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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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没来得及回消息, 刚许完愿,电话铃声就响了。

    周明明趴上来一看, 笑了起来,“毛毛~”, 两个字拐了能有十八个弯, 生怕别人不知道有猫腻似的。

    “哟, 是谁啊?”舍友们嗅觉灵敏, 立刻就看了过来,“这个时候电话,是不是……嗯嗯嗯?”

    嗯得也千回百转。

    温羽毛已经听不见调侃了。

    她苹果一扔,抓起手机蹭蹭蹭地爬下床。

    冬夜的风冰得像刀子一样, 刚在阳台上站定,就被从前胸到后背地刺了个通透。这才想起自己忘记穿外套。

    她在矮墙边上蹲下身, 划拉着屏幕接了起来,哆哆嗦嗦喂了一声。

    许傲那边能听到风声,有些不悦:“跑出来接的?”

    “嗯。”温羽毛吸吸鼻子, “她们都还没睡。”

    “冷不冷?”

    “不冷。”强自撑着。这可是许傲给的电话,一定要不畏严寒!

    心理活动还没做完,一个没憋住, 阿嚏声破空而出。

    “那进去吧。”许傲。

    她食指抠着墙角, 没动。

    才刚了一句话啊,不要挂。

    “不挂, ”许傲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你进屋拿耳机接, 不想她们听到就用微信给我回,怎么样?”

    “好。”

    边应着,边又一声阿嚏。温羽毛起身把门拉开一条缝,钻了回来。

    陈芳芳开玩笑道:“这么快就完了?没腻歪腻歪?”

    “人家速战速决。”李雅笑道。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浮想联翩。

    温羽毛面红耳赤地捂着听筒。

    心爬回床上,把耳机插好,开微信发了两个字:-好了。

    “嗯。”许傲应了一声。

    两个人都静下来。

    只有周明明见了她这一番动作,在旁边憋笑,笑得床跟着一顿抖,还使劲儿挠她痒痒。

    她躲着。

    过了会儿,听许傲叫道:“温羽毛同学啊。”

    手指刚把键盘点出来。

    “下雪了。”他。

    这个耳机是入耳式的,当初攒了好久钱,特地买的音质好的。

    她还记得广告语是怎么的:采用波束成形技术的双麦克风过滤背景噪音,让你的声音清楚地被听到。

    无噪,保真。

    许傲的声音顺着线传过来,直接淌进耳骨里。像是贴在身边极亲密的耳语,她耳朵尖不自觉热了。

    一把拍开周明明,抬头望向窗外。

    雪花才刚开始往下落,极片,在昏黄路灯下无声地盘旋。

    温柔又静谧。

    是初雪。

    温羽毛心里软得厉害。

    周明明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叫了一嗓子:“下雪了!”

    “啊?!”舍友激动起来,一个个探头去看,“真的下雪了!”

    “正好是平安夜啊。”

    “希望明早起来就下大了,想堆雪人。”

    “堆个老赵……”

    喧闹中,温羽毛无声地看着窗外。

    心头满满当当的,好像有很多话想往外涌。全堵在一起,反而不知道该什么了。

    两个人轻浅的呼吸,在电流声中此起彼伏。

    许傲也没再讲话。

    他松散地靠在椅背上,望着细细碎碎往下落的雪花,勾唇笑了笑。

    舍友们困到一半被叫醒许了个愿,又突然发现下雪了。几个人久久没再有睡意,又开始谈天地。

    温羽毛跟周明明把被子裹好,继续聊她们的秘密。

    “为什么是……”温羽毛眼睛转了转,想了个代号,“P?”

    “滚,”周明明在她腰上捏了一把,“L,叫L,P像骂人。”

    温羽毛心你平时骂高路平骂得还少吗。

    “为什么不能是他呢?”周明明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什么校草啊班草的,不是吗?”

    “这倒是。”温羽毛跟她并排趴着。

    “我就觉得他很可爱啊。”周明明笑起来,又补充道,“被我的时候,最可爱。”

    温羽毛:……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她愣是一点没看出来。

    “前段时间我不是请假回家么,”周明明支着下巴,“他每天都跟我老师讲了哪些重点,来了还把每节课的笔记都给我看。就觉得他也没那么讨厌。然后,你知道最关键的点是什么吗?”

    “什么?”

    周明明乐得跟个偷腥的猫似的,把手伸出来,背面朝上,“你看过他的手吗?”

