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雨打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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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糊涂,你怎么能由着老八跪在那,这会害死他的!”

    回到太后那边,她得知南怀珂没有按自己要求的去做,气急攻心不住埋怨道:“你这傻孩子真是不懂事,皇帝是哀家的儿子,再没人比哀家更懂他的了。他不可能撤回圣旨,明天就是徐美人的大限,没必要再赔上老八,不值得啊!”

    她不能亲自去接萧砚回来,太不体面也太让人侧目,如此于萧砚的未来无益。

    南怀珂低着头答:“太后放心,皇上了,既然您要保八殿下的性命,他不会拂了您的意思,八殿下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

    “太后请恕臣女直言,您今日若是不让八殿下为徐美人尽最后一份绵力,难保他日殿下不会怨恨太后。”

    太后听此一愣,猛然间想到,是了,徐美人到底是萧砚的亲娘,哪有孩子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赴死能无动于衷的。

    于太后心里,其实她也相信徐美人是无辜的,可是皇帝不相信,或者皇帝不愿意相信。他更愿意相信他想要相信的事情徐美人为弟弟报仇想要谋害皇帝,所以皇帝干脆一举杀之。

    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迁怒,皇帝因为萧砚舅舅的事情确实失了面子龙颜大怒,他想杀毫无存在感的徐美人泄愤,可是又名不正言不顺。厌胜之术真假与否都不重要,总之是恰巧让他师出有名。谁都知道,但谁都不敢破。

    太后心痛地叹了口气:“冤孽啊冤孽,老八这个孩子的脾气呀,真是跟皇帝如出一辙的倔。明天,珂儿,明天一早可怎么办呢?唉”

    南怀珂垂下眼有些伤感,苦笑着:“明天一早,八殿下就会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然后斗转星移,他会渐渐淡忘痛苦。”

    那时他就会看清这所谓的父子不过是场虚名,皇帝给了他尊贵的身份,也给了他永世的痛苦。

    太后吃不下晚饭,南怀珂好歹哄她吃了几口菜。

    是夜下了一场大雨,南怀珂躺在屋中,耳边是秋雨打在枯黄的芭蕉叶上的声音。起身走到门口向外眺望,雨水密集得像不会断裂的珠串,一串串猛烈砸向地面,然后溅起分崩离析的水花。

    “姐是在担心八殿下吗?”隋晓替她披上一件衣服问。

    “是,我很担心他。”

    “雨这样大姐认为他还跪着?”

    南怀珂看着地上一圈一圈的涟漪,想起他那张苍白黯然的脸:“他呀一定还跪着。”

    白天他叩头不止的样子仍一遍遍在她脑海中重现。

    那些哭诉和哀求、绝望和悲凉,南怀珂仿佛看见自己前世是怎样一遍遍祈求潘世谦放过自己的。只要一纸修书他就能给她自由,可是潘世谦偏偏将她禁锢在身边不断折磨和羞辱,直到死亡将她带走。

    萧砚,他应该早就知道已是无力回天,他这么聪颖却偏偏不甘心,想要最后将宝压在本不存在的父子之情上。他不是疯了傻了,他是绝望,绝望到想在巨浪中抓住那一根毫无作用的稻草。

    他的父亲是皇帝,一个在兄弟之争中脱颖而出谋得皇位的胜利者和独裁者,他早就已经摒弃了多余的情感,巩固皇位和威严是他唯一感兴趣的事情。

    雨没有任何停止的意思,隋晓轻声劝:“姐进去,身体还虚不能受凉。”

    南怀珂叹了口气:“是啊,什么也做不了,还是进去。”

    夜里她做了场梦,梦到自己独自站在山顶,身边是朔风刺骨,一个亲人朋友也没有。没有知夏,没有隋晓,更没有崇礼。她着急大叫,声音却被狂风吞没。

    在梦里,她比从前更孤独。

    是谁世上会有个与你同样孤独的人正在等待你,穿过千山万水找寻到你?

    不会有这样的人。

    雨水砸在芭蕉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将她唤醒,天还没有全亮,听着远处甬道传来的梆子声已到五更三刻,马上就是皇帝起床的时候。

    她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想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下了床。隋晓在外间的床上睡得正香,她蹑蹑脚穿上衣服,简单梳理了一下,就撑着一把油纸伞往皇帝宫苑过去。

    月亮还隐约可见,光明的雏形以青灰的色彩填充在苍幕之上,一夜大雨倾盆,此时虽然雨势转,但仍然沥沥凄凄铺天盖地。

    秋雨寒潮从撑伞的指尖穿透四肢百骸,她边走边哆嗦,不得不收紧肩膀保存刚从被子里带出的暖意。

    狭长的甬道仿佛没有尽头,四周一片寂静,不能想象在这样空旷寂寞的地方,有多少花朵一样的女子熬过一个又一个漫长冗沉的夜晚。

    踩着啪嗒作响的浅薄积水终于到了地方,萧砚仍旧跪在原处。

    额前的血水已经被冲刷干净,玉冠被暴雨打歪,墨黑色的头发软软的搭在前额,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往下坠着。

    管冲不在。南怀珂四下看了看,见他正跪在不远处配殿廊下,她走过去问:“你怎么在这?”

    管冲身上也沾了水,红着眼解释:“昨夜下起雨殿下就要将我赶走,他徐美人是他自己的母亲,不想连累我。可是我我只能在这陪着殿下。”

    “皇上出来过吗?”

    “没有。”

    “有其他皇子来求情吗?”

    管冲咬咬牙:“没有。”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无人会来管这对母子的死活,管冲道:“二姐请回,免得皇上生气。”

    南怀珂站在雨中看向萧砚,他看起来有些迷迷糊糊,一夜未睡、暴雨浇身、还有额上的伤,真不知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大殿内的烛火亮起,看来是皇帝起床了。她只是不放心过来看一看并不想招惹麻烦上身,是以“嗯”一声准备回去。

    低着头匆匆走到宫门口差点和人撞了个满怀,她这才抬起伞看向来人,目光随之一愣萧凌?

    萧凌见到她也很意外,南怀珂更是惊讶,萧凌这么早是有事来求见皇帝的?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撇开这边大步流星跑到自己八弟身边欠身问:“八弟,父皇还没有宽恕你母妃吗?”

    萧砚摇摇头。

    “你就这样淋了一夜的雨?快起来!”

    萧砚甩开他的,低着头仍旧只是跪着。

    萧凌见劝不动,干脆一把抛开油纸伞跪下:“五哥陪你一起跪。”

    这下南怀珂倒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