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罗密苏
嗒、嗒、嗒,疾雨般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圣别克医院的漆白色的病房门被猛地打开——
苏试听闻动静,转脸看向门口,巴兰还未来得及收起脸上惊惧又隐怒的表情。
巴兰收敛了一下情绪,但面部仍然显得僵硬。
他放缓脚步向内走去,身后的随从未经允许,只是守在门外。
“是谁让你遭受了痛苦”,话还没有问出口,苏试便已经向他张开了双臂,作出一脸的可怜相:
“兰兰,我受伤了!”
巴兰没忍住被他逗笑了,坐在床沿边任由他抱住自己。
这时门外又隐隐传来声响,苏试耳朵微微一动,抬起腕抵着额头,一脸肾虚地道:
“我、我有点晕”
完“嘤咛”一声倒在床上,失去了知觉。
巴兰关心则乱,见他晕过去,有点慌了,正要叫医生,门又打开,进来一位面色苍白的血族。
巴兰微微挑眉:
“洛尔加先生?”
巴兰认出眼前这位血族是薛西斯城堡的家庭医生,虽然只在二十年前见过费德里科洛尔加一面,但他记忆力超群,绝不会认错。
“向您问候,巴兰少爷。”
洛尔加语气淡淡地行了个礼,随即将提的保温盅打开,在敞口瓷杯里倒了一盏药草汁。热腾腾的白烟袅娜散开,与热气一道散开的还有各种草药被煮得稀巴烂的那种混合腥臭味。
“米诺少爷,还请起来喝药。”
苏试:“”
苏试持续昏迷中。
“米诺少爷,您失去意识的时候,心跳频率平均每分大约50次,醒着的时候,每分0次,在我到这里的时候,您的心跳速度稍微加快了一点。”
语气毫无波澜的医生虽然对着苏试话,一双狭长的冷眸却是看向巴兰。
“”
巴兰看看床上毫无知觉的苏试,再看看医生,悟了。
巴兰对医生微微颔首。
医生便又道:“如果米诺少爷再不醒来,那就只好把药水用漏斗直接灌进去了”
着就打开摆放在一边的药箱翻找起来。
苏试本来还指望巴兰帮他打发掉那个血族医生,此时却听到巴兰在一边道:
“我帮你扶着他。”
“”
苏试只好再“嘤咛”一声醒过来,一脸虚弱地躺在床上。
洛尔加多看了他一眼——在之前苏试可不是这样的,虽然一副病美人的样子,但递给他药,却是一脸微笑着无比优雅并且干脆地喝完了。巴兰一来,他就变得无比的矫揉造作
洛尔加直接把药汁递给巴兰。
巴兰顺接过,并不觉得一个医生直接差遣他喂药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米诺,坐起来。”
苏试有气无力地爬起来。
“先喝一口。”
巴兰哄道,给他喂药汁。
他就着巴兰的喝了一口,很快就撇脸避开了。
巴兰抬起敞口瓷杯,吹了口气,看着药汁的白气往前消散,淡淡地道:
“那就先让我看看伤口。”
距离他进医院已经六个时,到现在还需要喝药,那就明伤还没有好利索。
“”苏试微微一僵。
病房布置得十分别致,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半卧室半客厅的雅淡居所,对面墙上挂着一面蛋糕花边的圆镜,下面一张矮几上摆放着一个花瓶。
苏试缓缓地将脸靠到巴兰肩膀上,抬眼透过银镜望着巴兰,伸拉住他的腕,蹙着眉道:“你不能这样对我,巴兰”
巴兰的表情差点崩了,被他看得不出话来,好像一大团白雾堵在了心口。
“”
巴兰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了。
苏试立刻趁热打铁,从背后搂住巴兰,把额头在他肩膀上左右地轻蹭着。
巴兰求助的看向一边的洛尔加医生。
“”
洛尔加一动不动地抬头瞻仰挂在墙上的一幅画作,内心则是冷冷的一声:呵。
不过巴兰也不是没有对付苏试的办法。
“那就等你想喝的时候再喝。”
虽然了妥协的话,巴兰却一直单端着药盏不曾放下。
药凉了就让洛尔加重新倒杯热的,一边陪苏试聊天,一边用勺子耐心地搅到适合入口的温热。
如此反复三次,把苏试的良心折磨得不行,只好捏着鼻子让巴兰把药一勺一勺喂了吃。
但捏住鼻子,这药喝起来还是臭的。
苏试又端着碗准备一口灌下去,灌到一半就忍不住作呕的感觉,又吐了。
之前喝的那碗喝着想吐的时候,他都是拼命忍住了的。
就那么一碗药,苏试喝了三次,才勉强喝到底。
苏试一脸菜色地抬起头,看着巴兰道:
“巴兰,我们还是不是好兄弟?”
