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诗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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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兰?”

    血族唤道,轮到巴兰出牌了。

    巴兰回过神来,丢开牌道:“你们玩。”

    他走到拉铃区,墙壁上有着联通厨房等各处的铜铃,下方则镶嵌着一排蓝宝石般的装饰,巴兰触摸中间那一颗,一个全息光屏跳出来。光屏显示的是更为全面的,分门别类的侍从名单。

    巴兰按了一下写着“赫伯特-米勒”名字的按钮,然后走到吸烟区,抽出根银嘴的烟叼着。

    不一会儿,休息室的门打开了,男仆赫伯特来到巴兰身边,行礼道:

    “巴兰大人?”

    巴兰犹豫了一下,低声道:

    “他们谈了什么?”

    男仆微愣了一下,但很快收拾心情,同样放低声音,以标准的男仆的表情与语气,恭谨地回答道:

    “是这样的,少爷,我离开您还不到一分钟,没来得及赶到范先生身边。”

    巴兰:“”

    他还以为过了十多分了呢

    巴兰挥道:“那你去吧。”

    男仆行礼退后两步,准备转身离开,但又顿住脚步,略微犹豫地向巴兰建议道:

    “如果您愿意给我开启监控的权限的话,就可以”

    在郁金香别墅内部,就像任何现代建筑一样,每一个走廊每一个角落都安装着隐蔽的监控摄像,但都是关闭着的。而这一点,每一个仆从都知道。

    这似乎彰显着主人对侍从们的信任,不过从巴兰接管郁金香庄园以来,也不过才短短五年时间而已。

    一个年轻的新主人,管理底下从高级管家到低级男仆、杂役在内的千名仆从——光是为他清理吊灯的仆从便有30人,这绝不会是简单的事。这些人出入他的庄园,有的甚至掌管着他藏品室的钥匙,而这些藏品每一幅都价逾百万。尽管这些人都经过严格挑选,甚至有的还是贵族出身,但你不能保证每一个人每一刻都能品行端正。

    借助监控来管理仆从会是大多数庄园主人的选择,但是巴兰的父亲告诉他:从混沌中最容易看清事物的本质。要用洞察力而不是监控去看清楚一个人内在的品质,用建立秩序而不是依赖科技去管理你的仆从。

    “你不觉得这样太没有礼貌了吗?”巴兰道,“他都不知道这里有监控。”

    “如果范先生需要私人空间,或者出现其他不适合被记录在镜头内的情况,我就把监控关掉,您觉得如何?”

    巴兰低低地打了个响指:“去吧。”

    他从项链上取下一个带锁扣的戒指丢给赫伯特。

    男仆行礼退身离开。

    巴兰从一边的书架上取下一本透明的书籍,转身坐到了一张沙发椅上,取下书上的耳夹式耳麦戴上。当他的触碰到书籍像是透明橡胶做成的封面,封面上出现了一层层涟漪,从他的指下泛出。

    当巴兰打开书籍,扉页浮现出一个写着“”[]的黑白键区域,巴兰随“弹”了一段钢琴曲,扉页的琴键依次记录指纹随后琴键像水波一样消退,透明的封面开始填充颜色,扉页出现一个个图标。

    这是一本全息书籍。

    巴兰把封面设定成了坎特维尔的幽灵,任何人都会觉得,选一本王尔德的选作为饭后消遣读物,是一件舒适的事情——精致、有趣,不会太深刻却足够特别。

    不过内里的透明“书页”,并没有随之变成文字。

    坎特维尔的幽灵的封面,只不过是像光脑桌面一样的东西。

    翻开扉页后,一张张透明的“纸张”,就变成了一个个镜头,播放着郁金香别墅里的不同房间和走廊

    巴兰翻页的停下,书页里出现一条绯红的走廊,被暗影朦胧,光像羽翼般从远处向着镜头掠过。他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他的眼里只看到这道身影——在缓缓地行走,就像一朵白色的花落入缓慢的河流。

    他的心里就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他的脚步踏在他庄园里的地毯上,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好像他的脚步不是踏在他庄园里的地毯上,而是踏在他的神经上,从他的两只心到耳侧,浮泛起一点发麻的感觉。

    那些光空空地落在他的身侧,勾勒他的身形。

    就像是一缕烟向前漂浮,在微风中回旋

    他转过身来。

    “范先生。”

    站在墙边的赫伯特向苏试行礼,他刚关上了墙壁上的一扇铜板,那上面雕刻着线条繁复的黑弥撒场景,看起来就像镶嵌在墙壁上的精美的铜画,而不会叫人想到这是一扇活门,下面装着区域监控全息控制器。

