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陈家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于乔和奶奶定点收看中央电视台的《天天饮食》节目, 每天照着食谱买食材, 晚上端上桌的, 就是电视里的那一盘。

    奶奶是老东北人的做菜方法, 她从来不用蕃茄酱，可于乔买回来, 她拿筷子蘸一点尝一尝, 就领悟了用法。

    今天晚上做西红柿炖牛腩。

    陈一天开门时, 于乔和奶奶正在厨房备菜。

    “哎哟！天！今天又回来这么早？最近都不用加班啊？”

    陈一天：“晚上吃什么呀？”

    菜板上是切好的牛肉，标准的麻将大，颜色很新鲜。

    于乔正在洗西红柿, 陈一天话时，她停了手里动作，任水流冲在西红柿上。

    “石头那孩子呢？”

    “他啊, 还在公司呢, 我从厂里直接回家的。”

    话间，他用眼睛瞟了瞟于乔背影。

    “那我干点儿啥？”陈一天看着于乔的背影。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奶奶：“对了, 你去买点作料吧。我看看噢, 花椒、大料都有了, 你去买点香叶还有那个什么……叫什么来着？看我这脑子, 于乔还记到纸上了……”

    “白果。”于乔关了水, 转过身来，冲奶奶：“白果。”

    “啊……那我去买了。”陈一天看向于乔，于乔没抬眼。

    陈一天只好转身走出去, 旋即回来：“去哪买啊？楼下菜店能有吗？是不是得去超市？”

    没人理他。

    “买多少啊？二斤够不够？”

    奶奶平时话很多的，但突然觉得这个大孙子有点烦：“你买二斤，你要开熟食店吗？那玩艺儿借借味就行了，买二两都多。”

    于乔刚刚把牛肉装进大碗里，正在洗切菜板，准备切西红柿。

    “乔乔，你去吧。你哥他什么也不是。”

    陈一天顺势道：“乔乔，要不你陪哥去吧……我也找不到。”

    于乔做好心理建设，才抬眼看他。

    陈一天还穿着外套，拉开拉链敞着怀，里面只穿白衬衫，此刻正斜倚着门框，整个身体闲散地歪着，却把门死死堵住。

    他工作时肯定是另一番样子。但是现在在家，面对他最熟悉的两个人，这句话时，语气异常温软。

    那天的事情，于乔当然没忘。她稀里糊涂被按倒啃了个够，她也不知该作何感想，只一味躲着陈一天。

    这几天陈一天早早回家，老是往她身边凑，还捧着她话，可越是这样，于乔越觉得陈一天完全没当回事儿。

    在于乔这，如一层透明薄膜，附住周身，透不过气事的那件事，在陈一天那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一想到这，于乔就变惊惧为愤恨，憋着一股火，自己也摸不准什么时候要发出来。

    二人下楼，天空飘起清雪，丝丝点点，无声飘落。

    于乔走在后面，出楼门洞时，陈一天突然停下来，把于乔堵住，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把短的一头搭到于乔肩膀上，然后扯住长的那一条，甩起来潇洒地绕了两三圈，把于乔的脖子团团围住。

    “这样就不冷了。”他动作很快，于乔来不及反抗。

    以陈一天的身高，刚才绕围巾的动作，刚好是俯视视角，估计看于乔的头像被一砣大便一圈一圈缠住一样。

    那条围巾是深灰色的，有天哥哥身上的特殊气味，若有似无。

    围巾很大很长，于乔透不过气来。痛苦地扭了扭脖子，用手扒了扒脖子下面的围巾。

    “好几年不回来，回来就绷着脸。”陈一天弯下腰来，凑近了她的脸。

    于乔呼吸一滞，扭头欲走。

    陈一天想借机抓住她的手，被她猛地甩开了，疾步走到前面。

    陈一天跨了两大步，就赶到她前面，又伸手去扳她的肩膀，于乔肩膀一扭，再次躲开。

    没想到陈一天扒着肩膀往下一撸，抓住她的臂，又伸出另一只手捣了下手，扎扎实实地把于乔的手握住。

    久违的温暖的感觉，仿佛从来没有离开，从来没有分别。

    但于乔只放任自己的贪婪持续五秒，又疯狂地欲挣脱。

    她的力气敌不过陈一天，两人呈拔河之势，陈一天忙：“好了好了，心脚下有冰！你别挣了，不然我松手你要滑倒了。”

