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巴兰&薛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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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卧室。

    雕琢着白银玛瑙的大门被无声地打开,轻缓的微风像水中的藻类浮游进室内,带动了一点百合花的微动。

    冰冷的翡翠地面,已经被洁白的花朵所铺盖,便是漆黑的棺木上,也错落满含苞半放的百合。

    这寂静的,挂满华丽壁帘的卧室,仿佛一座孤寂已久的坟冢,存封着一具供人瞻仰的遗骸。

    新鲜的百合花,花心还透着青色,如此洁白,又如此盛大,数量多到令人错以为白到了缤纷,然而很快就会干萎,是如此悲哀地美丽着。

    热闹的百合,掩盖不了室内的死寂,

    在空旷的室内,仿佛是在虚无内心洒落的一片苍白。

    弗里曼踏入室内,心地避开地上的花朵,向那靠近帷幄的棺木走去。

    他向着棺木俯身,想要轻敲棺盖,又停住了。

    只是恭谨地俯身对着棺木道:“巴兰少爷”

    仍然是一片寂寂,连呼吸也未曾闻。

    弗里曼接着轻声道:“从黑伊甸寄来的一份礼物,是米诺少爷给您的。”

    空气中有一种迟缓的寂静。

    “嗒”,不知过了多久,棺盖错移发出一点响声,苍白的指爬出缝隙,继而无力般地抬高,百合花在向下缓缓流淌。弗里曼打开棺盖,从移开的阴影中露出巴兰比百合花更苍白的脸。

    当他起身的时候,一扶在棺侧,瘦削的身形摇晃了两下才坐稳。

    他的脸失去了高贵的光泽,但眼睛要更为黯淡无光。

    仿佛弗里曼唤醒的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他的目光茫然又迟钝地搜寻着,仿佛是反射神经受损,举止和神情中都有一种迟缓。当弗里曼将怀中的牛皮纸包递到他面前一英尺,他的视线才最终找到了目标。

    巴兰接过方形的包裹,包裹上贴着精美的像是明信片般的贴纸。

    包裹是崭新的,带着风景画的贴纸也像是刚贴上去的样子。

    但在贴纸伊甸山的图绘旁,却留着早两个月就写好的字句——

    送给我的朋友,巴兰

    ——2000米诺留

    巴兰心地撕开包裹,里面是一个粉色的礼盒,配着樱桃红的绸带,非常少女的风格巴兰忍不住微微一笑。

    巴兰打开礼盒包装,里面是一本制作精美的像是工书般的烫金牛皮封的全息册。

    巴兰打开全息册,第一页里面,是天空里一艘船,苏试枕着,翘着腿躺在船上,在他眼前是伸可触的碎月。

    画册做的栩栩如生,船在白云上飘,苏试在月亮下晃着脚。

    巴兰忍不住伸去触摸他。

    仿佛他的指尖落在他身上输出了巨大的力量,画面中的苏试连人带船地被掀翻了,他从天上掉落,落下一层又一层白云,直到落在一片金灿灿的郁金花丛中。

    “这是哪儿呢?”

    他听到书册中传来他的声音,在花丛后,是一座高大的别墅,巴兰认出那是郁金香别墅。他转过头来,目光似乎穿过全息纸张,凝望着他。

    当巴兰触碰他的脸颊,他好似疑惑地问道:“你是谁?”

    有一瞬间巴兰有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再度相识,仿佛他已重生。

    巴兰感到在咽喉到心脏之间,有一种凝固。他继续缓慢地翻阅着下一页,势中充满着留恋,又满怀着期待。

    在一页全息页面中,只能看到半张桌子,而他就在桌子对面,仿佛正对着镜头在吃饭。他垂着眸,津津有味地吃着桌上的美味,仿佛并不知道自己正被人窥视着。

    他只是械又重复地从瓷盘中取食,巴兰像是着了魔般看着,仿佛失去了时间。

    只有餐桌上逐渐减少的食物,在叙述着真实的流逝。

    突然,他抬起头,看着巴兰,仿佛抓到他在偷看他一般露出狡黠的微笑,用勺子舀出一块布丁,问道:“巴兰,要吃吗?来,我喂你啊——”

    他向着巴兰伸出,示范地张开嘴,就在巴兰想要配合他的时候,他突然“哈哈哈”地笑起来,一把将布丁塞入口中,边吃边道,“你吃不到的啊笨蛋”,仿佛看到了他低头张嘴的糗样,他咽下布丁后又忍不住笑起来。

