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若现在退位，传位于太子，仍不失为富家翁。念在你我翁婿一场份上，老夫会劝陈大人下留情，保你后半生富贵！”

    慈宁宫阵地外围，大明国丈周奎在一群青皮无赖簇拥下，朝明军阵地大声叫道。国丈周奎身边，陈演李国祯面露微笑，太子朱慈琅被用绳索绑住，低声呜咽。

    指挥使骆养性格冷冷道：“太子殿下，莫要苦恼，殿下就快要登基即位了，要欢喜些才好。”

    明军这边，群臣见太子被抓，莫不暴怒。

    “无君无父！禽兽不如！“兵部尚书张国维咬牙切齿，怒不可遏道。汤若望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口中念念有词，希望上帝宽恕国丈爷的恶行。

    朱由检推开护在身边的甲兵，大声对周皇后道。

    “看到没有，这就是咱们的好国丈，你的亲爹，朕饶他不死，他竟要来杀朕了！不仅要杀朕，竟然还敢抓太子。”

    朱由检罢，转身对叛军喊道：“周奎，念在皇后份上，朕今日留你全尸，你们有多少人马，一起上吧！”

    周奎瞥见对面明军举起火铳朝这边瞄准，不再话，骂骂咧咧退下去了。

    朱由检转身对高文彩，咬牙切齿道：“朕的迫击炮，都准备好了没！”

    慈宁宫四周皆是木质建筑，用火焰喷射器烧烤，搞不好会把自己烧死。最具震撼力的武器还是留给八旗劲旅使用吧。

    所谓杀鸡焉用牛刀，对付这群乌合之众，迫击炮就够了。

    中卫军八百多人持火铳，分为三队，站成排枪队列，做好射击准备。朱由检这样排兵布阵是要冒一定风险的，中卫军没有骑军，单凭火枪能否挡住骑兵进攻，还是一个问题。

    败退进入城中的藩王军残部，武器粗劣，除了少部分鸟铳，鲁密铳，他们被当做援军，承担次要战斗任务。平叛之战主要还是靠中卫军。

    见明军早有防备，诸叛将神色凝重，李国祯望向慈宁宫前的环形阵地，眉头紧皱：“看来朱由检早有防备，提前把人都布置好了，这仗不好打啊，“

    周奎是众人中实力最弱的一个，听见这话，连忙附和道：“大都督所言甚是，朱由检近来行事乖张，难以琢磨，千万不要中了他的诡计。”

    旁边几个大佬于是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兀自了好久，却没有人再肯率兵向前。

    “三万对一千，以众敌寡，你们个个还都是这个怂样，诸位畏缩不前，我就先上了，待会儿抢到东西，都可别眼红！”

    乔盛禹报仇心切，抢夺财物倒在其次，要将朱由检生吞活剥千刀万剐才是他最想要的。

    见众人也不是话，乔盛禹闷哼一声，冲身后百十个持三眼铳的马帮青皮招了招，马帮青皮便如下山猛虎，咆哮着朝明军阵地冲去。

    “生擒朱由检者！赏千金！女人管够！杀！”

    正当暴君崇祯在北京与官僚集团决战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山西宁无关，一场决定大明王朝命运的战争正在酝酿发生。

    宁武关西北一百五十里，顺军大营，被割去双耳的使者跪倒在闯王李自成身前，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李自成和他的文臣武将们，望着满脸是血的使者，脸上无不露出惊愕的表情。在此之前，顺军早已得到确切消息，宁无关内，明军守军人数不过区区五百人，总兵周遇吉已将大部人马带往太原，单凭这区区五百人，也想与十万顺军为敌？

    “赶紧！朱由检怎么的！帝想要何时投降！还有你怎么回事！你的耳朵呢！”

    天佑阁大学士牛金星怒气冲冲，直觉告诉他，局势很可能已经失控，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很快就要发生了。

    使者扬起血淋淋的脸，抬头看看牛金星，又望向李自成，忽然哭号起来。

    “唐王把咱的人给砍了，还要让咱们撤兵，迟了就”

    “唐王？你是被关在凤阳那个朱聿键！”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自成听见这话，忽然面目狰狞，霍然而起。

    崇祯十年，建奴入口，威胁京城，天下骚然，大明藩王之中唯有唐王朱聿键率兵北上。李自成也因此与朱聿键在河南汝州交，其时闯王兵力薄弱，而唐王却是初生牛犊，所以双方竟然不分胜负。

    “这个挨千刀的不是快死了吗！啥时候给放出来了！皇帝还让他领兵！”

