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罗帐共话缠绵-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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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考前,陈一天给于乔电话。

    于乔只在晚饭时段开机, 平时手机要么静音, 要么干脆关机。看到未接来电回拨, 陈一天接起电话, 想起奶奶评价大炮的话,决定嘴甜一点:“该给你设个秘书处, 通你的电话真是太费劲了……于乔。”

    “于乔”不为所动:“白天不让用手机, 我静音了。”

    陈一天按下浮躁, 铺平耐心,问了于乔的近况,吃饭了没、下午上了什么课、高考前放不放假、还有没有模拟考……

    彼时, 于乔坐在食堂角落里。

    封闭式高中,食堂的硬件设施比矿中好几个来回。但于乔在南京生活多年,还是吃不惯南京的饭菜。

    她右手握筷, 左手拿着电话靠近耳朵, 努力屏蔽食堂的喧嚷,一一回答陈一天的提问。

    陈一天又:“你现在阶段, 最重要的是调整状态, 不是多会一题、多得一分的问题。高考那三天, 状态调整好了, 成绩无形中自然提高了……”

    这话老师也总, 于乔听得有点腻。

    陈一天又问:“考点确定了吗?考试前几天,一定要确保充足睡眠,睡前不要用脑过度, 更不要大喜大悲……”

    于乔拿筷子戳着不锈钢碗里的米饭——南方米,米粒惨白,并不晶莹剔透,与东北大米比起来,口感更是相差好远。

    她嘀咕道:“还有什么能让我大喜大悲的呢?”

    陈一天再次提醒:“哦,对了!考试那三天不要乱吃东西,尤其别吃烤的、炸的,不要吃冷饮……你准考证发了吗?准考证、身份证一定要带上,考试当天出门前一定要再检查一遍……”

    于乔:“哥,你上次电话过了啊……”

    陈一天突然觉得,这对话里,他成了于乔家长。“再一遍怎么了?你这样子,我……奶奶能放心吗?要不然,那几天我过去陪你吧?”

    “哎哎,别了别了。我妈要去我都阻止了。你们要真陪考,大太阳底下晒着,什么忙都帮不上,我在考场里还惦记你们。”

    陈一天一听,于乔把他跟于香摆在一起,就更不乐意了:“于乔,你翅膀硬了啊?现在嫌我话啰嗦了是不是?你现在就嫌我烦,那以后……”

    以后怎样?陈一天连忙住。有些话,都是不经大脑,像呼吸一样自然流露的。但是这种无意识的流露,早也好,晚也好,总之不能在这个时间,于乔没几天就要上考场了。

    于乔早放下筷子,她看着窗外的夕阳,细心地捕捉到这个不正常的省略。她的心还在铁丝网里,很多疑点、很多悬案,都被封存。她有自己的步骤和计划,她早晚要解开这个谜,死也好,活也好。

    沉默了一会儿。

    “天哥哥。”

    “嗯?”

    “高考之后,我能见你一面吗?有些话,我还是想当面。”

    陈一天想:他妈的,这不正是我想的话吗!这个于乔想作什么妖?不会又架斗殴,让我给她摆平吧?

    ※※※※※※※

    于乔高考那几天,陈一天主动申请去上海跟产。

    他是老板,他用得着申请吗?可庞傲非要摆这个谱儿,让陈一天在OA上提交出差申请单,他要亲自批。

    公司扩大经营后,办公区是原来的四倍大,可庞傲宁可跟陈一天挤在一间办公室里,私底下还会闹闹互相拆台。

    庞傲:“票买好了吗?”

    陈一天:“嗯。”

    庞傲:“那边都安排好了,那辆商务舱给你调配,你想自己开也行,想让司机跟着也行。”

    陈一天:“我用车干什么?”

    庞傲一个大胳膊抡过来:“跟我装是不?你挣命似的去上海干啥?不早不晚,非选这几天?”

    陈一天低下头,有点沮丧:“那我也不用车,她不让我去。”

    庞傲:“啊?”