    着,按了按指头根部,“他手上这里的坑坑,特别好摸,肉肉的,一按就下去了。”

    ……这种喜欢的理由,温羽毛哑口无言。

    “再了,”周明明声音放了,“他就是胖了点,其实眼睛鼻子啊都长得可好看了,声音也苏。等他瘦下来,不定比你家许傲都厉害。”

    “做梦吧你。”温羽毛想也没想,立刻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你别盲目自信。”周明明了她一拳,“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能把他调`教出来!”

    满室少女心事。

    窗外雪落无声,越下越大,在地上集了一层白。

    许是被周明明这话引的,意识被睡意吞噬前,温羽毛模模糊糊地回想起,自己当初是怎么喜欢上许傲的。

    刚升初一时,大家都跟学生没什么本质的差别。

    矮矮的,土土的,她脸颊上的婴儿肥还没消。总被同桌的男生欺负。

    已经忘掉那孩长什么样了,但还记得,他每天都要在她书上乱涂乱画,揪她的头发,或者堵着座位不让她进去。

    当时的老师也不太喜欢她,抗议多次都不了了之。

    有次午自习,她要交的数学作业又被撕坏了。数学老师可凶了,能一脚把人从教室前门蹬到后墙去。

    她又气又怕,索性抱著作业跑了。无处可去,窝在操场角落里哭。

    ——她只翘过那么一次课,就遇上了许傲。

    当时的许傲跟现在不一样,还在横行霸道,闻名校园。

    温羽毛早听过这个名字,但不知道正朝自己走过来的大男孩就是他。

    那天许傲穿黑色短袖,校服裤子只到脚踝。额上都是亮晶晶的细汗。

    他半蹲在她跟前,“怎么了?”

    温羽毛把作业本翻开给他看,最新的那页写满了稚嫩的字迹,但只剩下一半,边缘毛躁。

    “被人撕了?”许傲皱眉,把本子接了过来。

    “要交的。”温羽毛的时候,一哭起来,没玩没了的,烦人得很。

    许傲摸了摸兜,没找到纸巾,拿大拇指的指腹把她的眼泪给抹了。

    “谁撕的?”

    “张浩洋。”

    “男生?”

    “嗯。”

    一边着,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哭得许傲有点无奈。他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你知道他为什么欺负你吗?”

    温羽毛年纪虽,但受鸡汤荼毒已深。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答案,得十分有力,“因为我弱。”

    许傲被她这带着哭腔的郑重宣言给逗乐了。

    眯着眼睛笑了会儿,他偏了下头,“因为他喜欢你。”

    这话时,他眼睛比正午的太阳还要亮。

    温羽毛愣愣的。

    “许傲!”球场上的男生在后面喊他,“干嘛呢!还不了!”

    他对同伴扬了个手,又对温羽毛:“老师批评你的话,就作业被初二的许傲抢走了。”

    温羽毛点头。

    “还有,要是那男生再欺负你,跟他,许傲会找他算账。”

    他转身往球场走。

    迈出去两步,不太放心,又回过头来:“记住了吗?”

    “记住了。”温羽毛答。

    好在那天,数学作业没及时收。

    温羽毛回去又赶了一份。

    不好的是,把许傲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张浩洋,他笑得捶桌子,问她是不是做梦了还没醒。

    以后的日子里,除了欺负她,还要告诉所有人,她妄想那个年级里很有名的许傲认识她。

    再来就是一个月之后了。

    温羽毛已经学会反抗,张浩洋把她的东西扔出去,她也扔他的。

    不过女生在男生面前,总是天然有些体力的劣势。她不过他,他又扯她辫子,也没人帮她,孤立无援。

    正这时,教室后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咚”的一声,木门重重撞到后墙上,又弹了起来。

    全班瞬间哑然。

    惊愕的注视中,许傲跟几个高年级的男生一起走了进来。

    他校服外套在身上挂着,拉链松松垮垮地没拉上。脖颈修长,眼里有光。

    调皮捣蛋的同桌刚要回头,就被揪着后领给拎起来了。

    教室窗户是敞开的,许傲把他按在窗框上,下巴扬着:“再欺负她,我就把你从这儿扔下去。”

    他们教室在五楼,风从裆下过,张浩洋腿都软了。

    “信不信?”

