,于乔的初次月经有收尾的趋势,陈奶奶再三确认,让陈一天给于香了一个电话。
母女分开的几年里,陈家报喜不报忧,于香听到的大多是好消息。
她又何尝不知,陈家祖孙替她分担了多少。
周一于乔照常上学,陈奶奶车送她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