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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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这种情况, 给个几百块安笙就上去了,三千块钱, 别端盘子了, 刷地都成啊。

    不吃辛苦, 上哪能知道赚钱不易, 安笙这半年, 算是彻底体会到,什么叫人间疾苦。

    为了一天几块钱捡破烂的老头,供家里两个大学生,老公还瘫痪的女人, 离异之后, 自己带着智力有轻微问题的儿子生活的男人。

    不过一个水产市场,东头到西头走过去不到五分钟, 背后却是安笙从前从未见过的人间百态。

    相比于这些和她一样挣扎求生的人,安笙觉得自己真的算幸运, 至少她还能再活一次,在乎的人重回身边, 纵使疲于奔命,却至少不像上一世,像是走在不着天地的地方, 上不去下不来。

    至少现在,累, 艰难, 甚至手上细密的伤疤, 都在无时不刻的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无比的真实,真实的活着。

    半年时间不长,安笙觉得心境大不相同,有种看透世事的淡然,每天重复着一样的生活工作,却并不无聊,甚至享受。

    要是现世也能修仙,她现在应该濒临渡劫,只差一个契机,就能够原地飞升。

    安笙站起来跟在领班的后面,领班中途回头量她好几次,最后把她领进了一间屋子,员工休息室,里面还有两个姑娘在镜子面前站着补妆,声讨论着什么。

    安笙一进屋,两个回头看过来,领班指着安笙道,“迪给她找套衣服,姚给她化化,后厨临时调来的,带她去贵宾区。”

    两个姑娘量着安笙,神色各异的应声,却并没马上动。

    领班交代了一下,转头就准备走,不过走了几步,他又转了回来,“别整事儿,贵宾区你们去不了,自己有点数。”

    这俩姑娘本来只是有点敌意的脸上,听了领班这句话,顿时就不高兴了。

    脸吧唧撂下来,眼看着比驴拉还长,安笙站在门边上,看着两个姑娘“啪”的摔上休息室的门,然后站到她的对面,俩一对儿四个眼珠子都冲着她瞪。

    “长的也就那样,”其中一个看了安笙一会儿,率先开口。

    “你和领班的什么关系?”另一个也开口问。

    安笙不知道这俩姑娘的敌意来自哪里,靠在门边上,眨了眨眼,开口道,“雇佣关系。”

    “切,少骗人,你和他……亲戚?”睡了吧?

    姑娘看着安笙的脸色,从敌意变成了鄙夷。

    安笙这半年真的磨出了一副好脾气,主要是人的精力有限,你要是天天干的都是“手起刀落,开膛刨肚”的活,有什么精力都发泄出去了,还哪来的火。

    因此她只是伸手挠了挠鼻子,“不是。”

    “哼,”两个都翻白眼,其中一个转身走到一个柜子旁边,开里面随便扯出来一件裙子,扔给安笙。

    “贵宾区我们进不去,你就能进去,还没事儿,谁信呢。”

    另一个也酸溜溜的附和,安笙主要是为了三千块,没再理她们,自己接了裙子,在身上比了一下,估摸着尺寸差不多,四外看了看,也没找见换衣服的地方,直接就回手将门锁上,抓着衣裳的下摆一撩,把上衣脱了。

    两个姑娘还在哪酸溜溜,“我好容易和我姑借的钱才选上,贵宾区要三万多介绍费,有人就是不要脸……”

    安笙把裙子展开准备套,但是仔细一看,好家伙,这裙子叉未免有点太高了,这他妈都要到咯吱窝了。

    拿着下头一看,是开线了。

    “上次跟领班的那个妹妹,最后也没人看上她,贵宾区不是也白去呢……”

    安笙斜了两人一眼,大致也听出来点意思,合着她干个端盘子,貌似还是什么抢手活?

    想想也是,加三千呢,她收拾一天鱼才多少钱啊。

    安笙也不用别人动手,准备自己去柜子里找,但是走到俩人跟前,两个人越越过火,安笙再好的性子,那也是分怎么回事,她听这俩人话里话外,讽刺她和领班有一腿。

    她今天鱼没杀多少,精力还算旺盛。

    “你俩要想和领班睡,我出去叫他进来。”安笙盯着两人,眉眼并不凌厉,但眼中却透着一种凉薄,和她对视气焰再烈,也被安笙盯凉了。

    两人嘟着嘴,无声的了句什么,安笙没再理,转头开柜子找衣服。

    两个姑娘也不是什么善茬,能上这游轮的,都不是什么善茬,都是憋着劲儿想要混进上流社会,有些甚至家境不错,只为了在这样的酒会上,和那些真正的“贵族”公子哥混个脸熟,能搭上最好。

    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萨摩耶啊!