巴兰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只是略微困惑地点点头。
苏试道:“既然是好兄弟,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苏试完,以毅然决绝的勇气干掉碗底最后一口最苦最腥最臭的药汁渣,扑倒巴兰,捏着他的下巴,将一口药汁一滴不漏地送进他的嘴里。
巴兰搂着他,面不改色地将喂到嘴里的药汁一滴滴地咽了下去。
作为一名男性血族贵族,除了繁复的文化课,巴兰还要从学习各类体术。
其中“捕食”课最轻松,目标主要是人类。课程会循序渐进,即使对于身高不到一米的血族孩来,学会挑选合适的人类下,都是十分简单的事情。学习这种技巧,就像人类学生学习跳远、跑四百米一样轻松。
“狩猎”稍微难一点,因为形式更复杂,而且已经出现了“竞争”因素,男孩们需要比较打到的猎物,以此来评定彼此能力的优劣。男孩子不仅好胜,还好斗。平时私下约玩的打猎还好,像家族狩猎这种大型场合,表现会影响到自己在社交圈的风评,难免私底下阴、下狠争夺,不过大家的目标是抢夺猎物,浪费时间在打斗上也不划算,所以最多流血骨折,不会出现穷追猛打的情况。大人对此也基本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决斗”比狩猎简单,因为狩猎需要学会骑马、刀枪弓箭等等,决斗只是“一对一对打”,血系武器没有限制,可以随心所欲。但“决斗”的危险度要比“狩猎”更高,原则上来,不能打残对方。
——血族虽然自愈能力很强,但伤得太重而昏迷好几年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出现。
孩子没有分寸,只要有大人在一旁做裁判——也就是按规则进行决斗,就可以对对下死,一旦有不合适的地方,大人会中止这场决斗。
“战斗”则不同。
血族虽然人数稀少,但科技发达,虽然血族贵族也有服军役的义务,但真的出现型战役,也还没缺人到需要贵族上场的地步。
当一个贵族不得不战斗的时候,那就意味着,在你周围,稳定的秩序已经开始崩坏。
“战斗”的目的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姐妹、妻女,守护自己的家族,守护自己的领土,它不是可以个人意愿中止的游戏,或者温和的竞争比赛。
想要成为一个以一挡百的战士,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血族虽然个人战斗力在星际可谓最强,但他们有他们的局限——怕光、数量稀少、繁衍艰难,这就要求他们,至少要做到能以一挡百,还有再去追求以一挡千,以一挡万。
爵位越高的,越要心不要落后于人。
经历过“曙光时代”的血族,爵位基本都是靠对那场战争的付出程度换取的。各级爵位,每个城市的规定不同,但都有上限。爵位世袭三代,三代之后,若没有可以维持爵位的功勋,就要开始跳级削爵,由其他已经积累了进爵功勋的血族取代头衔。
(削爵其实也挺简单的。比如巴兰,如果犯了家族罩不住的错,被长老会判削爵处分。他就只能被伯爵级别的父亲授予男爵的爵位,以后他的父亲如果将爵位传给图朵,图朵可以成为伯爵,但如果传给巴兰,巴兰就只能当子爵,如此一来,西西拉家族的最高爵位就只有子爵了。出现这种情况,是整个家族的耻辱。)
培训战斗就不是男孩和男孩之间的事了,贵族男孩需要和成年血族进行技巧和实战的学习,一个伯爵的孩子,在成年前,至少要能打败一个子爵级的血族男人,才会被视为优秀。
战斗训练的底线是“不要打死”。
当然对战老师出的强度,一般都是在学生的攻击强度上稍微提一点。如果学生随便应付了事,“战斗”课会相当轻松。但学生如果尽全力想打败老师,结果必然是被打到吐血。
变强的过程就是,从你被人一出就打到吐血三升,到你一出就将对打到吐血三升的过程。
血族孩子对于血系力量的控制还不够成熟,虽然受伤都能自愈,但重伤护理不好的话,会影响到他们的血系力量——也就是,你的伤是好了,但你的血系力量场变弱了,这对于血族来就是变相残废。
解决办法就是喝药。
苏试现在喝的这种药汁,巴兰的时候没少喝,早已对这种味道习以为常。
苏试没有在巴兰脸上看到痛苦的神色,不禁感到一阵失落。
“”
巴兰看着他缺乏血色的苍白的脸,好笑又心疼,最后都只是化为一笑。
苏试俯视着他俊艳的容貌——那张脸在蒙昧的晨光中,散发出温柔的光泽——也跟着微笑起来。
只要是巴兰,只有巴兰。
他不必斟词酌句,考虑话的法则,不去维持什么修养什么礼貌,担心偶尔不当的词句是否会触碰到对方心中的一株不能碰的含羞草。可以调侃他,也可以戏弄他,不管是嬉笑,甚或怒骂,他都懂。
即使真的惹恼他了,也不必道歉,因为知道他明白这是无心的。
