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异兽化人(24)
"喂,你死了吗?"隔着一段距离, 他拿刀尖戳了戳宋砚, 压低声音问。
受到外界刺激,宋砚已经坠下去的眼皮又再次缓缓撑起, 眼里凶悍之意依旧, 只是隐约有些飘忽。
那人似乎被吓了一跳,急忙后退, 但片刻之后, 见宋砚并没有更多的反应,眼中不由掠过一丝兴奋,再次趋近, 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 冷笑道:"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睛挖掉?"说是这样说, 但他并没真这样做,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受温度的影响,宋砚的反应来得很慢, 呼吸由轻缓低弱重新渐变为促急的过程花费的时间过长, 自然也就无法让人感到恐惧。
那人在确定已经没有危险之后, 便肆无忌惮起来,啐了口唾沫在宋砚脸上,用刀刃在他布满鳞甲的身上试着敲了敲, 发现很难砍破,冷笑出声, 刀尖一转,蓦然扎进之前南劭在他身上留下的无法愈合的伤口当中。
"你们这些狗东西!让人恶心的怪物!不是很厉害吗?来啊……来杀老子啊?"那人眼中露出浓烈的恨意,一边用刀子在宋砚的伤口中搅动,一边低骂。也许是因为激动,也许是因为恐惧,也许是因为寒冷,他的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着,难以抑制。
几秒钟之后,宋砚全身的肌肉才反应迟钝地因为疼痛而收缩抽搐,眼里渐渐充血,升起让人惊心的暴躁凶戾之气。
"疼不疼?疼不疼?"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那人不仅不害怕,反而低声哼笑,蓦地拔出刀子,找到另一处伤口又刺了进去。拔出,再刺进……
"你知不知道老子有多恶心!老子他妈是一个男人,竟然跟只母狗一样趴在你们这些杂种的身下……草啊!来啊,老子给你草啊!"骂人的话从牙缝中挤出,很低很轻,却丝毫不减其中所包含的愤恨怨毒,男人的眼同样红得像要滴血。
"你们这些天杀的畜生,你们知不知道我老婆还在等我回去,我不在,你们让她一个女人要怎么活下去!要是她……老子一定要让你们陪葬!"
"狗日的,老子还有什么脸回去?你们让老子怎么面对她?啊?老子这副熊样……我好恨!真想把你们这些杂种一口一口撕了……"说到老婆,男人眼里的痛苦加深,一时失控,扔了刀,直接上手脚,对宋砚拳打脚踢,最后低哑地嘶吼一声,扑上去咬在他脖子上。
这些伤害对于宋砚来说完全无关痛痒,还比不上之前用刀扎旧伤所造成的疼痛强烈。尤其是他脖子上长着坚硬的鳞片,男人咬上去,几乎崩碎了牙。不知是因为牙痛还是因为心里悲愤,男人咬着他的脖子突然悲鸣一声,有眼泪掉下。
眼泪在低温很快凝成冰滴,悬挂在脸上,让他一下子警醒过来。
他站起身,抠掉脸上的泪冰,俯视被自己一系列行为惹得发狂,露出噬人杀意,偏又动弹不得的宋砚,神色平和了很多,轻声说:"祝你好运。"说完,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刀,将自己的痕迹抹掉,然后转身而去。
他十分谨慎,既防着寒冷将自己冻得行动滞涩,又担心会有人来,哪怕心中愤恨还有很多,也努力克制了下来,没敢多作停留。他恨兽人,可是也想活着,他还要活着回去见老婆,所以再多的屈辱也会忍耐下去。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离开后,宋砚原本无力垂在地上的鳞爪弹动了一下,然后又复归于平静,只是原本血红充满煞戾之气的眼睛变得幽深,其中狂乱正在慢慢消散。他不知道,在他失控咬上宋砚脖子那一刻,他已经处在了危险当中。
宋砚的目光落在他正对面的七具冰棺上,里面的兽人和普通人类还保持着死时的样子。有痛苦的,有解脱的,有依旧凶煞逼人的,也有迷茫无助的,奇形怪状,如同这个世道。