    “信,我信。”到底是了一个年级,他活生生给吓哭了。

    温羽毛觉得,在这种时候,自己还能注意到许傲的手很漂亮,也是没谁了。

    多完美的开始啊。

    按照剧情的正常发展,接下来,他们直接可以展开一段让全校侧目的忘级恋了。

    但现实从不如人意。

    初一还没过完,再在路上碰面时,许傲已经不太认识温羽毛了。

    之前偶尔遇上时,都是许傲主动跟她招呼,他表情一陌生,温羽毛也不敢贸然叫他。

    后来,许傲就念初三了,整日安静坐在教室里,开始学习。很少能在校园里碰上了。

    其中原因,一度让温羽毛很困惑。

    暗地里偷偷想了很久,终于有一天,恍然了。

    ——因为她瘦了。

    孩子生长速度是很快的,几乎一周一个样儿。

    一年不到,温羽毛脸上的婴儿肥全褪了。因为不太适应学校食堂的饭菜,她整个人都细了一大圈。但个子没停下,往上窜了一截。

    再也不是个豆丁了,把校服外套裹紧的话,似乎还隐隐有了几分少女特有的曲线。

    他们本就不常见面,又不敢主动招呼。认不出这种事,虽然挺失望,但也只能接受了。

    最意外的是,后来居然真给许傲中了。

    那个当初整天欺负她的张浩洋,真的给她递了封情书。歪七扭八的字体写着类似于“喜欢你才会想欺负你”这种话。

    那个时候,许傲已经毕业了。

    她很想他。

    “毛毛!毛毛!”正梦回当年的温羽毛被拽着晃了晃。

    她睁开眼睛,恍惚了好一会儿。

    周明明嫌弃道:“梦见什么了?口水流的,枕头都湿了一大片。”

    温羽毛擦了擦嘴:“许傲。”

    周明明还以为她是在发痴。

    但煽情点,温羽毛真心觉得,许傲是她平淡无奇生活里,所能做的最好的一场梦。

    “快点!”周明明从下面桌上抽了本书砸她,“马上迟到了!”

    温羽毛回过身,转头瞧了眼窗外,全白了。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

    她看了看枕边的白色方盒。

    许傲给她的围巾,她想过好几次要戴,拿出来,又放进去。总师出无名的感觉。

    今天好,下雪了。

    围巾很长很软,绕着脖子围了两三圈。

    正对着镜子看时,赵圆娜从被窝里钻出个头。

    “羽毛啊。”她声音里是久睡后的沙哑,“你真是一只幸运的羽毛。”

    温羽毛不明所以地抬头。

    围巾布料粉嫩,她脸窝在里面,又又白。赵圆娜看了她会儿,笑起来,“你知道我的座右铭是什么吗?”

    “嗯?”温羽毛觉得今天的她有些奇怪。

    赵圆娜拥着被子坐了起来,“想要什么东西,就要自己去拿。我的人生信条。”

    她长长的卷发垂在胸前,食指绕了一圈发梢,又看温羽毛,“怎么办啊,你这种可爱,能看得紧自己的东西么,别被我抢走啊。”

    “比如?”

    赵圆娜的眼睛弯出个慵懒的弧度。

    “比如,”她伸手指了指,“你的围巾。”

    话没有挑太明,但温羽毛也不是傻瓜。

    她定定地看了赵圆娜一会儿,轻声却很笃定:“不会的。如果我确定它是我的,就没有人能拿走。”

    倒是第一次见她这一面,赵圆娜倚着墙笑,“那你最好快点确定吧。”

    半晌,她了个哈欠,“好啦,别这么看着我了,快去教室吧,别迟到了。”

    周明明回自己宿舍拿完东西出来,温羽毛正站在门口愣神。

    远处的松树被雪埋了,只剩下顶上的一截青色。

    “怎么了?还没从春梦里恍过来啊?”周明明往她背上拍了一掌。

    “不是。”温羽毛闷闷地。

    两个人的雪地靴踩进雪堆里,咯吱咯吱地响。

    走了会儿,温羽毛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印。

    “我确实觉得自己很不优秀。”她声。

    “嗯?”

    像她刚才看赵圆娜一样,周明明也觉得今天的她有些奇怪。

    温羽毛默然不答,继续咯吱咯吱地往前走。

    没几分钟,又停了。

    “但我不喜欢别人嫌我弱。”她还是声。

    “谁嫌你了?”周明明没搞明白状况,“刚才不是还挺正常的?怎么了?”

    温羽毛仰头看天空。

    白色的鹅毛大雪还在缓慢地往下飘,落在她翘起来的睫毛上。她得出了最终结论。

    ——“赵圆娜跟我宣战了。”

    周明明一个急刹车,“赵圆娜?喜欢你许傲?”

    “嗯。”温羽毛重重点了点头,“我可以确定了,她刚才的确是宣战。”

    她看向周明明,眼神很坚定,“我不会输给她的。”

    许傲不可以是别人的。

    私下里,不光是许傲,连周明明也怀疑过,温羽毛这种怂不唧唧的性格,当初究竟是怎么敢去砸光荣榜的。

    但这会儿,在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里,周明明忽然就明白了。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深水鱼雷代表我的心”。冰魄 对作者 鲜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