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换05】第七章:黑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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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里克是个粗心的男孩,他对母亲神情中的窘迫和父亲的轻蔑毫无所觉,只是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继续呼哧呼哧地喝面前煮得稀巴烂的蔬菜糊糊汁。

    父亲也喝了一口泡着面包碎的汤汁,道:

    “等你的弟弟当上了祭童,就让他帮忙向祭司大人求情,让你去祭司院里当一名乐。”

    埃里克面上露出一丝不耐烦,抬头想什么,便看到了苏试,他随即露出了笑容,对苏试喊道:

    “巴鲁,你已经好了吗?”

    母亲赶忙起身去拿帮苏试热在灶坑上的晚餐。煮汤的铁锅架在一个黑铁架上,镂空的架子下是一个方形的坑洞,里面的火已经拨灭了,但还燃着火星。

    底层的房间很大,因为没有墙壁分出隔间,整一层就一间,前厅、厨房浑然一体。苏试本来想拿晚餐去楼上吃,此时只是“嗯”一声,坐到了方木桌边。

    此时,在淡丽的黄昏中,苍鹫盘掠过高空,一支从南方而来的队伍正在行军。迎风飘掠的漆黑旗帜上,用金线绣着戴着金雀花皇冠的黑鹰。前驱骑兵的铠甲在日光下泛出涟漪般的金光,步兵以及随后的弓兵行走在马蹄扬起的尘埃里。这支军队尽管拖得长长的,但很可能不到一万人,在他们后面跟着的是满载着物资的辎重队伍。骡子和马匹负责运输粮食和武器,还有冶炼的炉子、做饭的铁锅几百个农民远远缀在最后方,和几十头公牛一起拉运着大炮和石弹。这些石弹由花岗岩制成,每颗至少半吨,在炮膛火药的冲击下,至少可以飞出两百码。

    两天后,英军来到鹿昂城下,开始炮轰城门。巴鲁一家很快就会为缺粮付出代价。

    []黑兰德馨城中的黑兰德馨大神庙,历来是法兰西国王加冕之地(本文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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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黑太子

    起先,人们注意到城市里飞来了渡鸦。

    人们相信这些生灵追随着英格兰王太子卡洛斯â普兰塔奇纳特[]。最初法兰西人叫他鸦太子,后来人们管他叫黑太子。

    他十四岁随爱德华国王征战法兰西,曾完成一路“骑行劫掠”260英里的壮举,法兰西人对他恨之入骨。八年前的晨光之战,卡洛斯太子以少胜多,打败数倍于己的法兰西贵族联军,俘获法兰西国王,杀死至少名伯爵,00名男爵,使法兰西之花几乎尽数凋零。从此,法兰西骑士闻之变色,他就像是死神,带来漆黑的长眠。

    此时,哨兵们站在塔楼的顶部平台上,可以看到英军就驻扎在鹿昂的城下。

    十几个劳工正在挖木炭坑,建造砖石砌的熔炉,专门为工匠使用。两军相隔不过几百码,甚至可以听到敲打锤炼刀剑的声音。

    被堑壕和土墙围住的营地里,已经搭建起一座又一座的营帐。一面面黑底金十字旗帜正在渐次展开,飞扬风中[2]。而正中央的大号营帐旁,则竖立起了一面黑底金鹰的旗帜。

    看到这面旗帜,守兵们的脸上不禁露出恐惧之色。

    人们对于八年前的“晨光之战”还记忆犹新,正是这场灾难,掏空了法兰西的国库,使法兰西失去了它/3的国土。为了支付高额的赎金,就连平日里铺张奢华的大贵族,也干起了抢劫平民的行当,由此爆发了著名的“扎克雷起义”[3]。

    也正是这一场战役,让无数英国士兵一夜暴富,无数人投戎英军旗下。黑死病的爆发,消减了英王征服法兰西的狂热,然而当国王下令回英格兰时,却有很多英国人因为不愿离开,而当了逃兵,成为流窜在法兰西,以团体抢劫为生的匪兵。