    两个姑娘被安笙一时镇住,不服,正要再什么,看见安笙扯了一件裙子,从蹲着的姿势站了起来,背对着她们套,顿时不话了。

    安笙的皮肤很白,很嫩,看前面,也是该凸凸该凹凹,不是特别高挑,但是很标准的身材。

    只是她的后背,从脖子向下,侧肩开始,横贯着一条狰狞的伤疤,疤痕足有两指宽,蜿蜒着整个后背,伴随着刀口和缝合的痕迹,一直延伸到尾椎骨,隐匿在裤子里。

    可以想见,当时这条伤疤带来的伤,该有多么的触目惊心。

    同时她们也相信了,安笙不是走了后门,因为游轮选人的时候,身上不仅不能有伤疤,一个的纹身都不行。

    安笙穿完了裙子转头,见两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工作的地方在哪?”安笙语气淡淡,脸色也不太好。

    结果两个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姑娘,不知道怎么就脸色和缓下来,一个给安笙找鞋子,另一个把化妆包贡献出来了。

    安笙也懒得理她们抽的什么疯,随便花了几下,把头发重新拢好,又转头问了一遍。

    “工作的地方在哪?”

    其中一个姑娘这才带着安笙上楼,一直上到最顶层,在一间屋子的门口站定。

    “这里就是,你进去只要站在一个内部传菜的电梯旁边,等着菜上来端端,然后有人要酒倒一下。”

    姑娘侧头看安笙,安笙不过随便勾了几下的侧脸,确实是比她这描描化化了半天的看着还要好看,嘴上不服,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她比不过。

    这人连层粉都没,皮肤泛光似的白。

    贵宾区伺候的一定要皮相好,很大概率能勾搭上人,只要勾搭上了,就能少奋斗半辈子。

    姑娘先前还觉得安笙走后门,但是看了安笙后背上那道狰狞的长疤之后,就酸不起来了。

    她们这些人专门跟游轮,跟酒会,是有人组织的,这些挑人挑的厉害,不比古代选妃子要差,最重要真的能拢住人心,嫁入豪门的比比皆是。

    但是这人后背上那一道长疤……根本没可能。

    姑娘忍不住问安笙,“你本来是做什么的啊?”

    安笙斜了她一眼,“杀鱼。”

    姑娘心还真是就凭一张脸,临时找来顶的。

    “进去吧,”姑娘走之前,不知从哪挤出一点善心,“那你进去别离开传菜电梯,老实待着啊。”

    那一身伤,就算真的被人看上,衣服一脱,扫了少爷的兴,什么捞不到,还可能遭罪。

    安笙点头,伸手推开门。

    里面放着十分轻缓的音乐,长桌上摆着精致的食物,空间不算大,有几人聚在一起,男的西装革履,女的恨不能把全天下钻石都镶衣服上,闪的看一眼就眼花。

    他们围着桌子坐着,看上去像是在牌。

    有两个和安笙穿着一样衣服的服务员,端着东西忙活着,这是一个型的酒会,以前工作,大包房里面也经常这样准备。

    安笙一眼就看到了电梯传菜口,她先前在星际酒店呆过,对于餐桌礼仪,还有各种酒水,都还算熟悉。

    她直接抬步,朝着电梯那里走,刚站定,电梯就开了,安笙伸手进去,端出一盘甜点,精致到一口就能干掉的抹茶蛋糕,奶香扑鼻,八份。

    安笙顿时咽了口口水,她晚上还没吃呢……

    单手拖着托盘,将甜点摆在桌子上,然后返回电梯的旁边,十分的娴熟流畅,一点也不像个生手。

    两个围着贵客来回伺候的服务员,看到安笙进来都松了一口气,就两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

    不过安笙来了似乎也没起什么作用,时不时上来点东西,过了一会儿甚至都没了。

    那两个服务员还围着牌的桌子,端茶递水点烟的忙活,没有和安笙换手的意思,安笙站在电梯旁边,靠着墙快睡着了。

    “来,你给我摸一把!”

    这声音有点大,内容也有点刺激,安笙被吸引了注意力,还以为要上演什么限制级。

    结果就见一阵寂静过后,男的捶桌子怒吼,“什么臭手!滚滚滚!”

    穿着闪亮亮裙子的女人,本来在男人的怀里坐着,被一把推倒了地上。

    安笙:……真刺激。

    她眼看着女人摔地上了,还去揪男人的裤腿儿,被男人挣开,根本连看都没看她。

    “青少……”女人穿着礼服,一手按着抹胸的胸口,一手又抓住男人的皮鞋,低低哀求。

    安笙无声的了个哈欠,收回视线,继续看着她对面的墙壁发呆。

    没一会儿,又听那个男人一声吼,“啊哈哈哈——顺子!通杀!”

