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温胎玉
两人出了德国医院直奔剧组而去,车子慢悠悠地开过路口,秦慕白余光瞥到孟雪回坐在副驾驶上,正用棉布一下一下地擦拭着口琴。
他想到这物事的出处,忽然萌生出了一点醋意,微侧着头,探出一双招摇的桃花眼,试探孟雪回道,“孟老师出趟大门还物不离身的,倒是挺稀罕这东西啊。”
孟雪回可没他想的那么花花肠子,老老实实地回答秦慕白道,“我那天回家收拾桌子的时候,随手把口琴放进了挎包里,也是没留神呢。反正也不是什么重活计,带着不累。”
秦慕白心道,你带着不累,我看着可有压力了,诺普那子表面上三五不着调的,往你身上动心思的时候可比谁都精。
孟雪回动手擦了一会儿,把银口琴放回包里纠纠结结地道,“秦先生,我听个事儿行吗。”
秦慕白把着手里的方向盘,从路边拐过去,嘴上“嗯”了一声,以表洗耳恭听。
“刚才遇到的那位叶先生,我听着你们那称呼,是……一家人吗?”
“怎么,又把职业病给牵出来了?”秦慕白故意吊着他的胃口趣,“这可不算什么好新闻。”
“没……”孟雪回红着脸挠了挠脖子,觉得自己这私话问的是有点不大体面。
“我们是一家人,不过不是一家亲。”秦慕白唇边挂着淡笑,语气很从容,“各过各的,平时谁也碍不着谁。”
这话乍一琢磨起来有些复杂,但孟雪回一听就听明白了,秦慕白跟叶家是分开过的日子,向来感情用得有限,只要大家场面上过得去就行。
他想到这里莫名感到如释重负,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都有些纳闷,秦慕白跟人家是什么关系,哪里轮得到他去过问。真的是日子一舒坦,脑子就开始犯糊涂。
“其实啊,想想我这条件也挺好的,独立出户,家无老,又担得起钻石王老五的名号,要是嫁过来个媳妇,那可有得大福气享了。”秦慕白话有深意,望向孟雪回的目光悠悠远远的,像是浸了一片湖。
记者不知这话是在暗示自己,但又确确实实被秦慕白给酸到牙了。
他闷不做声地坐在副驾座上,用手指头抠摸着膝盖上的一块尼龙缝布,心里暗暗想,秦先生是个招人爱的,要是以后跟人做亲事,倒贴过来的贵姐们,那可不得把他家的门槛子给踏破了。
想到这里,孟雪回抬头一瞄秦慕白的玉润侧脸,心里拧巴拧巴的,特不得劲。而逗他的那一位,话放出去达到了满意的效果,嘴角微扬着把余光收了回来,稳稳当当地把汽车开上了大马路。
车子开到剧组,陈导已经在门口等了,看见他俩到了地,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大手一挥,开始支使后勤人员布置场地。
电影开拍在即,红红火火第一天,孟雪回搓着手心,跟在秦慕白后面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陈导。”
陈导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嘴里叼着烟斗,目光绕过秦慕白,抬着眼镜腿把孟雪回从上至下耐心量了一番,开口“啧”了一声,显然对他的个人形象不是很满意。
这部片子里定给孟雪回的是个活泼角色,戏里戏外俩记者,现实里那位紧巴着一身穷酸相,人搁镜头前面一站,拍起来可不朝气。
孟雪回迎着陈导的嫌弃眼神,局促地低下头,用手整了整外套下的两片素净衣角。他今天为着行动方便,只从衣柜里拣了最简单的穿,中长袖的靛布褂子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的确不显精神。
秦慕白站在旁边有心护人,陈导一个眼风递过去,干脆利索地斩了他的念头。拿角定剧可是他老爷子自己做的主,跟诸位甜话的好好先生可不相干。
“季画呢,季画去哪里了?”陈导抄着烟斗站在门口亮嗓子,皮鞋跟跺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哎,这儿呢。”被叫的那一位,手里拎着一只皮箱响亮地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是个容采体面的少年人。
“季老板。”秦慕白冲来人点点头,态度很客气。
“哎,早。”季画人长得干干净净的,皮肤透着一层亮,站在阳光下跟孟雪回是差不多白。
他是胡编剧介绍过来的理妆师,这两熟人在大学时候同系不同级,因为团体活动经常照面,关系处好了,便一直互相帮衬到现在。
季画年纪不大,业务能力是界内有口皆碑,因为跟妆经验富足,凭着一双神来妙手救过不少大场子。碰上陈导这么个挑剔人也能得服气,为了以表尊重,剧组上下的演员见面了,少不了敬他一声“季老板。”
“你今天早上别忙走,带他去后台拾掇拾掇。”陈导把人叫过来,侧着身子用手指过去,吐出来的烟圈直往孟雪回的脸上走。
秦慕白动手把记者往后拉了两步,伸手扇了扇散在空气中的呛人烟雾,不让他在人前受委屈。
陈导把这情景看在眼中,搁心里寻思了一个来回,嘴上也没多讲,低头闷了一口烟,随便吩咐了两句就走了。
孟雪回把人嫌弃走了,心里难为情,转过来冲季画招呼道,“季老板好。”
“别客气,兄弟怎么称呼?”季画清清爽爽地笑出一口白牙,一见面就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孟雪回。”
“噢,孟。”季画手伸出去跟他握了握,态度十分亲切,孟雪回只觉得这手绵软无骨的,好似捏了一包水在手心里。
秦慕白站在旁边,无意看到季画手上出了一片密集红点,疑惑问道,“季老板,你手上这是怎么回事?”