    一只渡鸦从远空飞来。

    鹿昂城外建有座神庙,用以警示入侵者——神会守护鹿昂,现在已经被英军攻占,作为军事指挥部所用。

    神庙二楼,有一个一身黑色军装的男人站在窗边,当他抬起,那只渡鸦便收敛翅膀,停在他白皙、纤长而有力的指背上。

    男人个头不高,一抹窄腰,看上去身材清减,然而四肢却如上紧了的弩弦,猛禽般的利落,就如锥处囊中,锋芒难掩。

    渡鸦通体漆黑,背披锦缎,白底金字,上绣“Ǭ5ǰǷ(撒旦)”字样。

    男人展开从渡鸦信筒中取出的羊皮纸条:

    自从弗里西公爵被杀,继任的弗里西公爵少不更事,其岳丈热尔伯爵成为了实际上的弗里西派领袖。此时,两派中坚人物均处于翡钻王城,几乎将其撕裂成两份——热尔伯爵占据了王太子宫,而勃兰特公爵控制了翡钻王宫,双方以此为据点互相厮杀。王太子软弱无能,和疯国王一道成为了被争抢的政治筹码。谁掌握利列尔王室[4],谁就将成为法兰西摄政。此刻的情势,就仿佛法兰西的权柄之杖,正同时握在两方中——一个握着杖头,一个握着杖尾,在这最紧要的关头,谁也不肯先松,让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一个月前,国王陛下围攻黑兰德馨,两周来翡钻王城都没有反应。我听从您的吩咐,在王城附近的村庄进行‘骑行劫掠’,试探两方态度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不能确定弗里西或者勃兰特是否会派出援兵增援鹿昂,但两派暂时绝没有联的可能。

    男人用指抿了下羊皮纸,那纸条便消失在他的指尖。

    “亲王大人。”

    男人转过身来,却是少年人的面盘,黑发柔软,金眸冷厉。在阳光下,他纤长的睫毛像是从铠甲上反射出的光线。他正是卡洛斯â普兰塔奇纳特,英国王室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而英格兰王太子通常又会被封为威尔士亲王。但“他”并非卡洛斯本人,就在不久前,他接管并强化了这具身体。他原名歧鸦,是黑船团队的队长,同时也是黑船的大副。

    卡洛斯走入作战会议室。

    会议室的墙壁上,挂着几张地图,而室内的圆桌上则摆放着一座鹿昂的沙盘。这座鹿昂城的陶土模型,是根据英军已获得的消息临时捏造的,虽然并不完整,但已经完整地展现出了鹿昂城的防御工事。

    卡洛斯俯视着鹿昂的沙盘——

    鹿昂的城墙长达四英里,有26座塔楼和3座带外堡的城门。城墙分为两个部分——一座外墙,一座内墙,两者相隔40码,墙面均由大块的大理石砌成。内墙,顾名思义,更靠近城市;外墙脚下,往外延伸出40码平地,跟着就是一条护城的壕沟。内墙比外墙更高,顶部平台更宽,墙体也更厚。将整座外堡画一个横截面图,就是个左低右高的“凹”字。而香伽河则以几字型从鹿昂三面流过,形成天然屏障。

    这座城墙易守难攻,看起来坚不可摧。

    几个指挥官的面色看起来不容乐观。

    卡洛斯的指以一种稳定的节奏叩敲着胡桃木桌面,等将冷厉的视线扫遍在座的各位指挥官后,他才开口道:

    “鹿昂地处弗里西西南部,是这一带最坚固的堡垒式城镇,一旦我们攻下鹿昂,就能稳踞弗里西西南地区。此处毗邻密涅瓦大区、拉萨热大区和伏尔甘大区,而鹿昂将成为我们进攻这三个地区的跳板。”