    陈一天:“后来我一想,我不露面最好。你想,她连她妈都不想让跟着,我突然去了,不是帮她,反倒可能给她添乱了。”

    陈一天扶额,玩味地笑了笑:“丫头长大了,主意特别正,反倒显得我多余了……也不知道以后得多难搞……”

    庞傲凑过去,像看世界名画一样,盯着他的脸,往他脸上喷了一口烟……

    陈一天极少抽烟,最烦烟味儿,一个飞踹,踢在椅子的滚轮上,把庞傲连人带椅子踢出去老远……

    庞傲也没恼,滑回来认真地问道:“她也成年了,这事是不是该有定论了?”

    陈一天放松地后仰,靠在椅背上:“嗯。准备拿下。”

    庞傲兀自推理:“所以,你了提前量,去上海买安全套吗?”

    陈一天嫌恶地起身,抓起车钥匙就出门,扔下一句:“我们人类跟你们动物没法交流。”

    门合上,庞傲吸下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按熄在面前的烟灰缸里。双手别到椅背,头搭在椅背上,对着天花板:“挺好,其实,还挺羡慕你的。”

    ※※※※※※※

    最后一科是文综,于乔提前交卷,走出考场时,校门外聚集了大批家长。

    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几分钟,这个时间出来的考生稀稀拉拉,家长们的目光,从电动折叠门外纷至沓来,有种无形的力,她迎着这股力往外走。

    应于乔的强烈要求,于香没有来。非但如此,于香这几天如常开店、如常关门,于乔告诉她:“你保持原有生活节奏,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因此,于乔穿过厚厚的家长群时目不斜视。擦肩而过时,有家长问她:“姑娘,题难不难?”还有个女家长拉了她一下,轻声问道:“XXX是跟你一个考场吗?她还好吧?”这个母亲自己着把伞,手里拿着把伞,怀里抱着饮料、食品、文具一堆,不堪重负又精神抖擞,似乎无论于乔答什么,她都要哭出来。

    于乔摇了摇头。

    再走几步,是发传单和广告的。大部分是补习班广告,有两张是游学夏令营,于乔扫了一眼,挑了一张质地较好的A4折页接了。

    陈一天来了,他就站在稍远的路口。

    于乔走出时,家长群里的一阵骚动,他全看在眼里。

    他等着于乔走向自己——这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

    他没有于香听话,于香毫厘不差地执行,陈一天执行到80%,他想成为于乔走出考场第一个见到的人。

    于乔仍旧穿着校服,插肩短袖T恤,大身白色,肩膀蓝色。久坐的褶皱还没散开,她拿着那个广告折页,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陈一天没有叫她,跟她保持50米距离,默默地跟在后面。

    南京的这种天气,在室外步行两个路口,无异于酷刑。陈一天穿着休闲裤,裤腰濡了汗,越走越不自在。可于乔没有停下脚步,似乎目标明确,就在不远处。

    终于,于乔在一个路口右转,转过去就停了下来。

    那条路正在整修人行道和隔离带。

    有一点,多年来南京都比沈阳做得好。南京的市政建设比沈阳审慎一些,路面施工并不频繁,不像沈阳,上个月挖开了,刚填平,下个月又挖开了,号称是不同单位施工,可给百姓生活带来极大的不便利。

    而且,沈阳路边的一人粗老杨树,砍就砍,只留一尺高的乍,无限拓宽马路。南京就不一样,南京即便挖路修桥,也不会破坏原有的树木和绿地,机动车道和非机动车道间有一条2米宽的绿化带,非机动车道外侧还有一条绿化带。两条绿化带各立着一排法国梧桐树。

    这条路正在整修,但老树还在,只挖开了人行道与商铺之间的地面,好像在铺设什么管道。

    簇新的管道躺在路边,挖开的壕沟翻出新鲜的湿土,像是刚刚挖开不久,远远近近摆着几堆方形地砖,但是,没有施工人员,像是刚刚收工。

    于乔把A4折页扔进垃圾筒,往回走。

    “在这儿干吗呢?”在她转身的同时,陈一天当头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