南劭被带着找到宋砚时,心中还有些忐忑,害怕他死了,不过在发现他虽然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但确实还有气,登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要不是心里还牵挂着张易,只怕少不了一顿嘲讽磨叽。
也没选地方,南劭直接就在冰窟将生机回输给宋砚。他也懒得占这个便宜,当初抽了多少就还回多少。经历过这么一场,两人的实力以及体质显然提升极大,南劭因为心急生机输送得既粗暴又迅猛,他自己没觉得勉强,宋砚竟然接受得也挺轻松。
"行了,别装死,你留下,我去找阿易。"眼看着宋砚发皱松弛的身体逐渐绷紧,再次充满了力量和活力,而却依旧维持着兽形,闭着眼对周围的一切似无所觉,南劭毫不客气地戳穿他,然后不等他有所反应,回头语速极快地对滕晋说:"也给他拿一套衣服,比我的大一号。你有什么事就跟他说,我还要去找人,等找到了会再回来。"显然直接将宋砚抵押给了对方。
他不傻,对方救了他俩,不可能毫不目的;就算真没有什么想法,他作为被救者也不能毫无表示。但眼下他心急于张易不知所踪,哪有心思纠缠于这些事,所以干脆让宋砚留下处理。至于宋砚的情况,他哪会不清楚,既然肯老老实实地任由他注入生机,完全恢复后也没抽风发狂,那肯定是已经跟他一样融合成功了,而且还是在他们来之前完成的。至于为什么没反应,他可以体谅。没脸,羞恼,不好意思了呗!
说完,他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对宋砚说:"你放心,我不跟慕然说。"在这事上,他觉得两人应该有一定程度的默契。
"要不要我给你准备车?"滕晋看看地上的宋砚,想了想,突然提高声音问。
"不用,他喜欢用飞的。"这一次回答他的是宋砚。宋砚终于肯睁开眼了,除了外形依旧以外,果然如南劭所预料的那样,神志恢复了清明。注意到滕晋表情古怪,于是又补上一句:"飞的比较快。"
"外面在下雪,下得很大。"滕晋忍不住提醒。大雪的时候飞行,恐怕会迷失方向。
宋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漫不经心地说:"没事,他本事大……有张易作灯塔,到哪儿都迷不了他。"
"……"滕晋有点拿不准他这话里是褒意还贬意,是不是还带有一丝报复的恶意。
"别管他了。滕小晋,能不能先给我一套衣服,最好是没人穿过的。"宋砚嫌弃地看了眼围在腰间破破烂烂沾染了不少泥土和血迹的兽皮,说。他真是受够了兽形。
"下去再给你。"滕晋收回注意力,应了声,率先往下走去。不过走了两步,突然刹住脚,转身眼珠都要瞪出来了,定定地看了宋砚几秒钟,而后露出近似惊恐的表情。
"我草!我草!草!"那一瞬间,他斯文从容的面具破裂,除了一连串爆粗,都不会说话了。
"滕小晋,你小子能耐了啊。"宋砚无语。相较起南劭来,他知道李慕然肯定不会有事,所以倒不是太急着回去,何况此时还遇到了故人。虽然这故人之前几乎可以说是见死不救,让他现在想起还恨得咬牙。
"二哥!宋二哥!"滕晋终于喊了出来,脸上的神情也由惊恐扭正到了惊喜,一下子冲过来,本来是想来个大大的拥抱,结果在极短的时间内目测了下两人的体型差距,最后索性直接跳跃而起,挂在宋砚的身上,狠狠捶了两下,在被嫌弃地扔出去之前,又先一步松开手落回地面。
"别废话,先拿衣服。"相较于他的激动,宋砚显得非常淡定。
滕晋笑起来,倒是很快恢复了冷静,但心中还是特别高兴。自从末世发生后,他就再没这样高兴过。
相较于两人这边故人重逢的喜悦,南劭就比较不那么开心了。至少眼下不仅不开心,还忧心忡忡。
他从兽巢中出来,天已经黑了下来,雪大得什么都看不见。来时他不像宋砚被关在货车后车厢中,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所以如今回忆,是回忆得起走过的路线,并判断出要怎么走才能回去。
天寒地冻,百峡原本稀稀拉拉的变异植物开始疯长,变异兽在静夜中发出兴奋的嚎叫,仿佛在庆祝属于它们的时代到来。
虽然空中飞行容易迷失,但如果按滕晋所说,开车而返,一路的积雪以及变异植物清理就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四五百公里的路途起码要走上十天半月,这还没算上路上各种变异动物的袭扰以及突发状况。