    巴兰也跟着他笑起来,眼泪落满纸张。

    苍白的指犹豫地翻到最后一页,纸张在空中悬停许久才掀落。

    他看到他走在马路边,然后被一辆车撞得退后几步,他夸张的原地旋转几圈,然后有点滑稽的先是慢慢坐到地上,才又心地倒在地上——就像一个蹩脚的演员在装死。

    他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是望着天空。

    天空飞来那艘船,灵魂从躯壳中飞出来,飞上船,而躺在地上的那个好像在发呆。

    船带着灵魂不断远去,直到消失在云层之中。

    巴兰的指缓慢地抚过纸张上留下的那具躯体

    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个夜晚,他终于可以拥抱他,终于可以吻他。

    他的吻落满那具皮囊,直到最后印在那双冰冷的唇上。

    人类的灵魂就像烟火

    世界群星闪耀,只留给他无尽的黑夜。

    这世界,最公平的莫过于爱。

    无论对谁,爱都太奢侈。

    *

    如果一个血族被长老院判刑,就会被监/禁在墓地监狱中。

    为囚犯打造的金属棺材足有三寸厚,一寸厚的铁链如藤般缠绕,十字交错,并挂满铃铛,一旦铃铛响动,狱卒立刻知晓。但仅仅如此,还不足以困住一个血族。被迫长眠于此的血族,为了避免他使用血系力量,需在各个活动关节钉入三英寸的银钉。

    比起血刃来,银要脆弱的多,但“银”有一个秘密,它能遏制血液力量,阻碍血液变形成武器。血族热爱银器,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克服恐惧银的天性,另一部分也是为了麻痹对——人类,避免被发现隐藏的弱点。

    他们本身并不会因为接触银而衰弱,但他们的血液害怕银。

    薛西斯看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男人——斐多菲尤迪特——银锁贯穿缠绕着他的身。血迹让闪亮的银都黯淡了,陈旧了。

    地牢里响起野兽般的嘶哑的低吼声——

    “杀了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要你生不如死。”

    薛西斯坐在漆黑的铁椅上,看着古老而自动的刑具在运转,齿轮发出沉厚而冰凉的摩擦声。

    “是我是生不如死”斐多菲睁开潮湿的眼睛,痛苦的脸上又带着扭曲的快乐,他看着薛西斯发出狂笑声,“可是你还不是一样!哈哈哈哈哈唔!”

    颈部传来令人窒息的疼痛,斐多菲看着薛西斯近在咫尺的面庞——

    就仿佛天空上,攫取猎物的雄鹰突然而至,那样冰冷而尖锐的眼神,令他想起尘封已久的回忆,在溅满鲜血的水晶玻璃长镜中,自己的眼睛,燃烧着地狱的黑焰,与之截然不同,又何其相似。

    他的内心有一种悲怆的快乐,和高哭的狂喜。

    爱燃烧的时候,恨的荆棘疯狂生长;恨燃烧的时候,爱又煎熬着重生!

    多少年来,仿佛从心中倾倒出来的痛苦的毒酒,如今终于有人分享!

    地牢内闪过刀刃的光泽,又燃烧起火,绞紧的铁链扭转骨骼。

    心如刀割、五内俱焚、痛入骨髓斐多菲被迫享受着刑罚的盛宴。

    古老的刑具,非常现代的执行着各自的职责。

    不老不死般的吸血鬼喊叫着,当沉重的铁门关上,那分辨不清是哭是笑的尖利的声音,变得沉闷不清,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

    薛西斯在盆中洗,水像浸泡过玫瑰那么红。

    用洁白的方帕擦拭干双,在贵族的私人聚会上,他再次变成高贵又冷酷的公爵。美丽的女人匍匐在他的脚下,红唇含着散发着玫瑰香气的葡萄,像猫一样一点点往上爬,双攀向他的双肩,而丰臀即将落座在他的大腿。

    薛西斯只是随撷过几上的水晶杯,挡住了女人凑过来的脸,杯口抵着她的唇,留下了一点濡湿和红痕。

    薛西斯随即喝了一口红酒,而女人识趣地退下去。

    “看来这蜜月期还没过呢。”

    一个血族男人道。

    ——尽管婚礼上的波折人尽皆知,但薛西斯用“有人想要暗杀他”解释了过去。谁都知道,薛西斯的管家兼保镖在街巷中被杀,一时之间,就连不相关的贵族也心慌慌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在婚礼中临时不告而别,即便是尤迪特家族,也不好有什么不满。

    薛西斯只是淡淡一笑。

    几个中年血族逗弄着身边的女人,一丝莫名的乏味却在空气中弥漫开。

    薛西斯知道怎么将女人逗弄得“咯咯”娇笑,知道怎么一些制造气氛的话但他忽然对这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从聚会上离开,他开车经过贝尔男爵的花圃——那里是绯色丽最好的鲜花“商店”——园丁将一束百合放在他的副驾座上。