    “这个，这个的就不知了。

    “没求用的东西，拖下去砍了！”

    李自成心烦意乱，那场遭遇战虽然已经过去八年，可是每次想起，他都会心有余悸。

    “天杀的明贼，老子好心给你们一条生路，竟然不识时务，“

    “准备攻城！刘宗敏，你去打头阵！把朱聿键抓住，老子要活剐了他！”

    黑压压的流民队伍涌向宁武关，伴随阵阵轰鸣，城头临清砖被炮弹打得碎屑横飞。

    唐王既然在宁武关内，那么金银财宝肯定不计其数，若能攻陷宁武关，便能多抢些东西。

    顺军分配制度即为按时分配，通常情况下，谁先抢到，财物就归谁。

    刘宗敏是顺军各派系中最有实力的大将，他下一万老营精锐占了老营总数三分之一。因此刘宗敏在顺军中威望颇高，甚至有与闯王平起平坐的意味。

    刘宗敏挥刀立马，指向宁武关道：

    “半个时辰内，攻下宁武关，把那个龟孙养的朱聿键给老子抓住，活剐了他！给闯王出气！”

    日本，长崎港，权现山望所。

    李若琏，齐亮，赵三醒三人连夜被押送到权现山。

    权现山乃长崎武库所在，为长崎火药军械囤积之处。

    “李大哥，你那啥马场会不会真的杀了俺们？”

    漕兵齐亮神情慌张。他口中马场当然不是养马的所在，而是长崎奉行马场利重。

    长崎奉行不久前刚处死两名天主教教徒。

    马场利重下令放出狼狗将教徒咬死，也就是所谓的狗决。

    齐亮不怕死，怕死也不会跟着李若琏万里迢迢跑到长崎来。

    想到自己还没杀鞑子，就这样死了，到了阴曹地府，哪里有脸见父老乡亲。

    账房先生赵三醒一脸云淡风轻。

    “都被关进望所了，还想活？真是笑死人了，你不知道望所是啥地方？”

    “快的话，后天早晨，咱仨个的脑袋就得挂在江户城头，让过往武士驻足观看了！”

    赵三醒哈哈大笑，惹得齐亮更加忐忑。

    幕府将军德川家光和他的爷爷德川家康一样，对枭首具有某种病态的癖好。

    德川家相信，传统特色的枭首对反叛者人具有强大的震慑力。

    当年镇压岛原之乱，叛军被砍下的脑袋在江户城门前堆积成山，蔚为壮观。

    “进了望所，就有去无回了！”

    “奶奶个腿儿！笑个逑！要不是你跑去喝花酒，和僧人斗殴，老子也不会被关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齐亮越越愤怒，那赵三醒确实气定神闲，淡淡笑道：

    “汤姆士没找到，回去也是个死，无功而返，皇帝会放过你们？不如就死在这里，还剩了路费，哈哈！”

    两人话声惊动旁边守卫，一个身材矮，皮肤黝黑的萨摩藩甲兵，挥舞铁棍敲打牢门。一脸凶神恶煞，嘴里叽里呱啦。

    待守卫走远，李若琏目光炯炯，压低声音道：

    “事已至此，多无益，一不做二不休，杀出去，夺船！”

    赵三醒冷冷一笑，轻蔑望向李若琏。

    “李大爷，知道这是啥地儿吗？长崎望所，除了江户，这是兵力最为雄厚，专为防备荷兰人。只有幕府将军钦点的死囚才会被关押到这里！就像咱大明的镇抚司诏狱，你去过镇抚司诏狱没有？你听过有人从那里逃出来吗？”

    李若琏很想告诉账房先生自己正是锦衣卫南镇抚司堂上指挥，专管诏狱犯人，又怕赵三醒多嘴，便微微笑道：

    “赤空拳，当然逃不出去，不过咱们现在有这个，”

    李若琏边边从袖中掏出把黑乎乎的粉末，齐孟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火药。

    正保元年二月十二，酉时初刻。

    长崎港，野母崎权现山之巅，望所东北牢房。

    大明锦衣卫南镇抚司堂上指挥李若琏，山东临清漕兵雷大柱，浙商永福号账房先生赵三醒三人被长崎奉行怀疑阴谋刺探幕府情报，被关押此处。

    在此之前，李若琏与雷大柱已在长崎潜伏半月，四处打探西班牙人汤姆士消息，就在获得切确情报西拔牙人被幕府将军秘密扣押在日本某处，正准备前往营救时，两人莫名其妙被卷入到一场妓院斗殴事件。