    然后地上坐着的女人,被重新拽起来,又抱到腿上坐着。

    神经病。

    安笙又扭回脖子,眼睫耷拉下来,那边再出什么鬼动静,都不回头去看了。

    不过在安笙又上了一道精致的水果拼盘的时候,那边传来了女人的尖叫。

    “臭手!还给别人抛媚眼!”男子的咒骂,伴随着巴掌和女子的哭叫。

    “啊!啊——我没有,青少,我没有啊!”

    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安笙这才看过去,男的薅着女人的头发,已经扯离了桌子。

    女边求饶,边护着头脸,安笙本来有点不舒服,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同为女人,听着她被的哭喊,心脏一顿怦怦乱跳。

    但是见女人几乎每一下,都能挡掉男人的手,神色顿时微妙了,再看朝后爬的姿势如此娴熟,明显这不是第一次了。

    周瑜黄盖?

    女的后退的速度很快,安笙愣神的功夫,已经退到了她的不远处。

    要不要弯腰扶一下,这是个问题,安笙转头看了一下另外两个服务员,发现她们都垂头站着,眼观鼻鼻观心。

    真他妈敬业啊,安笙想,不过这种事确实管不起,搞不好还要惹祸上身,这明显不是第一次。

    毕竟这可不像是电视剧里面演的,来一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挺身而出,男的就会觉得,卧槽好几巴特殊,她和其他的妖艳贱货都不一样!

    她竟然敢顶撞我,她成功引起了我的叽叽!接着展开一场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戏码。

    现实是,现在敢冒出来一个人挺身而出,结局很可能变成男女轮流双,男的,女的双双轮流挨。

    安笙自认为,没有地上这女的这么娴熟的挡脸手法,实在不敢乱动。

    正准备低头也加入眼观鼻鼻观心的阵列,猝不及防“啪叽!”脸上一疼。

    安笙下意识闭眼,接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奶香和抹茶香味萦绕鼻端,她脸上黏腻冰凉,正有什么东西顺着脸缓慢的下滑,她又下意识的伸手接住……

    接着男人满含嘲讽的声音,在安笙不远处炸响,“就你这样,给四爷舔鞋都不配,还抛媚眼!你这是骑驴找马,想绿我!”

    整个申市,能叫四爷的,怕是只桐四一家,别无分号!

    不会这么巧吧……

    这个游轮,一共才三层,平时还接待游客,并且向来在申市附近晃悠,外形也不够奢华,怎么可能四爷那样的社会上层剧情上层的人物,会上这来?

    安笙如遭雷击,眼睛没等睁开,危机意识爆发,手里接住的蛋糕毫无犹豫的往脸上一拍,并且顺手一呼噜,满脸绿油油。

    骂的声音戛然而止,安笙心咚咚咚的直跳,才睁开眼就见一个男人,一脸好奇歪头看她。

    正是刚才那个的女人满地乱爬的暴力神经病,自我比喻成驴的青少。

    他看了安笙几眼,不知道被捅了哪个笑点,噗的一声,然后“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安笙:……神经病晚期,已经扩散到脑浆,鉴定完毕。

    青少指着安笙笑,笑的极其放肆,整个屋子里,都在回荡着他的拖拉机一般的笑声。

    好一会儿,青少才指着安笙绿油油的脸问,“你干什么呢?”

    安笙:这不你他妈扔的吗,问我?

    青少没再去管地上的女人,还看着安笙,显然在等她的回答。

    “抹匀。”安笙躲了一下他的手,敷衍道,“蛋糕能美容。”

    青少又发出一阵拖拉机要没油了一样的笑声,突然抓住安笙的肩膀,道,“你给我摸两把,摸的好,我给你开个美容院!”

    安笙:……摸你爹,老子卖艺的,敢瞎摸把你脸皮片下来不用两分钟。

    心里骂出花来,面上她还是警惕的……被抓着肩膀,顶着一脸的抹茶蛋糕,被带回了桌边。

    走两步反应过来,这人的是摸牌。

    安笙走到半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子对面,一直叼着一根烟,安详的看热闹的桐四。

    她庆幸自己反应快,这一脸的蛋糕,应该认不出来。

    想要挣扎,肩膀上抓着的手臂力道十分大,抠的她肩胛骨都疼,安笙低声道,“青少,疼,我自己走。”

    青少闻言站定,眉梢高高的扬起来,“你认识我?”他勾起一边嘴唇,笑的十分邪魅狂狷,“摸牌,摸好了,让你跟着我!”

