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羽毛的手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把巧克力装进口袋里, 一副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毛毛。”周明明幽幽叫她。

    她不吭声，往前迈一步, 跟周明明拉开了点距离。

    周明明迅速跟上，还要伸出指头戳她腰：“别装啊。”

    温羽毛仰起脸看了看旗杆。

    又细又长, 拔地而起戳到半空中。应该是不锈钢材质的, 在太阳光下熠熠发亮。目测能有十五六米, 但这玩意儿估计是空心的, 肯定禁不住她的重量。

    腿有点软。

    她又低下头，抠指甲。

    奈何周明明好不容易找到个分散注意力的事儿，跟个机器人一样，不停地戳她。

    温羽毛躲了几下, 有点犯愁。

    她还记得那天跟周明明完这话，心里还想, 如果许傲真能喜欢她，别五米了，爬到顶上迎风跳个舞都行。

    青春期少女的心思总是千回百绕。

    当初压根没想到会成真；成了真, 心眼里又不太自信，潜意识一直认为许傲的喜欢是毫无缘由的。生怕他哪天就突然不喜欢了。

    那既然这个赌约在先，万一是冥冥之中做了个什么交换呢。

    所以一定不能言而无信。

    ……但平时, 在班里上台讲话都能出一身汗, 真让她当着这么多人面往旗杆上爬，想一想就要羞愧至死了。

    周明明可不知道她心里这么多弯弯绕绕, 在一旁不亦乐乎地重复问着：“爬不爬？爬不爬？爬不爬？”

    温羽毛纠纠结结地思忖良久，低声商量：“也不是不爬, 不过我有三个条件。”

    “五个都依你。”周明明乐道。

    “第一，不要当众，趁晚上没人的时候，偷偷爬一下，好不好？”

    “好，这也算的。”

    “第二，”温羽毛看向旗杆，“这么细，我要是爬到五米，肯定能命丧当场。”

    “爬一米就算你赢。”周明明很大方。

    “第三啊，”温羽毛声音下来，凑过来跟她咬耳朵，“别让许傲知道了。”

    周明明也声问：“为什么？”

    “很丢人啊。”她继续压低着声音，“给他知道，他要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怎么会？”周明明奇异地看她。

    “会的啊。”温羽毛一脸认真。

    “肯定不会因为这种事变心啊。”周明明叹了口气，“你不觉得他很喜欢你吗？”

    温羽毛沉思了会儿，“但是……”

    “哪儿有但是。”周明明捏她，“你可有点信心吧，就他表白的时候送你那条裙子，你知道多难买吗？”

    着，想掏手机给她看聊天记录，回头看了看后面严肃的老赵，又作罢。

    继续轻声：“他跟我确定你穿的尺码时，是两点多，一直到五点那会儿才买好。是店里上的货不全，不是少码数就是缺颜色的，售货员刚上还没法调货，就自己去找了。

    “不别的啊毛毛，光想想，那样的一个男生，为了给你买条裙子，在外地连着跑了几个商场。关键是价钱还他妈那么死贵，你到现在一次又还没穿过……”

    周明明缓了口气，“你他喜不喜欢你？”

    温羽毛心里一阵暖。那晚上许傲给她的时候，什么也没多。

    她转头看他。

    许傲懒洋洋地站在队尾。教学楼只挡住一半的阳光，他浸在温暖的光线里，百无聊赖地听着主席台上的发言。

    瞥到她回头，笑着冲她抬了抬下巴。

    过了会儿，轮到他们班班主任做教师代表上台讲话。后面没了老师，细碎的讲话声渐起。

    温羽毛手机震了一下。

    她悄悄掏出来，藏在袖子里看。

    许傲：-想我了？

    温羽毛脸热了一下，又回头瞅他。没想到正撞上高路平的视线。高路平冷哼一声，然后努力抻着脖子要挡在两个人中间。

    许傲抬手拨开他碍事的脑袋。

    温羽毛低头藏笑。

    回过身站好后，又收到条消息，还是那句：-乖点。

    开学典礼结束，各班按顺序回教室。

    理科先撤退。刚走出场地，高路平就不满地拽住许傲的帽子，“以后咱俩得约法N章。”

    许傲手揣在裤兜里，了个哈欠，“约什么？”

    “在学校的时候，你能不能停止撩我表妹？”高路平气哼哼的。

    许傲步子慢下来，漫不经心地：“不看紧点，她要是跟人跑了，你赔我？”

    “跑个鬼啊。”高路平被腻到。

    许傲回身看了看，“比如现在。”

    中间隔着几个班级，还是能看到文科班的队伍里高高凸出来的一只沈乐，他正走在温羽毛旁边。

    高路平顺着也望了过去，调侃道：“你嫉妒你也去啊，人家沈乐都能为毛毛选文，还能把自己弄到她同班。”

