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过往
一个时,两个时,三个时……
气氛显得有些紧张。张睿阳发现没人搭理他,就连胖叔也是,于是便跑去从张易的背包里翻出那本他走之前偷偷塞进去的五禽戏,自己一个人玩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接触了被污染的水源会出现什么状况,至少望阳镇的人不知道,自从出现过喝了河水变异成丧尸的事后,人们便视未净化过的水为洪水猛兽,连直接碰触也不敢,又怎么可能知道摸了它是不是真的会变异,多少时间内会发生变异。
无时间限制的等待才是最煎熬的。
这是南劭第二次面临死亡的威胁,但两次的感觉却截然不同。第一次,他眼睁睁看着朋友,还有南唯离开,整个人被绝望和悲伤所笼罩,产生了自暴自弃的念头,清楚明白地感觉着身体的变化,却连抬抬手自尽都懒得,甚至觉得就这样变成了丧尸也好。而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在等待,他的身边有四个人,一个懵懂无知的孩,还有三个相识才半个月左右的伙伴。
才半个月。
“易哥,我有点紧张。”他突然开口,半开玩笑似地对正沉默地用热毛巾敷着腿的张易。事实上,如脸上所表现出来的一样,他其实真没那么在意,他只是心血来潮,想知道张易会有什么反应而已。
闻言,张易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顺势毫无避忌地握了下他的手,却没有任何安慰的话,回过身弯腰将冷下来的毛巾放到炉边烘着,拿起另一块烤烫了的继续敷。没有愧疚怜悯,更没有避之未恐不及的嫌恶和畏惧,态度完全跟平时一样。
南劭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叹气,倒是对面肉塔陈接了话:“劭哥,你别慌,是死是活这一次咱们大家准是一块儿的。”
南劭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肉塔陈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鼻子,嘿嘿地干笑两声,不话了。
“陈的没错。”张易头也不抬地。“如果老天爷不给活路,这一回咱们谁都逃不过。”话间,他敷好腿,直起了腰,目光看向正在学着虎戏的儿子,有一瞬间觉得那动作有种不出来的奇异灵动,等再仔细看时,这种感觉又消失了。他摇了摇头,往后靠向沙发背。
李慕然又缩进了被窝里,并没有加入谈话中。
光线依然不好,南劭看向张易线条柔和的侧脸,却蓦然想起了南唯。他不知道自己在看着张易时为什么会想起南唯,但是他发现自己似乎很久没想起过那个弟弟了。那种痴迷,那些无怨无悔的付出,那样就算是遭受到讥嘲厌恶也毫不退却的勇气,如今想来却恍如隔梦,他不会那些感情全都是出于自己的臆想,不曾存在过,然而,再深的感情也经不住挥霍。挥霍殆尽后,便什么都不剩下了,就是连刻骨铭心都谈不上。也许,他想,如果在得知自己被丧尸咬伤后,南唯哪怕只流露出一丁点担心,又或者,就算没有担心,但也没露出那种终于可以摆脱他的松了口气的表情,也许他还不会醒悟。
“怎么了?”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看,张易收回不知道落在某处的目光,诧异地问。
“没,只是想起我那弟弟了。”南劭自嘲地一笑,转开了眼睛。
“你弟弟?”张易愕然,这还是第一次听南劭提到自己的家人,本来想问他弟弟在哪里,却又及时刹住。进入末世后,询问彼此亲人的情况,似乎已成了一种禁忌。
察觉到他的反应,南劭失笑:“没什么不能问的,他还活得好好的……至少,在我被咬伤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至于后来怎么样,他已经不想管了。
“如果你想去找他的话……”张易以为南劭是心中想念,所以在沉吟之后,算如果他们能够从这里平安脱险,也许可以帮他去寻找弟弟。却不想被南劭断了话。
“我并不想。”南劭断然。“他是我父亲的私生子,很讨厌我,我曾经……曾经很喜欢他。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他不见得高兴见到我,就随他去吧。”
听到这里,在场之人都能够猜出南劭和他的兄弟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最终使得两人反目。这种事纯属个人隐 私,所以没人继续追问。
“我爸和我妈在我上学的时候离了婚,我爸不要我,我就跟着我妈。其实我妈也不想要我,因为带着我,她不好改嫁。”安静了一会儿,李慕然突然开口。几个人住在一起了大半个月,彼此之间从来不谈起自己的过往,但是这时南劭一开了头,顿时让其他人也有了倾诉的想法。又或者,谁也不知道这场雨一下,他们还能活多久,各自心里的那道藩篱在死亡面前不觉便撤了下来。