    鹿昂的防御工事,在整个法兰西都可以是一流。

    进可攻,退可守。

    和城堡要塞不同,城堡受大的限制,只能成为袭扰分队的据点。而像鹿昂这样的堡垒城市,将会成为英军的军事基地。“骑行劫掠”不过是一种以农村为目标的军事抢劫行动,法兰西的很多乡村,连堵土墙都没有,英军只能暂时在其中落脚。一旦受到法兰西的军事打击,就得赶紧驮着战利品千里迢迢跑回阿基坦大区去。

    如果能够占据鹿昂,则既可以方便对周边地区的控制,又能将战利品囤积在城内。一旦法兰西派来军队,则可以退守鹿昂,避免与之交战。

    扈从在沙盘旁铺开地图,卡洛斯随意地将指点在鹿昂附近的拉萨热大区:

    “丝绸之城,”

    指在近处一掠,指在伏尔甘地区:“金银之城,”

    又落在稍远的密涅瓦地区:“香料之城。”

    指挥官们的眼中,都露出了贪婪的光芒。

    卡洛斯猛禽般的金眸注视着他们,目光中含着一丝欣赏的愉悦:

    **是社会的第一生产力。

    坐拥鹿昂,就等于坐拥方圆百里的财富。如此巨大的财富与好处,得到它的过程会有点艰难,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而男人的天性,就该是征服这些困难。

    描绘完美好的蓝图,卡洛斯紧接着降低军官们对困难的预估:

    “鹿昂原先守备军为三百名重装骑士,三天前有一支轻骑部队前往支援,人数大约一千。鹿昂能有效使用的兵力,不会超过两千,而我们的兵力,是鹿昂的五倍。”卡洛斯将指在外墙前的壕沟上,沙盘中的微型壕沟,看起来就是一道土沟,“这里本来应该是一条护城河,现在却已经干涸。你们也应该注意到,守军摧毁了桥梁,却没来得及疏浚壕沟。此行我们隐藏意图,导致鹿昂备战仓促,鹿昂抢收的粮食肯定有限。此前,我们已经向鹿昂驱逐难民,这些人将传颂你们的英勇彪悍,将恐怖带给市民。”

    在座的各位指挥官都领会了卡洛斯的言下之意:

    围城战,也是一场心理战。

    在古代战争中,守城的一方比攻城的一方更占优势,在坚固的城墙前,进攻方的兵力优势根本无法发挥。但庞然大军,显然可以给守城士兵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同样的,鹿昂的粮食储备也许只能坚持一个月,但不定英军只能坚持半个月,但英军处于主动一方,可以随时撤退,而鹿昂被动。这样一来,鹿昂一方承受的压力就会更大,尽管他们一个月后才会饿死,却很可能提前崩溃。而恐惧,会制造出无序的混乱。

    不需卡洛斯提醒,这些指挥官便都打起精神,聆听他下一步的指挥——

    卡洛斯伸出食指分别在香伽河两端划了道线,道:

    “在这里拉起铁链,拦截过往船只,切断鹿昂水上的军事补给线。”

    ——截河铁链均由铸铁打造,每个铁环至少0英寸,被安放在木制浮筒上,漂在河面上,能够有效拦截过往船只。

    他又在靠近鹿昂的神庙塔楼上一点:

    “我要在这里架起大炮,打响攻城的第一炮。”

    内乱给了他会,他要抢在两派暂时放下争斗携之前迅速攻下鹿昂。

    “你们将得到荣耀,或者绞架。”

    卡洛斯冷酷的金眸注视着在座的各位,“一个月内,不惜任何段,我要拿下鹿昂。”

    []普兰塔奇纳特,拉丁文里,金雀花的意思。所以卡洛斯â普兰塔奇纳特,也可以称为卡洛斯â金雀花。

    [2]黑底金十字旗,英格兰军队的旗帜(本文设定)

    [3]扎克,法国贵族对农民的蔑称,类似于“乡巴佬”(真的)。

    [4]利列尔,法兰西王室姓氏,拉丁文里,百合的意思。也就是,英格兰王室姓金雀花,法兰西王室姓百合(本文设定)。所以还没出场的法兰西王太子查理â利列尔,也可以称之为:查理â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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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歌咏

    “轰!”