    拉威尔侧身站在苏试身边,看了一眼赫伯特,没有什么。

    赫伯特保持着抚胸礼道:“巴兰少爷叫我帮忙服侍您,如果您感到渴了,或者有别的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

    耳里传来赫伯特的声音,但巴兰并不能看见他,被他用指放大的书页画面里只有苏试的脸,宛如特写镜头。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并无意于深究,因而只是用眼神透露出一点微笑的表情,就着颈项微倾的姿势,点了点头,表示打招呼、许可以及感谢。

    全息书籍被摊在巴兰的膝头,他宛如祈祷的少女般交握双,将唇抵触在其中一只的食指关节上

    镜头中,苏试转了回去。

    “巴兰,把你的食指戒给我吧?”

    一个年轻的血族施施然走向巴兰,向巴兰索要戒指。

    巴兰忙着截图,因而并没有抬头,闻言只是随摘下双上的六个戒指,丢了出去。

    血族青年颇为忙脚乱接住戒指:

    “哦,不用给我这么多”

    巴兰头也不抬地道:

    “一套的。”

    “看什么呢?”

    血族青年凑近巴兰,巴兰一脚踩在斜放着的书桌上,身下的沙发椅就笔直地滑行了出去,然后在靠近窗台的时候一个旋转,巴兰翘起长腿,将脚跟搁在窗台上,定住了身下的椅子那些可以全方位旋转滚动的滑轮。

    血族青年耸了耸肩:“不看就不看。”

    这时,午休室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男仆正悄然无声地将茶具搁到少爷姐们的边,提醒他们——是时候该补充一下水分了。

    “恕我直言,巴兰少爷。虽然这里是自由的休息室,但您刚才的动作好像太自由了,而您坐的椅子也稍显轻浮了些。”

    巴兰的随身管家弗里曼将茶具搁在书桌上,将白瓷壶中的清泉水注入杯中。

    “放轻松点,弗里曼,”巴兰翻了一页中的书籍,“难道你一定要摆出沉思者的姿势才能在卫生间新陈代谢吗?”

    “还请不要对我讲这么不优雅的话,”

    弗里曼道,“您要玫瑰酱,还是樱花酱?”

    “玫瑰花瓣。”

    弗里曼在瓷瓶里舀出几片玫瑰花瓣洒在泉水中,将杯子递给巴兰。

    巴兰轻笑一声,但很快又变得有些哀伤了:

    “弗里曼,一个人该有多少不愉快的时刻,才能读懂波德莱尔啊!”

    但他并不真的需要弗里曼来回答他,他修长的指拂掠过下颔,瘦削的面庞,显露出一些伤感的阴影。

    “巴兰少爷,这一下午[2]您看他看得太多了,”弗里曼收回杯子,“看得都不像你自己了。一个贵族是不应该这样看一个人类的,哪怕他想要同他成为朋友。”

    “什么?”巴兰仿佛刚从瞌睡中醒来,从撑着的背上抬起头来,看着弗里曼,显然没听清他刚才的话。

    “我感觉您现在变得不太像个贵族了。”

    “我又做了什么?”巴兰无辜道。

    “虽然没做什么,但您浑身都散发着我不知道该怎么。我不出口。”

    “你可以。”

    “凡夫俗子的气息。”没有结过婚的管家想了想道。

    *

    男仆带着苏试进入了一座教堂。

    但在历史上,当众对吸血鬼施以酷刑,向来是教会用来吸引教众,赢得崇拜的段,很难相信拥有这样一段历史,会让血族信奉上帝。

    教堂内部色调明亮,过道两边陈列着栩栩如生的白色大理石雕像,就在正前方——“神坛”背后,是一面巨大的彩绘玻璃墙——无数半椭圆形的彩绘玻璃窗拼合成一面巨大的半椭圆形的玻璃窗墙,上面拼绘着母狼、狮子和豹。

    “这里是诗堂,”血族男仆为苏试解释道,“是我们为自己建立的用以朝圣的殿堂。这些雕像如果不是诗人,那就是曾在诗歌中出现的人物——这些就是血族为自己所寻找的偶像。就像需要短暂栖息的鸟为自己建立一个的巢穴那样,我们冰冷的心,偶尔也需要慰藉。”

    “这非常的绝妙。”

