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赵蕊端着老爷子给煮的稀饭碗坐在果树下问胡杰：

    “胡叔叔，你到底咋想的？”

    “呃，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想了一晚，如果香儿她过得不好，愿意散伙的话，我就带她去邵阳！”

    胡杰憨厚的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我看收购站，攒钱给她开个诊所，挣钱给顺子上学，我……我就想这么多！”

    胡杰越越不好意思，瞬间一个三四十岁的大叔害羞的像个没懂事的孩子。

    “那好，城里读书方便，对了，叔，你香儿姨也会给人瞧病？”

    蕊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她就跟姥爷学呢，就是一直没给人看过病，香儿她学医的原因是因为我！”

    胡杰到这里，脸上的表情又多了一层亏欠。

    她们从一起长大，才六岁的果香就天真的她爷爷医术很高，她也要学，将来给他治眼睛。

    可对于果香来，越是长大，越是懂医理，也就越明白杰哥的眼睛是治不好了，毕竟太久了，就算是换眼球，那胡杰的眼部神经也萎缩了。

    “那她对假死病专业吗？”蕊呼啦啦喝完了碗里最后一口稀饭。

    “应该专业吧，毕竟老爷子也是这一强项。”胡杰着，脑子想的全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他有时候会盯着蕊看半天不话，他觉得这个姑娘是他的福星，也是他的贵人。

    缘分这个东西有时候特别微妙，明明不是故意而为之，却歪正着能改变了胡杰爷俩的命运。

    “那真是太好了，一举两得！”蕊高兴地跳起来。

    胡杰噗嗤笑了，从没有笑的如此阳光，映不出任何影子的眼睛里，竟亮了几分，他细细听着远处的脚步。

    只要果香回来了，距离他半里地，他就能听得出她的脚步节奏。

    很快，雷家村狗剩媳妇儿骑着破旧的自行车风风火火的来了，消息一出口，胡杰就愣了，当时就站起来往外走：

    “怎么会这样？谁的？”

    “俺就是来传话的，别问俺！”狗剩媳妇儿才不会多，本来这差事就是吃力不讨好。

    要是碰到不讲理的郑家人，指不定把她落一顿。

    蕊赶紧扶着胡杰，他耳朵和嗅觉以及感官特别敏锐不假，但是他已经乱了方寸，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刻失灵了。

    “胡叔叔，您别激动，这事儿既然咱们来了，就肯定不会看着不管，首先你得先冷静下来，等郑老爷回来了再！”

    蕊知道胡杰叔叔此刻就想去一趟雷家庄，可他们要是都走了，老爷子还不知道情况不是糟糕了吗？

    “蕊，你在这等着留个话，我先去，我知道路！”

    胡叔叔道，其实十几二十年过去了，他就算是知道路那也不能保证这几十年没有一点改变。

    可他没法等了，一秒都等不了。

    “可是！”蕊也愁了，她担心胡叔叔看不见会出事儿。

    “你放心，这地方我熟，不会出事儿的！”胡杰攥着探路的棍子就朝着鱼塘上的大坝走去。

    眼瞅着蕊往前送了几步，发现胡叔叔确实走路挺稳当的，这才有些放心。

    等老爷子的这两个多钟头，蕊坐立不安，老爷子喜欢练，这会儿估摸着还在山上吧。

    你这把岁数了，不在家颐养天年还折腾，要活多大岁数才甘心？跟王八比谁活得长？

    大概早上十点多，老爷子哼着黄梅戏的曲儿从山上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只红色的大鸟。

    像鸡，但是比鸡，像鸟，又比鸟大，蕊是没见过这物种，只是感慨这老家伙不但老当益壮，还上天抓鸟去了？

    老爷子把鸡，啊不，把大鸟往地上 一丢，从压水井里了水来洗手。

    蕊就把消息告诉了老爷子。

    老爷子手上的水还没甩干，当时眼珠子一瞪：

    “啥？作死不是？”

    当时就脚下生风朝着雷家庄去了，蕊竟然要跑才跟得上他的脚步。

    见蕊气喘吁吁，老爷子嫌弃的道：“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懒。”

    这哪能怪她懒？是老爷子您是个另类好吗？

    …………

    出了雷家庄，到慈富县那并不大的县医院，走廊里已经围了不少卖菜的大妈。

    听雷家庄的媳妇儿被的不省人事，医生见了都骂男人是畜生。

    这不，都等着看结果呢，议论声此起彼伏，这要是叫娘家人知道了，有他受的。

    谁家男人也媳妇儿，那的可狠了，可女人就是不走，你奇怪不奇怪？

    “听娘家人来了，是个瞎子！”

    “哎，这管啥用！”

    “总比没来人强吧，富贵村有个女的，嫁的远，是从南方嫁过来的，挨了都没有娘家人给撑腰，这不更憋屈？”

    “也是，这女人吧，生孩子已经是从阎王爷眼皮子底下过来一回了，女人吧，要是嫁得好，穷点儿也没啥，就怕男人有钱还不跟你好好过。”

    “病人家属呢？缴费缴费！”医生不耐烦的拨开人群挤了进来。

    胡杰从人墙后边的绿色椅子上站了起来：

    “在这呢！”

    胡杰的心纠结着痛苦，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恨自己是个瞎子，如果他当年没有瞎，他绝对不会放手的。

    “你是患者什么人？”等医生询问的时候，胡杰脸上露出了难堪，是啊，他是香儿什么人？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心爱的女人再不舍得，那也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如果有关系，那也是十八年前的决定，是他的错，是他没有珍惜和香儿的这份亲属关系。

    “我是她哥！”胡杰道，心里的酸楚一直在堆积。

    “她丈夫呢？”医生一蹙眉，无意间低眉看见了这男人手里的木棍，还有他木棍上的血，当下道：

    “来卫生室，我给你清理一下伤口！”

    胡杰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这些都是他存的：

    “我的手不要紧！”

    医生拗不过，交了费之后，医生再次要求，胡杰才摊开手心。

    他走的太急了，不心在山路上摔了，手心里被石头尖儿划了一条老深的血口子。

    手心的肉都翻出来了，拐杖上全是血，有些稀薄的地方都干了。

    “医生同志，我妹妹她咋样了？”

    消毒的时候，医生提醒他忍一忍会疼，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满心牵挂的都是香儿的伤。

    “我只能人没大事，医生在给处理伤口，得缝针，好了之后呢，兴许会落下头疼的毛病，毕竟有些脑震荡！”

    医生一边给胡杰处理伤口，一边道，瞬时似乎想起了什么，医生的脸色也变了：

    “听你妹妹嫁的也不大远，你这个当哥的怎么就能纵容妹夫这么？要是死了怎么办？”

    医生一顿数落，胡杰的心越发的疼，他猛然间做了一个特别疯狂的决定。

    十八年前他没有把握住，十八年后他又有了这次机会，他一定不会错过这次成为她家属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