他想静的时候,他不会怪他无聊、冷场;他想热闹的时候,他又总能捧他的场,如同乐在其中。
如果巴兰是女孩子,苏试觉得自己应该会爱上他。
他伸抚过巴兰冰凉的脸颊,看着那双漆黑深澈的双眸倒影着自己染了晨光的眉目,苏试低下头,额头几乎贴到巴兰的额头上,彼此的双眸无限地倒影着:
“她的美貌使这一个墓穴变成一座充满光明的欢宴的殿堂,我的爱人,我的妻子!死虽然已经吸去了你呼吸中的芳蜜,却还没有力量摧残你的美貌;你还没有被他征服,你的嘴唇上,依然显着红润的美艳。啊,亲爱的朱丽叶,你为什么仍然这么美丽?难道那虚无的死亡,也是个多情种子,要将你藏在幽冥洞府做他的情妇?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要留在这儿,永久地安息下来。啊,嘴唇,你呼吸的门户,给我一个合法的吻!来,苦味的向导,赶快把你的厌倦于风涛的船舶向那巉岩上冲撞过去!为了我的爱人,我干了这一杯!啊!卖药人果然没有骗我,药性很快地发作了。我就这样在一吻中死去。”
完他从巴兰身上翻下来,往边上一倒,歪头做死状,里捏着药碗。
巴兰坐起身,用一种戏剧腔念道:
“罗密欧!啊,他的脸色这么惨白!这是什么?一只杯子,紧紧握在我忠心的爱人中?我知道了,一定是毒/药结果了他的生命。唉,你为什么不留下一滴来给我?我要吻你的唇,也许上面还留着一些毒/药,可以让我当做蜜糖服下死去”
着,他向苏试俯身,脸凑向他的脸,唇不断地靠近他的唇
在两个人相隔不到一寸时,苏试破功笑出来,睁开眼看着他,伸推了他一把。巴兰顺势地重新坐起来。
欣赏了一幕床上戏剧的直男洛尔加医生在一边目瞪口呆:“”
本来他还觉得一身狼狈地守在病床前,等对方快苏醒时却又立刻离开的公爵好像基里基气的现在一对比,洛尔加顿时觉得误解了薛西斯公爵。公爵那才是直男的正常反应啊!
苏试闹了一会儿就觉得肚子有点不太舒服,加上药汁的催眠作用发挥出来,便有些疲顿了。
他穿着病号服,躺在床的对角线上,把脑袋枕在巴兰的腿上。
巴兰掏出胸帕,贴在他的唇上,为他吸拭沾染的药汁。
苏试瞥到一边原本棺材脸的血族医生一身的不自在的样子,他转过头对着洛尔加微微一笑,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思,不以为冒犯,还颇为得意。
“我呀,我的唇湿了,我知道
在床榻深处失去古老知觉的诀窍”
他舒适地枕在巴兰的腿上,闭着眼睛吐露一两句暧昧诗句。
他向上抬起,搭着空气一般。
巴兰腾出一只握住他。
他捏着巴兰的,放到唇边一吻:
“面对看着我的眼睛,我代替了明月、朝日、碧空和繁星!
在我这床上,无能为力的天使,激动得如痴如醉
为了爱我,哪怕遭受地狱的惩罚,人们也会甘之如饴。”
他露出无意为人所见的风流的一笑,旋即酣然睡去。
洛尔加在微微怔愣后,急忙转过身,在心里画了个十字架:始祖在上!我愿意用母胎单身三百年,换一辈子宁折不弯!
“”
巴兰凝望着他的睡颜,无意识地捏住他的一缕金发,在指间轻轻地、来回地搓弄。
等苏试睡沉了,一转身,找到枕头睡了。巴兰为他盖好被子站起来,原本仿佛被天使的光环照耀着的面容突然变回了血族那种冷若冰霜的玉石般的颜色。
他无声地示意洛尔加跟他一道出去,两人走出病房,巴兰带着洛尔加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停下来,转身看向身旁的洛尔加:
“。”
他的面容瘦削而冷酷,声音如银锈般,动听,却毫无感情。
此时此刻,洛尔加才突然清楚地意识到,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位位高权重的贵族,而自己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平民医生。
作者有话要: 注:
关于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两段对白,改自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五幕
最后苏哥念的诗,改自波德莱尔吸血鬼的化身,就当苏哥随口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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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写吻戏,为了剧情,克制了一下
如果给巴兰多一点时间,我相信他是可以掰弯苏哥的,比如穿个女装宛若贵妇一起看歌剧这样(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