“后来她找了一个比她将近十岁的男人。她很爱那个男人,不仅给他生了三个孩子,忍受他在外面找女人,甚至明知他对我抱着恶心的念头,也假装不知道。”想起不止一次洗澡时,察觉到的从门缝或者其它地方透进来的淫邪目光,以及借口要进来拿什么东西的嘭嘭撞门声,她不由自主了个寒颤,将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了些。哪怕已经时过境迁,有的事再次回想起来,仍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妈的,要让老子遇到那杂碎,一定揍得他妈都不认得他。”肉塔陈忍不住破口大骂。他的腿可以基本上是李慕然帮他治好的,出于感激,他几乎把李慕然当成自家妹子一样看待,所以听到这种事,反应却是比其他人更激烈一些。
“我上高中就住了校,但是直到进入大学才找到机会完全脱离那个家。”蒸馏水淅淅沥沥地落进盆中,外面大雨敲着窗子,李慕然的心在这一刻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仿佛那些怨恨不平都随着话语慢慢消失在了这带着腐烂味的空气中。“末世发生的时候,我在学校。我电话给我妈,她告诉我她正和她男人去接三个弟妹,然后准备出城回男人在乡下的老宅。她甚至没等我话,只嘱咐了一句让我自己心,就把电话挂了。我一直不明白我的妈妈为什么跟别人的妈妈不一样,那个时候才知道,她只是对我不一样而已。”到这里,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就像是要将心里所有的闷气都吐出来,然后轻笑了声,了最后一句话:“就像劭哥的,无所谓了。”
在死亡面前,很多以前看不透想不通的事,一下子都会变得很简单。
“看来还是我好,没爹没娘没兄弟姐妹,一个人无牵无挂,多么逍遥自在啊。”肉塔陈一直以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而耿耿于怀,但是现在听到他们的话后,突然觉得这样其实挺不错的。至少他还可以保留幻想的权力,而不是被现实磨光了心里对亲情的美好向往。
三个人都了,就只剩下张易在沉默。等了半天,没等到他开口,最先忍不住的是肉塔陈。
“易哥以前是市刑警大队的队长,在他当片警的时候,咱就跟他认识了。咱哥俩的感情那可是比山高比海深……”
南劭哼了一声,“废话忒多。”
肉塔陈嘿嘿一笑,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间猜到南劭应该是嫉妒自己跟张易感情好了,所以才会总不给自己好脸色看。他心中得意,却没胆指出来。
“我坐过牢,刚出来末世就发生了。”张易觉得自己的经历没什么好的,又或者,有的事就算到了现在,也没办法去碰触,就比如母亲的死。至于其它的事,他早就不放在心上了,而不是现在才释然,自然更觉得没的必要。
“嫂子的事吧。”南劭见他似乎又要沉默下来,忙,然后又讪讪地补充:“很想知道什么样的女人能生出阳阳这么乖的孩,等以后想娶媳妇了正好可以用来做参考。”他也知道这个要求很突兀,甚至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但是还是控制不住想要了解张易的感情世界。
“嘁,娶那种女人?劭哥,我看你还不如直接娶易哥呢!”肉塔陈不以为然地插嘴。
明明是随口的玩笑,南劭却听得心里呯然一跳,眼角余光不自觉往张易身上落去。
“陈!”张易低斥,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警告。
“得,看我这张臭嘴。”肉塔陈忙抬起手作态地轻轻扇了自己嘴巴两下,陪笑:“我不了还不行吗,易哥。”
张易当然不会为这种事生肉塔陈的气,毕竟对方没有恶意,为防那张嘴再吐出不好听的话,他决定还是自己比较好。
“我跟她是相亲认识的。我是干刑警的,工作忙,时间不固定,而且还有很大的危险性。这种危险有的时候甚至会连累到家人。从认识到结婚三年,我跟她在一起渡过的周末用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她从来没抱怨过,她她为自己的丈夫是个刑警而自豪。”到这,张易低笑了一声,声音缓慢而从容,没有丝毫的愤怒怨恨:“也许她是一个心里充满英雄情节的女人。可惜,现实就是现实,当知道我犯了事会坐牢的时候,哪怕她明知我是冤枉的,她仍然选择了马上离婚。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权力,我不怪他,只是有些遗憾……”到遗憾两个字时,他的目光落向了在空地上玩耍的张睿阳。他遗憾的是,儿子从就没感受过母爱。
“你还喜欢她?”如果之前对那个女人还有些许嫉妒的话,现在南劭对她已经是彻底的不屑。这种女人,怎么配得起张易。
张易摇摇头,笑了笑,没有话。如果不是被问及,他甚至提都懒得再提,他和她,早在他签下离婚协议书,她扔下才两三个月的阳阳毫不留恋地离开的时候,就完全不相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