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蕊就离开了家，可没想到冯主任就在区门口扶着洋车子等她呢。

    当下就急匆匆的让蕊斜坐在后座上，蹬着洋车子去了医院。

    “春燕阿姨，我妈妈严重不！”

    蕊在车后座坐着，手不安的抓着阿姨的衣服。

    可冯春燕一直都没有话，她是从医院赶过来的，知道陈爱梅家里已经没啥人了，也就这么个丫头还在上学。

    她实在是没办法，不得不通知蕊，她也不希望耽误孩子上学，可是……没办法。

    陈爱梅这回不知道多久才能醒，医生是成木头人了！

    见春燕阿姨不理她，蕊咬了咬下唇，知道事情很严重。

    到了医院，蕊就看着母亲像是睡着了一样躺在病床上，几位要好的婶子阿姨那些同事各个脸色都不好。

    “真是命苦……这以后可咋办！”

    “是啊，咱们女人咋就那么命苦，好不容易改革开放了，能挣点钱养活孩子了……”

    “从前俺觉得俺命就够苦的，孩子四岁就没了爹，可现在瞅着……哎……爱梅比俺还苦！”

    “你是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俺听冯主任，厂长助理那个骚娘们就是抢爱梅丈夫的女人……”

    “如今世道变了，男人不要你了，找个长得俊的，再年轻点儿的，你跟孩子也就啥都不是了！”

    着，大都忍不住揉着眼角。

    男尊女卑的年代？对于赵蕊来是不存在的，女人也可以比男人强，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拽着陈爱梅的手哭的泣不成声。

    她也知道哭没有用，可是，她就是想哭，不哭，她觉得自己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从此世界上就剩下她一个了吗？

    那她那么奋斗又有什么用？母亲不是很希望她考上重点吗？如今蕊都还记得她看到自己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那得意洋洋的模样。

    她会跟别人自己闺女多强，多懂事，只要别人提及她女儿，她心里头就像是藏了一罐蜂蜜似的，眼瞅着再夸一句就要从眼睛里冒出来了。

    蕊守着陈爱梅一直到天黑，冯春燕拿着个塑料袋风风火火的来了，一进门蕊就发现，她连工作时要带的口罩还挂在耳朵上呢：

    “蕊，你好好读书，千万不要辜负了你妈，这是咱们一号车间集体凑得点儿钱，多多少少也都出了这份心！”

    倒出来之后，钢镚，票子，零零散散的一大堆：

    “俺看了，总共有两百二十块零六分！”

    “我不要！”蕊红着眼睛把钱硬是往塑料袋里头装，她不能要，心意领了就行了，她有钱。

    “这孩子……咋不要呢，这可都是你那些婶子阿姨的心意！”

    冯春燕一愣，当下就数落了蕊：

    “你现在就以学习为重，有啥难处，有姨在呢……这钱，可不准退的，要不然一个车间的阿姨婶子多难堪？”

    “我……”蕊看了一眼母亲，随后接过那一塑料袋的钱问道：

    “春燕阿姨，我要告她……”

    冯春燕被赵蕊突然变化的眼神给吓了一跳，这眼神光洁透亮，就像是星星似的，可里头却突然冒出来一股跟针一样的锋芒。

    “告她？咋告啊！”冯春燕不敢相信这是个十五六岁孩子的话。

    “反正车间里那么多阿姨都对我妈特别照顾，只要有人出来作证，我就能告！”

    赵蕊坚定的道，何止是告，她这次要把她往死里头折腾，还有那个赵玉，你们娘俩本就不该存在这个世界。

    冯春燕吸了一口凉气：“你……你能告赢吗？”

    “只要阿姨们能给我作证，就能赢！”

    冯春燕离开的时候，脑海中还盘旋着蕊那丫头刚毅的眼神，好像就算是她妈醒过来劝她都没用。

    冯春燕是第一次在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孩子的眼中看到这样的眼神，吓人，有一点，诡异……也有一点。

    可能最诡异的就是，这种眼神根本不该存在这么个年龄阶段孩子的眼中吧。

    只是，让冯春燕跟蕊无法交代的事情发生的特别突然。

    一号车间的员工至少得有三五百人，可是，当冯春燕把平日里看去跟爱梅要好的姐妹聚集在会议室这个事的时候。

    各个都面面相觑，随后一些推辞，要么就是得赶紧回家，孩子他爹到家了，俺还得做饭。

    当时冯春燕就凉了心，可以每个人给个三毛五毛的凑给爱梅治病，可是，一提到这事儿，全都成瞎子了。

    就连昨天才被爱梅带出来的新手徒弟，就在跟前看着，如今问她，她直摇头没看见。

    是啊，那个女人是厂长的女人，谁敢站出来指认，谁就没有了将来，谁敢？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冯春燕疲倦的搓了一把脸，她还不知道怎么跟蕊呢。

    医院，一天就要二三十块钱的药，病床费五块钱一天，化血栓的药，一天就得二十五。

    吃都不算上，一天就得这么多钱，一个月就是千把块。

    人啊，啥都有，就别有病，啥都没有，就别没钱……

    “还差一句呢，人可以有病又没钱，但是不能没骨气！”

    赵蕊看着一脸愁容的冯阿姨道，她来了有一会了，了这事儿之后，她很感慨。

    人一有病，就是病来如山倒，去病如抽丝。

    “孩子，冯阿姨……无能为力了！”

    冯春燕着，眼眶顿时就红了，起身逃跑似得离开了。

    一开始蕊根本不知道冯阿姨为什么对她们母女这么照顾，甚至特别用心，后来她才知道。

    因为她的遭遇和自己母亲相差不多……

    蕊收回目光，她好像给冯阿姨带来了很大的创伤，只是蕊自己也没想到，那些阿姨看上去都那么好，只要自己一去纺织厂，一口一个蕊叫的好像自己亲娘一样。

    为什么出面做个证，就……

    或许是因为内疚吧，蕊趴在母亲床边一晚上，第二天，天没亮，就有一位阿姨赶来了，是帮忙照看一下，反正她上夜班，晌午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蕊扯扯嘴角了一声谢谢，转身离开了医院，按照记忆中曾经帮她官司的那位叫严娟的严律师。

    一开始蕊没想过找她是因为，她是专业婚姻官司的，这种意外伤亡官司自然不在她管辖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