    把他们拉下水的，正是他们的好友——永福号上的账房先生——浙江茶商赵三醒。

    账房先生赵三醒在大明国内时，精力充沛，是秦淮河八法胡同等著名红灯区的常客，用现在的话来是会场高级vip。

    即便是到了日本，老赵还是不知收敛，管不住自己裤裆里的家伙。

    这位因为伊豆舞女，和日本武士大打出，如此拉风，想不引起长崎奉行的注意也是很难。

    长崎奉行马场率兵将三人抓住后，简单审讯，便知此事关系重大，连忙下令李若琏他们关押到长崎望所中，一面派人星夜北上，禀告幕府将军德川家光，一面准备明日仔细审问。

    所谓长崎望所就是长崎港岗哨，位于长崎半岛南野母崎权现山制高点，易守难攻，从望所足以鸟瞰整座港口，监视每一艘进出港口的商船。

    长崎望所的建立倒不是因为幕府将军热衷窥探外国商船，而是有着军事层面的考量。

    德川家康去世前夕，伴随欧洲殖民者快速向东扩张，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欧洲人出现在日本视野之中，尤其是长崎港，往来外商数量庞大，为了加强对外国船只的控制，也为了防备可能发生的侵略行为，这才在长崎建立望所，望所不仅是一个瞭望台，周围还布置有炮台，常年有军队驻守。到了德川幕府末期，望所彻底要塞化，成为抵抗欧洲殖民侵略的重要据点。

    因为位置险要，防守严密，长崎望所也用来关押幕府通缉的要犯，这些逃犯往往乘坐渔船偷渡出海，被抓住后也就近关押在此处。

    李若琏赵三醒他们三个算是长崎望所迎来的第一批大明客人。

    将三人关押在这里，也可马场利重对他们重视程度。

    月色如晦，夜枭悲凉。

    大明漕兵被茶商洪亮的鼾声吵醒，刚要骂赵三醒时，忽然瞥见月色下立着一个人影。

    “谁！”

    “那人飞快回头望齐亮一眼，齐亮这时才看清那张熟悉的脸庞。

    “李大哥！”

    “你作甚呢？！”

    月色中，李若琏将指伸向唇间，示意漕兵不要话。

    却见他心翼翼将什么东西倒入牢门锁孔中，看得旁边齐亮两人目瞪口呆。

    “刚才被抓住时，甲兵没搜你身？”

    齐亮一脸茫然望向李若琏，脸上露出不可思议表情。

    “藏在衣服夹层，”

    锦衣卫云淡风轻，这样的把戏对李若琏来是不过儿戏，锦衣卫特制的衣服夹层全身相通，将火药藏于袖中，决难发现。

    “把老赵叫醒，等点燃引线，等逃出去，不要恋战，赶紧去长崎港口，”

    “有啥好事不叫上老夫，要走可以，”

    不知什么时候，赵三醒已经从草堆中爬了起来，目光炯炯望向李若琏。

    “老子要把那个舞女带走！带回大明去！”

    李若琏狠狠瞪了他一眼，没有话，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三人连忙止住话，牢房中鼾声如雷。

    月色中，一队倭国火铳走过望所，叽里呱啦，爆发出阵阵大笑。

    “他们在啥？好像在咱们。”

    待倭人远去，齐亮连忙问道。

    赵三醒白了他一眼，淡淡道：

    “也没什么，就是这个月有钱喝酒逛窑子了，德川家光见到咱仨人头，会重重他们赏赐奉行大人的。”

    齐亮啐了口唾沫：

    “呸！谁谁死谁活还不准呢！”

    李若琏在旁边两人话的时候，开始用木棍摩擦长袍袖角，用惊愕目光望向李若琏，从他娴熟的动作来看，应该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锦衣卫沾满火药的袖头很快被引燃，火苗心翼翼靠近锁孔。

    “我你别把咱们烧”

    赵三醒话没完，只听清脆声响，两指粗细的铜锁被燃烧的火焰笼罩起来。

    李若琏连忙扑灭袖口火苗，用干草垫住指，用力一扯，那锁竟然从中间断开了。

    赵三醒惊愕的望向李若琏。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齐亮眼中也闪过惊喜之色，李若琏示意两人不要话，

    远处传来细碎急促的脚步，显然是倭人被刚才火药爆裂声惊醒，拎着灯笼急步朝这边走来了。

    “看我眼色行事，夺了他们兵刃，杀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