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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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波拉先生”

    苏试跨出屋门,追上科波拉。

    “等待死骨与未坏死的骨头自行分离吧,剩下的只能交由神明了。”科波拉头也不回地道,“我无能为力,你也一样。”

    苏试知道现在请科波拉留下也是强人所难,难道要让他为了术先和父亲决斗吗?

    乌云遮蔽月亮,暗夜中只剩二楼窗口漏出来的一点光。

    苏试伸出接住那一点光,注视着自己的掌。

    其实苏试也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对是错。

    可是又有谁来为他照明前路呢?他只能试着踏出一条路来。

    他正要收回,一只将一瓶药罐放到他掌心,科波拉去而复返:

    “将这个洒在伤口旁,可以保持创口干燥。”

    苏试忍着眼泪道:“谢谢。”

    科波拉不再多言,转身走入黑暗之中。

    母亲看护着埃里克,苏试只能睡在厨房的稻草上。

    冬天的时候,一家人都会睡在灶坑旁,和那头母羊挨挤在一起,指望着一点火星冒出的热气取暖。

    等到下半夜,母亲回了房,苏试才轻轻脚上了楼。但是卧室被从外面用铁锁锁上了,看来父亲是打定主意不让苏试再接近埃里克。

    但苏试并没有放弃,他转到楼下,像一只轻灵的猫,指探索着墙壁,借着一点儿月光爬上二楼的窗口。

    窗户被亚麻布蒙着,苏试摸到布料与窗框之间的缝隙,将伸进去,拔出了插销。

    他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房间,借着月光看到埃里克躺在草褥上,头顶伤口盖着一块折叠的毛巾。

    苏试将毛巾取下,心地在他的伤口周围洒上药粉。

    他摸了摸埃里克的脸,发现他肌肤的温度比原来还要高上许多。

    苏试用毛巾浸了冷水,为他擦拭脸颊和额头。

    “巴鲁?”

    苏试从瞌睡般的恍惚中醒过神来,看到晨曦的光芒映上埃里克苍白灰败的脸。但他的一双黑眼睛十分明亮,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有精神。

    “你觉得怎么样?”

    “感觉比之前好多了,就是有点冷。”

    苏试帮埃里克掖上被子。

    埃里克先伸在怀里摸索几番,又转身去摸枕头底下。

    “怎么了?”

    这一点动作似乎使埃里克感到疲惫,他先重新让自己躺下,匀了两口气才把中的黑乎乎的东西递给苏试:

    “给你的,我都没让妈妈看见。”

    苏试接过来,对着窗口的微光才能认清这是一块腊肉。

    而且这肉看起来还被狗啃过了。

    苏试眨了眨眼睛,片刻后才道:“你哪弄来的?”

    埃里克露出得意的笑容:“打赌赢的。”

    他又催促道:“你吃吧,吃过了就不能再生气了。”

    苏试道:“我没有生气。”

    “如果不是我告诉祭司,你也不会变成阉人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我不是故意的,我们和好吧?”

    “好。”苏试伸握住他发烫的。

    埃里克弯了弯指,握住了弟弟的。

    苏试啃了口那硬邦邦的肉,慢慢地咀嚼着口中的咸味。

    埃里克听他不出声,就问道:“好吃吗?”

    “嗯”

    苏试的声音似乎被满嘴的肉堵住了,埃里克感到很满意,听起来这肉很好吃。

    他的视线又变得有点模糊了,了会儿话让他感到疲惫,他:

    “我再睡一会儿,你给我唱首歌吧。”

    苏试握着他的,轻声给他唱圣歌。

    “好听。”

    埃里克微笑着睡着了,慢慢地,他的指松开了苏试的,仿佛他进入了沉眠,他的掌心逐渐变凉。

    “我生你的气不是因为那个,你不理解我,我以为你不关心我,但我现在知道错了,埃里克。”

    苏试逆光坐在晨光中,金发的光泽浅淡而柔软。他的面容沉浸在卧室狭隘的阴影中,肌肤是幽暗的苍白色,只一双眼睛满是闪亮的水光。

    *

    零星酒馆的昏光透过脏兮兮的亚麻布渗进黑夜,就像把一把黄豆洒进煤渣堆里。

    由于纵酒带来的暴力,神庙发出了限制纵酒令,但酗酒的仍旧大有人在。尤其是大龄单身汉,常常聚在一起,在深夜的酒馆里喝到醉醺醺。

    尽管鹿昂的治安条例禁止在深夜开放酒馆,但许多酒馆都没有遵守规则——

    “恶棍!”

    “笨蛋!”

    “你不是男人!”

    “哈,我又不玩男人,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男人。”瘫靠在椅背上的青年,中拎着一只酒杯,唇边恶劣地勾起一抹笑道,“你那婊/子老婆最清楚我是不是男人。”

    他面前的另一个青年出离愤怒——尽管他并没有老婆,但还是拔出腰间的短剑扑了上去:

    “啊啊啊啊!”

    椅子上的青年一脚踹在面前的橡木桌上,桌子掀飞旋扑上光棍青年,将其击飞几步,又砸翻在地。

    “大人!大人啊!”

    店主人扑到青年的脚下,抱住他的腿干嚎道,“这张桌子从就在我家店里长大,辛辛苦苦陪了我十年啦!十年啦!”

    昂列走进酒馆的时候,就看到吉尔斯正将插进钱袋里,看也不看地抓了一把往外洒。

    他眼角一跳,忍不住道:

    “莱斯少爷,您别撒币了!”