    石弹轰击着城墙,撼动大地,声彻天宇,整座城市都为之战栗。

    苏试停下在街上奔跑的脚步,两旁房子的窗户仿佛是被猛击后的鼓面,发出震晃的嗡嗡响。很多鹿昂市民恐怕这辈子也没听到过这么可怕的巨响。街上的女人尖叫着昏倒,而人们则无助地跑出摇摇欲坠的房屋,惊恐地喊道:

    “神啊,这是什么魔鬼的声音啊!”

    这时,神庙召唤晨祷的钟声响起,人们像是听到母亲呼唤的幼儿,纷纷向神庙跑去。有的人边跑边喃喃自语或者哀声呼号:

    “神啊,不要忘记我吧,不要掩面不顾我!我像鸟飞往你的山,不要叫恶人搭箭射我!”

    神庙门口排着长队,这些人的里都拿着票。

    队伍分成两列,两个辅助祭司守在入口两旁,各负责检验其中一列。净者捧着一个胡桃木方盘,一个信徒将自己的祈祷票谨慎地放入其中,辅祭提起蘸了红墨水的羽毛笔,在方格中画了一个圈。

    信徒再次心地收起祈祷票,轻轻脚地往神庙内走去。

    苏试向检票辅祭打过招呼,便匆匆向神庙背后的男祭司院跑去。

    祭司院是两层砖石楼,房舍俨然,从四面包围住一块方形草地,形成中庭。其格局,从天上俯瞰,就是个“回”字。草地被十字路分割,正中摆着一座人物雕像——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一个几乎赤/裸的男人,男人躺在她的膝头,沉眠般依偎在她的臂弯。

    苏试看了一会,才发现石膏雕像的底座挂着面铜牌,上面用阴文写着拉丁文,作为文盲的一员,苏试看不懂。

    此时他身着祭童的白袍,在这雕像旁等候着。

    过了片刻,有穿白袍束银腰带的祭司走出来,身后跟着一溜十几个同样白袍整洁的祭童,都是**岁到十三四岁的年纪。

    “马修兄弟。”

    苏试竖左掌打招呼道。

    “早,巴鲁,愿神赐福。”马修点点头道,同样竖掌,只是虎口处挂了一串琉璃念珠,底下悬一枚银十字。他是金兰露祭司院的乐祭,负责宗教音乐一应事务,包括督导唱诗班之职。

    苏试回道:“诚心所愿。”

    苏试并非祭童,只是一名歌咏者,两者区别就仿佛是体制内公务员与编外成员,本来他是没有资格加入香兰露唱诗班的。

    五天前,也是在晨祷钟声敲响后不久,苏试混入祈祷信徒的队伍,等轮到他的时候,便开口问检票的辅祭:

    “你们需要歌咏者吗?”

    唱诗班中的祭童日后极有可能成为辅祭,他们均是音色优美的六七岁至十三四岁的孩童,多来自于较为富裕的家庭。一些神庙也许会聘用歌咏者来为午祷歌咏,但鹿昂大神庙,是一座圣殿级的神庙,直接由香兰露祭司院看管。

    ——鹿昂一共有三座祭司院,每座祭司院都至少有一座神庙,只有最恢宏的大神庙可以被冠以城市之名。

    苏试出身微寒,衣着粗陋,又无人引荐,按理被选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心想,若是不成功无非是就是被人冷脸相待,最多也只是一顿臭骂不想,那位辅祭让他在一旁等待,又随后带他见了乐祭。

    苏试就成了唱诗班中的唯一临时工。

    乐祭带队向神庙圣殿的侧门走去,苏试就跟在他身后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