季画温润一笑,用拇指指腹把那片红点轻搓开来,给他解释道,“蹭了口红膏子罢了,老祖宗传下来的胭脂方子,可比现在市面上的法国货好用。”
“季老板这是要跟洋人抢做生意了?”秦慕白听了这话也笑,忍不住要跟他趣。
“别,我可念不懂那生意经,早上没事纯粹消遣玩的。”季画摆了摆手,不做这夸口笑谈。
他被陈导叫来之前,正挽着袖子蹲在地上淘漉口红膏子,这会儿手背上蹭了一抹粉意,越发显得那手晶莹剔透,恰如一方温胎好玉。
孟雪回候立在旁,暗暗把身边这两位蕴秀人的手拿来对比,末了得出私心结论,还是秦慕白更为叫人青睐一些。
到了换装的时间,季画把人带到后台,看到秦慕白一路陪着,脸上有些惊讶,不过这聪明人什么都没,只管忙自己的手头事。
他把孟雪回安排到秦慕白独用的那间化妆室,拉灯关门支起屏风,让人在镜子面前落了座,就手开摆在桌上的皮箱,露出了两排长短不一的羊毛刷,以及标签琳琅的瓶瓶罐罐。
秦慕白从影久了,对这套上妆物事已是见怪不怪,孟雪回今天头一遭看新鲜,立马被这壮观准备给唬上了眼。
季画看他动作局促,绷着脸坐在椅子上不吭声,想了想,开口趣道,“孟别紧张啊,这棍儿条儿的都是从羊背上薅下来的软货而已,不是撬牙口的手术钳,你只管坐着就行。”
秦慕白从旁点了点头,为了验证他的话,从里头挑了一支阴影的斜角刷,在孟雪回的手背上蹭了蹭,把人闹得害痒痒。
“秦先生,不带这样啊。”孟雪回一边缩手一边笑推,心情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季画趁着这趟间隙,已经把箱子里的瓶瓶罐罐在桌上一字排开。他用银签子挑了一块雪花膏窝在手心里,还没来得及动手化开,胡编剧咋咋呼呼地推门进来找人了。
“画儿,你给赶紧回去看看,外面找过来金顶舞厅那边差人过来指名要你去呢。”
季画听到“金顶舞厅”四个字,无奈地蹙了蹙眉头,像是有些为难,背对着胡编剧道,“师哥,他们也没提前跟我约妆,这边撂下摊子不好。”
这趟推脱辞只拿出来了半句,另外一席话,季画没好意思出口。最近,金顶舞顶有几个混后台的常客,得劲给他献殷勤,不是请吃饭就是请看电影,推都推不开,实在烦人。
“别犯拧啊,你这正是事业黄金期,多出去见见人,这边我给你兜着就行。”胡编剧拍拍他的肩膀,对这老学弟大加鼓动。
“老胡,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我可第一个要替陈导不答应。”秦慕白凑在旁边听他俩话,忍不住开口揶揄。
“拍你的戏去,自己在这摸鱼晒网的,好意思叨叨别人。”
胡编剧溜了他一眼,抓紧了催促季画道,“走吧走吧,咱秦先生不是在这儿守着吗,有他撑着场子,你就放心吧嗳。”
“可是……”季画扫一眼面前歇手下来的摊子,不好意思跟人开这个口。
“既然是这样难得的事情,要是错过也怪可惜的,季老板赶了一个通宵的跟妆,论理也该早上回去,这儿我顶着就行。”秦慕白替他把瓶瓶罐罐挪进皮箱里收好,言辞之中十分体谅。
季画心里犹豫了一阵,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走到孟雪回的身边,弯下腰仔细量道,“孟的皮肤底子挺好,也不用上个粉什么的,秦先生只管给他把发型正正就行。”
秦慕白深以为然,同时抬起眼皮轻撩了孟雪回一眼,他素来是细活不沾手的人,但为了记者那是心里一百个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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