    这动静有点大，刚好有邻居经过，雪夜将至，也看不清是谁，陈一天只好待于乔重心稳固，缓缓地松了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区。

    于乔越走越快，陈一天摸不着头脑，只好再次追上前去。

    平行身位时，陈一天一看：于乔脸上反着光，全是泪。

    她一路都在流眼泪，一次也没伸手擦过，只管迎着雪吸着鼻子，此刻脸上糊作一团。

    陈一天意识到事态严重了，他也不得不正色道：“咋了这是，谁让你委屈成这样？”

    于乔被他堵住去路，只僵直站立，没想沟通。

    陈一天张望一下，刚好路边有一个自助银行，里面灯火通明，有几台柜员机。

    他扯起于乔胳膊，不容质疑地拖她去银行里面。这次于乔反倒没挣，乖乖跟了进去。

    自助银行里没人，没有了风雪，温度适宜。

    陈一天又嘘寒问暖几句，才又追问道：“咋了？是不是石头欺负你了？”

    于乔敌对情绪略缓和些，迅速整理语言，一副“好啊，是你要问的，今天就把话个明白”的架势。

    “你为什么那样对我？”

    “哈？”

    于乔瞪着哭红的眼睛，仰视陈一天，努力绷住气势。

    “我问你，那天晚上，为什么那样对我？”

    “我怎么对你了？”这话陈一天脱口而出，他不是话不经脑子，而是每当需要时间思考应答之策时，总要反问一句，为自己争取思考时间。

    这是大多数男人的属性。

    当你问了个问题，这个问题让他措手不及时，那个男人就会反问：“嗯？”这个简要的问句不是他没听清楚，而是他想让你重新一遍，他好从你重复的语气和情状，判断你的情绪到达了哪个层次，同时为自己争取思考时间，以便给出让你最满意的答案。

    这点诸君可以尝试，或者回忆一下，此前是不是有某个男人迅速地对你“嗯？”，如果你的男人从不反问，对答如流，要么他是心底无私天地宽，要么是脑瓜子反应太快，如果是后者，恭喜你，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敌不动我不动，陈一天混迹江湖多年，对付丫头，只要发挥正常，没有拿不下的道理。

    于乔果然沉不住气：“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抱我？还……还亲我？”

    怦怦怦，陈一天心跳加速。但他面不改色，像在认真倾听。

    于乔真以为他在认真倾听：“你那么用力地……是把我当成了谁？”

    天知道于乔这番表述用了多少力气。对读高二的她而言，这些全是新名词。

    陈一天扶额，同时暗暗松了口气。

    自助银行里，地上有几张回单，白天办理业务的人丢下的。

    隔着大大的落地玻璃，外面是车来人往，夜色里尽是赶路回家的人，谁也不会留意，如舞台般的灯光下，这两个人心里经历了怎样的起伏。

    于乔心里较着劲，逼着他出那个“以为的人”，而且她已有九分笃定，自虐一般，要陈一天亲口出来。

    陈一天反倒豁然开朗，庆幸于乔没问出：“你抱我亲我，是不是喜欢我？”

    “你把我当成谁？”这个问题，对陈一天来易如反掌。

    陈一天缓缓呼气，放下手时，心中已有计较。

    “我当什么事呢！就这事儿啊？”他伸手去按于乔的头顶。那里的头发被围巾撑起来，像个蘑菇。

    于乔身体依旧紧绷，瞪着眼睛躲开了。

    陈一天已经彻底放松下来，他清了清嗓子：“你真想知道？”

    于乔狠狠咬着下唇，眼神异常坚毅意思是：“真想知道，现在就！”

    陈一天目光扫下去，看见于乔双手握紧，拇指被其他四指紧紧攥着，指节都发白了。

    陈一天原地转了个圈儿，面露难色道：“我跟你这个，有点儿……不方便。不过你已经长大了，成年的女孩，多知道一些也没坏处。”

    于乔狐疑。

    “男人吧……”他已好腹稿，心想务必一击即中，免留后患。“男人吧，喝醉了之后，有点……不受控制。”

    于乔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你能别这么盯着我吗？盯得我脸都红了。”于乔只好低垂眼眉。

    “醉了之后，邪念会冒出来。”陈一天想，这他妈的都是实话。“然后，不管遇上谁，都会……啧……”他故意欲言又止。

    “明白了吗？”

    于乔：“你没回答我。”

    作者有话要：　　溜了溜了，就晚了几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