不过南劭虽然决定从空中走,但并没有莽莽撞撞一头扎进风雪暗夜当中,而是在仔细思索过优劣得失之后,决定还是紧贴着地面飞行,顺着大路回返。这样虽然比不上直飞速度快,但也少了迷路的危险。他本来对百峡就不熟,一旦迷失,在这样的气候里,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回去了。
他之前兽化狂乱对体力消耗本就十分的大,后与宋砚战斗,修补破败的身体,迈过兽化最后一关的融合,又给宋砚回输生机,这些都极耗精力,虽说生机仍十分充沛,身体精神却已十分疲惫。这时候强撑着回飞,速度自然比不上身体状态巅峰时。等回到车队扎营的雅丹群时,已经天亮很久。
天仍然下着大雪。巴掌大的雪片,落得特别热闹。营地里的人都缩在挖出来的洞中,外面根本呆不住。原本他们是想换到五十公里外的龙口市去的,又担心南劭和宋砚回来找不到人,所以才一直留在原地。不过如果再等两天,还等不到人,他们也要换地方了,因为这附近寻找取暖燃料很不方便。
当南劭闯进洞中时,众人都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做出准备战斗的姿态。
"爸爸!"张睿阳嫩生生的喊声突然从洞深处传过来,还有吧嗒吧嗒往这边跑过来的脚步声。
众人终于醒过神,认出是南劭,只不过神色间还是有些迟疑。因为南劭这时候仍然保持着蚁形,让人不确定他是否会有危险。直到张睿阳冲过去抱住他黝黑强壮的大腿,被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来,众人才放下心。
张睿阳激动之下连前面南瓜两个字都省掉了,南劭却从其中体味出了不一样的依恋,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只是蚁形身体的发声器官有问题,满肚子的话都问不出来。
"爸爸和慕然姨姨去找你了。"张睿阳一点也不害怕他奇特的外形,抱着他的脖子,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先把张易的去处说了,然后又叽叽呱呱地说这两天发生的事。
南劭得知张易平安回来,心里总算放下一块大石,但想到张易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又心疼得不得了,恨不能马上见到人。正当他想要将张睿阳放下,继续出去找人时,沈迟走了过来。
"你还是在这里等吧,以免又错过。而且慕然的异能,你想找到也不容易。"显然沈迟这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至于是怎么从一张蚁脸上看出这些东西的,那就只能说是出于某种奇怪的直觉了。
南劭犹豫了下,放下张睿阳,转身出了洞。沈迟叹口气,摇摇头,走过去牵起张睿阳的小手,想将小孩送到里面更温暖的地方去。不想刚离开的南劭又转了回来,只不过变回了正常的人形,看来他决定听从劝告,出去是转换形态并穿上衣服而已。
张睿阳高兴地叫了声,挣脱沈迟的手,又扑了过去,被南劭一把抱起。沈迟脸上露出笑容。其他人见到他恢复见惯的样子,都不觉放松下来,围了过来。
"宋砚没事。"知道沈迟他们担心的是什么,南劭也不卖关子,主动说起。
沈迟愣了下,连忙追问情况。
南劭捡能说的说了。沈迟隐约觉得他某些地方说得有些含糊,但也没太在意,只要知道宋砚好好的,而且兽化完全,也就放了心。
南劭没有谈话的欲望,频频往洞口张望,沈迟见状,既已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便不再打扰他,招呼一声,带着其他人走开了。南劭抱着张睿阳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坐下,父子俩都眼巴巴地盯着外面,等着同一个人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