    薛西斯携着百合回到城堡,没有将花束交给女仆,而是带进高楼卧室,亲自放入水晶瓶中。

    窗外是一轮碎月。

    薛西斯坐在一把绣银垫的漆木椅上,视线越过透过露台的围栏,看向夜空。

    他想起许多年前的夜晚,在那古老的街道上,他光着脚在泥泞中奔跑,气喘吁吁地被人类、被猎犬、被教会猎人追逐。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从就知道伪装成人类骗取帮助,但过于缓慢的生长、冰冷的肌肤和因为鲜血而无法自控的红眸,总是不断地将他揭穿。

    最终他不再试图躲入人类的家庭,而学会了在迷宫般的巷道中独自生存。

    他在黑暗中与血族争斗,抢到了属于自己的街道,慢慢地又抢到了一片街区但新的入侵者,总会毁坏他建立的黑夜的秩序。

    夜晚过度的狂饮,会吸引到教会的目光,吸引来教会的猎人。

    他讨厌侵入领地的,那些无序的血族,将愚蠢的不加节制的残忍当做强大,又反复地被教会猎人像狗一样追逐。

    他还未成年,不够强大,人类虽然弱,但他们总是集体出动。

    所以,当一个陌生的血族男人闯入这个镇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联合其他少年将他杀死。

    血系力量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尽管个人的天赋不同,但活了几百年的成年血族远比几十岁的血族要强大。

    他在濒死反抗之际,掌握了杀死血族的秘密。

    他在下过雨的泥泞的街道上奔跑,试图寻找可以躲避的藏身点。

    避免被同伴或者人类猎杀。

    他躲在贫民窟的干草堆里,像一只被猫啃咬过的老鼠,因为失血过多,伤口无法愈合,并且无法动弹。

    用稻草遮盖全身,在对死亡的恐惧中等待白天。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没日没夜地看着狭的茅草屋的窗口,那朵装在破罐子里的黄玫瑰。

    按理来,那朵黄玫瑰应当逐渐枯萎,逐渐凋零。但不知是否是他的记忆出现错乱,还是他的记忆始终崭新如初。在他记忆中的黄玫瑰,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发新鲜美丽。

    “后来呢?”

    一只修长的搭上他的右肩,的主人从他背后旋身来到他面前,无比自然地坐在他的大腿上。薛西斯搂住他的腰,望着他湖水般翠绿的眼睛。

    后来

    他无法捕猎,没有食物,但并没有死。夜晚,寻着血味出动的狼狗、野猫、老鼠来到他身边,成为他延续生命的食物。

    贫穷的街道,绝望的喘息,无数次躺在潮湿的血泊中。

    月亮代表着追逐与被追逐,白天是久久不眠。

    那是他关于童年的记忆。

    但他不会告诉他,他伤得有多重,他想告诉他,在傍晚的霞光中,那朵黄玫瑰有多美丽,驱散了关于十七世纪的阴暗、潮湿的记忆。

    使他觉得泥泞的生活中有了芬芳。

    “有多黄呢?”

    他搂着他的脖颈问道。

    “像阳光那么黄,像琥珀那么黄。美丽的像黄金,是你头发的颜色。”

    薛西斯伸抚摸他的头发道。

    他微笑起来,那么可爱:

    “那天夜里,我一直在等你。”

    “我知道。”

    “可是你一直没有来。”

    薛西斯想,那条简讯不是我发的,我派人守着你,但那个人被杀了。

    但他只是回答道:

    “对不起。”

    “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呢?”

    他微笑着,像一只温顺的鹿,尽管薛西斯知道,他一点也不温顺,可他就是那么觉得。

    薛西斯伸抚摸他的脸,凝望着他,低沉的嗓音,像是通往地下宫殿的在闪烁的烛火中的黑长沉闷的石梯:

    “我有一颗冷漠的心,它坚硬,不为情所动,漠视一切,无动于衷,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个脚步,通往一座从未开启的地下城。

    他的眼睛濡湿而闪亮,他俯下身,将脸贴在他的颈侧。

    薛西斯试图拥抱他,最后只是抱住了冷冰冰的夜晚的空气。

    窗外仍是一轮破碎的圆月。

    作者有话要:  忘了,这两天更新时间点还不能稳定(还是隔日更)等过两天,我试着调整时间看看争取定时定点更

    然后新故事很忐忑,狂看了三本历史书,然鹅越看越觉得抓瞎越看越觉得自己不知道的太多了嘤嘤嘤可是我又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