    苏试打量着四周,古老的高大的栗黄色风琴坐落在神坛一旁,在有三层键盘的琴键上披着如水的银纱。

    苏试还注意到,在靠近神坛的过道两边,还坐落着不少银色的高过人身的大型十字架,上面悬着张开臂的白色雕像,颈项倾垂,宛若受难的耶稣。

    “当我们觉得某位诗人所受到的赞誉远超于他实际的成就,就会把他们(的雕像)挂上十字架,”当两人向内走去,男仆为苏试介绍那些十字架雕像,“当然,每一个血族的诗堂,仅仅代表他们个人的观点,也许您会觉得这很傲慢,但正是因为我们尊重他人心中的诗意的缘故。一个稳重的血族,不会在诗堂以外的地方,抨击他所不钟爱的诗人,因为你不知道,在场会有哪位为他如痴如醉。”

    “我可以理解,虽然我很少念诗,”苏试道,“但我心中有很多想把他们挂上十字架的‘作家’,在他们的脚下烧他们的作品的初再所有,将会是一件陶冶情操的事。”

    他在几座吊着雕像的十字架的底座看到了“阿利盖利-但丁”、“夏尔-波德莱尔”和“保罗-魏尔伦”的阴文。

    “但丁?”苏试惊讶道。

    “但丁的诗太长了,”男仆忍不住微笑道,“您知道的一万四千多行。”

    “怪可爱的。”苏试轻笑一声。

    “‘愿你飞到更高的天空中去涤荡你所沾染的污泥浊水,

    愿你尽情享受明朗宇宙中的灿烂光辉,

    宛如扑向清醇而神奇的美酒痛饮不已。’”苏试轻声念道,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在秃头边缘挣扎的诗人,“波德莱尔的诗,就像是心灵的图像。”

    “‘就像一面镜子,有时候照出你眼中的玫瑰,有时候照出你记忆中的蛆。’所以巴兰少爷不喜欢他。”

    像巴兰这样的人,也会有不愿触碰的隐痛吗?苏试心想。

    “魏尔伦呢,我记得他爱肉体之美胜过灵魂,”苏试道,“他的诗也很长吗?”

    “巴兰少爷并没有读过魏尔伦的诗,他讨厌他是因为他无能爱他所爱,像挥霍金钱一样浪荡地挥霍着‘美’,他背叛了他的妻子,又残酷地对待她,他是个嗯,您知道的。”

    “渣男。”

    苏试在诗人的雕像间穿梭着,还有唐璜和浮士德。

    “在清晨的时候这里最为美丽,清凉的阳光将透过这一面彩绘玻璃照亮诗堂,四周洁白的穹顶、墙壁和这些雕像,都会染上梦幻般的瑰丽色彩,就像梦将醒未醒时分。”男仆跟随着,“血族崇拜‘美’,巴兰少爷‘所有形式的语言中,属诗最具神性’。”

    “也最具灵性。”

    “‘所以神明的故事宜当用诗一般的语言书就。’”

    苏试表示赞同。

    “看来他并不讨厌诗。”他道。

    男仆笑道:“只是讨厌背诵。”

    “他站在桌子上,对他的老师道:”

    他模仿巴兰的口吻,“‘应当由他们来背诵我’!”

    “‘傲慢的鬼’——这是波切斯特老师对他的评价,他被认为是仍活着的诗人当中,现代诗写的最好的那一位。”

    “那时他只有六十岁。”他为巴兰解释。

    “确实年幼。”

    他们在诗人间穿梭,如在雅典学院之中[3]。苏试还看到了“女装大佬”王尔德,正是经典的戏剧照莎乐美中王尔德扮演莎乐美的形象,“她”单膝跪地,双伸向盘中约翰的头颅,束腰抹胸上,两根吊带间露出点圆圆的、软软的、嫩嫩的胸肌

    “如果不太冒昧的话我似乎并没有看到女仆。”

    “这里的女仆是很少的。”

    “我看过血族庄园[4],在那里面,贵族们认为如果女仆们出现在正式场合,是十分不体面的。”

    “哦不,巴兰少爷认为女人会给他带来麻烦您要知道,他被认为是绯色丽最俊美的血族。”男仆含蓄地解释道,“事实上,女人们总不会像男人那样坏。那些被全球通缉的要犯,往往都是男性。但女人们在日常事上总是很令人懊恼的。”

    “理论上来,我很想赞同你,”当苏试因为交谈而放缓脚步声,男仆也一同放缓脚步,始终不曾超过他的位置,“不过在实际中,我有一个可爱的女仆。”

    “您是怎么看待这些恼人的生物的呢?”

    “她们既是柔软的雪,又是麻雀。”

    [3]油画,描绘了柏拉图学院里学霸们热烈学习讨论的场景

    []key,秘钥

    [2]午夜下半场

    [4]对应唐顿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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