    提到这个，他顿了顿，“起来，赵圆娜是不是也故意的？按她的成绩，怎么能分到咱们班？我跟你啊你必须跟她保持距离！”

    许傲笑笑，没话。

    低头拿手机又发了条信息：-中午一起吃饭？

    温羽毛仍旧把手机藏在袖子里，回了个“好”。

    发出去后，抬眼看前面人群里的许傲跟高路平，两个人身高倒是差不多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原因，也没觉得背影很像，大眼一瞧，就能区别出哪个是男朋友。瑶瑶整理

    她鼓了鼓嘴巴，又暗暗去观察别的人。

    那张照片的事情，她暂时谁也没有。就这么一个人悄悄注意了好几天，终于到了一个特殊的夜晚。

    日子是事先在网上查过黄历才定下的。在上面标注的各种适宜事项里，选了个最合适的：宜祈福。注释里了，意思是既可以祈求神明降福，也可以设醮还愿。

    ……怎么呢，爬旗杆这种事，勉强算是还愿的一种吧。

    晚自习是九点五十分下课，宿舍是十点半熄灯。

    初春，天气还不够暖和，夜里一般没人愿意在外面多呆。大概十点二十左右，校园里就没什么人了。

    温羽毛无比机智地瞄准了这个时间差。十分钟，足够她攀爬上去再爬下来再飞奔回宿舍了。

    那是周四晚上。

    有时候许傲会把她送到宿舍门口再回家。恰好那天最后一节课是政治，老师总拖堂，以此为由，让许傲不用等她。

    然后坐在周明明的位子上看着楼下。许傲迈出教室后，往这边瞧了一眼，跟同学往校门方向走了。

    老师拖堂占用七分钟，在教室里又磨蹭了几分钟。一直拖到十点十分，保安大叔上来清楼。

    下去时，整栋楼已经空了。

    空旷的楼梯间里，讲句话全是回音。

    周明明握着她的手，“你指头怎么这么凉？”

    “我没紧张。”温羽毛答非所问，接着进行自我安慰，“反正爬一下就好，就算被看到，也没人知道我是谁。”

    “嗯。”周明明赞同，“毕竟我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她从书包侧兜里掏出两个口罩。

    到升旗台前时，是十点十五。

    校道上零零星星的还缀着几个人，她们缩在角落里，把口罩戴好，温羽毛又把马尾辫散下来，理了理头发。

    “头发这样会不会不方便啊？”周明明想得很周到。

    “不会吧，”温羽毛仰头看了看矗立在夜空中的国旗杆，“我只往上爬一点，应该不会阻碍到我敏捷的行动。”

    “好。”两个人握了握拳。

    又过了三分钟，校道也干净了。

    新校区很大，保安室离这里有一段距离。教学楼那边一片漆黑，只远处一盏灯还亮着，是卖部，他们通常会等到熄灯后才关门。

    宿舍那边的笑闹声传过来，渺渺荡荡。

    月黑风高。

    就是此时了。

    温羽毛起身先活动了一下，伸伸胳膊踢踢腿。

    周明明帮她提著书包，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如果温羽毛还砸过光荣榜，她就真的只是嘴上厉害，实际上什么坏事也没做过。

    夜风一吹，两个人的头脑都有些发涨。

    已经想不起来做这个的意义了，只剩下爬上去然后迅速爬下来跑掉这个唯一的目标。

    “准备好了。”温羽毛。

    周明明又咽了口唾沫，“加油。”

    温羽毛庄重点了个头，然后步伐坚毅地走上升旗台。

    不知怎的，两手扶上冰凉凉的旗杆时，忽然想起来砸光荣榜那晚了。于是又转着脑袋看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

    “我爬了啊。”她冲着周明明，声喊了一句，声音被口罩挡掉了一半。

    “……加油。”周明明想不起来还能再别的什么了。

    温羽毛深吸了口气，不得不多感叹一句，这旗杆真的太细了。

    她尾生抱柱一样攀了上去，一点点试图往上蹭。

    不锈钢太过光滑，两只手有些摩擦力，腿上的裤子就不行了，根本固定不住。

    算了，不要两三米了，一米好了。

    她暗自妥协了二分之一。努力回想许傲教她翻墙的姿势，学以致用。

    猛地往上一蹦，先把手使劲儿攥好，两条腿拼了命地往上蹬。终于脱离地面了。

    再接再厉啊温选手。

    她给自己气，颤巍巍地往上抬胳膊，左手先往高处攀，右手再心跟上去。然后腰也跟着发力，左手再攀，右手再跟。如此重复。

    ……完蛋，上一步忘记挪腿了。

    她暗自一惊。下面观战的周明明恰逢其时，想起了句气的话，紧攥拳头用丹田发声：“许爱毛朋友就在前方！”

    声音压得又尖又细，温羽毛猛一激灵，两条腿就松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