    不了不了,我可不抗揍。

    安笙本来寻思着硬着头破摸几把,大不了挨几下这事儿就过了,惹不起躲得起,青少这么一,她有点不敢摸了。

    她生平最讨厌神经病,尤其是带有暴力倾向的。

    站到桌边,青少坐下,想要搂安笙的腰,被安笙眼疾手快的躲了,压着嗓子道,“我身上有蛋糕,脏了青少。”

    青少皱眉,但也确实嫌脏,没再伸手,安笙站在旁边,顶着几个人的视线,低头垂眸。

    “来来来,再来,我就不信我还能一直输了!”

    桐四就坐在对面,他确实没认出安笙,但总觉得哪里莫名的熟悉,本来这种局,他确实不会参加,但是自从上次那件事……他答应他爸爸好好的笼络下面的人。

    莫名的熟悉感,致使他的眼睛多在对面满脸蛋糕的女人身上停留了两秒,心里感叹了一下,现在的姑娘太拼了,为了上位,什么事儿都干。

    很快再开牌局,机器发牌,根本不用手摸,但是看牌之前,安笙旁边的神经病,偏偏要她在牌上摸几下。

    安笙无奈,伸手呼噜了几下,手被青少抓住,难以置信的问,“怎么这么粗?全是伤?你干什么的?”

    安笙顿了顿,想到领班也没让她保守什么秘密,就直,“后厨杀鱼的。”

    男人颇为嫌弃的甩开安笙的手,哼了声,嘟囔,“现在选人越来越糊弄了……”

    接着摸起牌,片刻后照着桌子“哐哐哐!”砸了好几拳,猴子似的蹿椅子上叫唤,“豹子!”

    “杀鱼的手就是壮!”

    安笙被他吓了一跳,准备捂脑袋,但是眼见着他这一把应该是赢了不少,总算不至于挨。

    她抽空回头看了一眼,想看看被的女人在哪个角落里面哭,结果回头看了好几眼,才发现桌边上,有只手,正摸索着,拿了吃的,然后蹲下来,蹲在桌子底下吃……

    发现安笙看过去,她头发乱糟糟的,放下吃的,做了一个哀求的手势。

    安笙转头,心你倒是爽了,我一会搞不好要挨揍,但是她刚才要是不往脸上抹蛋糕,桐四认出来更麻烦,她宁愿挨两下。

    这些万恶的世界,万恶的上流神经病们!

    接下来的几把,安笙就上手瞎呼噜,也不知道是什么狗屎运气,青少连嬴了好几把,看安笙的眼神越来越亮。

    还一个劲儿的夸安笙是他的福星。

    要完犊子,安笙心里默念输吧输吧,她宁愿挨揍,但是老天爷没听安笙的祷告,青少一直赢,简直撞邪了一样。

    最后结束时,青少指着面前一堆筹码,问安笙,“你知道这些是多少钱?哈哈哈……今儿我开心,这些都归你,你归我,够你开十个美容院!”

    谢谢,并不想要。

    局散了,安笙企图顺着尿道跑,没能成功,青少让她洗脸,给她塞了个房卡,以及一堆筹码,一会儿让她去找。

    门口,一行人朝外走。

    “三十分钟,我耐心有限,”青少企图摸她的脸,安笙抱着一堆筹码,手指一动,弄掉了一个弯腰去捡,“嗯嗯嗯”的答应着,躲过了。

    她抱着筹码跟在几人的身后,感觉像是抱着定时炸.弹,那个叫青少的,看着不像是开玩笑,她现在跟管事的退钱,坐快艇回去还赶趟吗?

    找别人顶替?反正她的脸没人看到……

    安笙心里哀嚎,不行!她的手会露馅,这整个船上的,手这么丑的女人估计就她一个,神经病也不是傻子。

    他明显不好惹,费轩安笙都敢耍,因为费轩是剧情中人物,安笙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但是这种没有主线关联的人物,真的不敢惹。

    怎么办怎么办,她不过是想要躲桐四,怎么就惹上这么个狗逼玩意!

    筹码兑换,安笙拿着一串零的支票,顶着一众同样服务员的羡慕嫉妒的视线,觉得胸口发闷,眼前发黑。

    妈的怎么就跳不出这个怪圈,她就上来端个盘子,也能上演霸道傻逼霸上我!

    卫生间公用洗手台前,安笙把脸洗了,看着镜子里愁云惨淡的脸,咬着嘴。

    青少什么的,她惹不起,但是要摆脱,只有一个办法……

    可是她明明是为了躲人才糊蛋糕,谁知道这种傻逼行径,还能招惹上人,简直就是老天爷要坑她。

    她正胡思乱想,冷不防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

    “真的是你。”

    安笙下意识哆嗦了一下,悚然抬头看向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