    “嗯?”

    吉尔斯喝了口酒,把酒杯往空气里放。

    正在捡钱的老板双目一瞪,一边的伙计立刻飞速搬来一张新桌子,赶在莱斯少爷松前,把桌子搁到他底下。

    “碰——”杯子就刚好落在了桌子上。

    吉尔斯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一边转着杯子玩,一边看着昂列:

    “怎么了?你被偷了?”

    昂列叹了口气:“我的少爷,我们现在有点缺钱。”

    “缺钱?”这个词儿吉尔斯听得稀奇,他抬了抬眉毛,好像是这辈子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一般,眼神几乎是好奇地打量着昂列,“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昂列坐到吉尔斯旁边,“现在粮价飞涨,一个面包就得个苏,我们带过来的钱快用光了。”

    “这个世间居然还会缺钱?”

    吉尔斯摇了摇指头,对自己的扈从道,“昂列,既然你跟了我,就该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

    吉尔斯勾勾指,示意来人添酒。劣质葡萄酒被倒进陶杯中。

    吉尔斯抬起杯子,灌了一口酒,才勾着唇笑道:

    “缺什么都不会缺钱。”

    *

    一片木屑飞出去,苏试用刀削完最后一根木刃。

    他拉开衣襟,将削好的木刃插在事先缝好的环扣中。重新系好腰带之后,他又坐在后院的凳上,重新打磨他仅有的那把切肉用的匕首。

    “咻——咻——咻——”

    磨刀石在夜色中发出单调的声响。

    苏试将匕首对着月光,指一点点抚摸过光滑的刀刃口,感受那锋利而流畅的质感。他将匕首插回挂在脖子上的木质刀鞘中。

    他将头发拢到脑后绑住,又用事先编好的草绳套在头上,用来像发箍一样固定住头发。在用一块黑布蒙脸后,苏试拉起斗篷的黑帽,笼住头顶,而垂落的帽檐盖住了额头。

    他变成了暗夜中的一抹影子。

    当他掠过墙角的阴影,潜行的野猫都会为突然出现的气息而吓到炸毛。

    他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十天,但已足以捡回在上个世界重复训练过的武术技巧。

    唯一的缺憾是,这具身体比起米诺的来,要差很多。很多招式,他尽管记得,也无法使出。

    但在这个没有吸血鬼的世界,应该也够用了。

    苏试在跑过一条暗巷后,飞身翻上一面石墙——如同贴墙而飞的黑鸟,几个眨眼的瞬间,他便猫伏于屋檐之上。

    鹿昂的大房,屋顶多铺有瓦片,但坡度十分和缓,约等于平的。

    比起在迷乱的巷和黑乎乎的死胡同里摸索,屋顶是最畅通无阻的道路。

    苏试跑过屋脊,纵身一跃,如同飞跨一条深涧,当他蹲身的时候,便落在了另一座房子的屋顶。一条又一条或直或弯,或宽或窄的巷被他抛在身后。

    他逐渐接近城市中心,脚下的房屋变得更加宽阔,而且稳固,他的视野也变得更加开阔。不远处,塔楼上的火把熊熊燃烧,但在无尽的黑夜中仍显得无比孤独。

    苏试站在高屋之上,他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博尔古宅邸。

    在更远的地方,他还可以看到神庙的穹顶,就像一座高高的山凌驾于众多的屋顶岛屿之上。

    而在他眼前的集市广场上,流浪汉们躲在商贩留下来的货摊下,在这简陋的栖息之所度过他们的一夜。

    一个巡逻卫兵试图穿过两排房屋间的巷,一片乌云却遮蔽了最后一点月光,在伸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传来撞翻什么东西的声音,随即是卫兵的咒骂声,他不得不一边握紧腰间的短剑一边摸索前进。

    夜风卷掠着苏试的黑袍一角,他拉了拉鼓噪的斗篷帽。

    既然博尔古少爷可以为狗报仇,我为什么不能为我的哥哥报仇呢?

    这样才公平。

    “埃里克”

    轻不可闻的声音和幽暗的身影一道散在风中。

    *

    昂列找到了两个很合适的麻布袋,并在很合适的位置挖出了三个洞。

    吉尔斯在一边套上了他的锁子甲背心,随后又在外面穿上一件黑鹿皮衣。在布满搭扣的皮带上,他挂上了更方便行事的弯刀、匕首,又在上戴了盾型护腕。

    尔后他接过昂列递过来的麻布头套戴在头上——他的面容一下子被遮住了,只在麻布的三个黑漆漆的洞里露出眼睛和嘴巴。

    昂列戴上了同款麻布头套。

    很好,主仆套装。

    两个打扮得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家伙矫健地爬上了围墙。

    吉尔斯登上墙头的瞬间便紧跟着蹿上了对面高处的屋顶。他身形高大,但身矫健,连续几个飞跃,便站到了方圆百米内最高的屋顶上。他对着被乌云遮蔽的月亮拔出腰间的钢刀。随着乌暗的浮云撇去,月亮重回天宇。

    眼前的钢刀的刀刃,也随之如流水般滑过一道银色的利光。

    吉尔斯吹了一声口哨,满脸的兴味盎然。昂列勉强地追赶上了他,问道:

    “莱斯少爷,我们要去杀谁?”

    “蠢货,”

    吉尔斯“啪”的一声将钢刀塞回腰间,头也不回地道,

    “我,吉尔斯,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