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把老太太扶起来坐在板凳上，蕊就在堂屋饭桌上摆了一面镜子，开始给老太太梳头。

    这一梳，掉了一把一把的头发。

    老太太最喜欢用银簪子盘起来，蕊不会，还是老太太自己对着镜子把那寥寥无几的白头发给扭上插上簪子的。

    老太太难得对着镜子左右看看，她笑了。

    “顾婶子！”

    这个时候，张村长和陈爱梅到了，陈爱梅还不知道情况，反倒是张村长叹了一口气把陈爱梅给拽出了屋。

    二人就站在门口的树底下话：

    “爱梅，老太太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啥？”陈爱梅一愣，再看看此刻精神抖擞的老太太，当时就抹眼泪了：

    “这……回光返照啊！”

    “这给老太太留着吧，吃饱了……好上路！”后边三个字，张村长险些没出口。

    他把月饼放在了顾婶子家里，拆开了，当时就掰成一块一块的给顾婶子吃。

    “婶儿，您多吃点儿，喜欢吃，就多吃点昂！”

    陈爱梅就没忍住，偷摸的抹眼泪。

    “妈，您咋还哭上了呢？您看奶奶多精神！”

    蕊这话刚完，脑子里蹦出了老一辈的回光返照四个字，当时手里那把胖给买的木梳就掉在地上了。

    老太太回光返照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很多乡亲们都来给送别了。

    虽然嘴上只字未提，都笑呵呵的跟老太太闲话，可心里都替她苦。

    忙活了一辈子，拉扯了三个儿女，临死临死就没有个亲人在身边。

    那边，赵蕊已经拿出了三千块钱给老太太置办寿衣棺材，即便心口有不出来的不舍，她还是忍住了。

    她长大了，成熟了，懂事了，她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容许她哭，什么时候哭也没用。

    这一场葬礼，赵蕊必须办妥了，等胖哥回来，她好歹有个交代。

    “妈，您别哭了，跟各位婶子大娘裁孝布！”

    蕊还去安慰她母亲，何止是她母亲想哭，在场的邻居都想哭。

    孝布是留着来往奔丧的客人挂的，上一次份子钱，就给一块白布，挂在脖子上也行，放在上衣口袋里也行，总之，得露出来白色。

    很多人知道赵蕊一来，老太婆就回光返照了，这是在等谁，但是赵蕊心里知道，奶奶等的其实是胖。

    从蕊嘴里得知胖长高了，学习也好，她就这么放心的走了。

    让人难免嚼舌根的还是老太太的几个孩子，死了捎信都没有人回来。

    要闺女嫁的远可能中途有耽误那有情可原，可是顾本根呢，三个月前还回来过呢。

    “到底还是儿媳妇不想花这个钱给送终！”

    “可不是嘛，现在的儿媳妇儿嘴里一口一个娘，那到关键时候就看谁跑得快！”

    “俺本根也是的，就算婆娘再怎么不孝顺，那他是不是娘生的？”

    “哎……这回啊，可得亏了赵家，要不然这么好的棺材就算是本根回来了，都未必舍得给做！”

    这事儿就这么了了，傍晚老太太正式下葬，赵蕊听到了给南方工的顾本根捎信的途径。

    还是托隔壁村的一个同行的工者给捎信的，只是这人后来不干了，只是大概知道顾本根在哪儿工。

    蕊拎着东西去了一趟，听了才知道，他已经回来有大半年了，也不知道顾本根的具体情况。

    至于他儿子在那边读书的事情，他后来也是听人的，大概就是当地的重点高校。

    蕊回来就写了一封信，一边交代顾奶奶很想他，一边还得顾奶奶走的很安详，乡亲们都来帮忙了。

    至于这封信的地址，并没有详细到哪一届，哪个班，蕊觉得只要寄到了学校，学校保安会知道顾荣是谁的。

    过了头七，赵蕊从山里回来，发现陈爱梅已经收拾好东西，可一个人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抽泣。

    蕊叹了一口气，一问才知道，陈爱梅昨晚上就梦见顾奶奶了：

    “哎，顾婶子命苦！”

    蕊也没有多劝，她母亲就是这种人，很容易心软，能体谅别人的一点点难处，就是看不见自己身上的难。

    “妈，爷爷呢？”明儿一早算回城了，蕊正准备把爷爷的衣服也顺带着收拾了，这样明儿一早拿着就能走。

    “估摸着上你马伯伯家去串门了！”

    陈爱梅揉了揉眼角，起身准备去做饭，等做好饭让蕊去老马家找爷爷。

    到了马伯伯家，蕊看见爷爷已经跟他喝上了，黝黑的脸上黑红一片，褶子里都是白酒顶上来的汗珠。

    “蕊儿，来了啊，快坐，尝尝你大娘炒的花生米，香甜着呢！”

    老马招呼着蕊上桌。

    这饭桌就摆在当院的，就着晚风吹来吃着饭，也算是清凉。

    “孙女儿，来！”爷爷难得这么高兴，笑的两排东倒西歪的大板牙都露了出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看来爷爷今儿是喝高兴了，很少这么亲昵的叫她孙女儿。

    蕊也不多，挪个板凳坐下来，伸手就抓了一把油炸花生米，这是他俩的下酒菜。

    “好吃吧！”马伯伯笑的合不拢嘴：

    “俺你赵兵就是有福气，有这么个好孙女儿！”

    “那，可不是！”老赵头得意的直了直腰杆儿，满脸都是自豪。

    “那将来要是考学考好了，肯定不算在乡下找对象了吧！”

    围着围裙的马大娘一脸堆笑的端着一盘炒土豆丝儿放在桌上，随后用围巾擦了擦手。

    “我还没想过找对象！”蕊自知一晃两三年过去了，她已经是个十六七的待嫁姑娘。

    只是她今生除了赚钱和好好学习以外，还真没想到找对象的事儿。

    “嗨，的啥话啊，蕊儿这么读书这么用功，那将来肯定能考上好大学，还在乡下找对象干啥？”

    蕊没话，马伯伯就抢先一步回答。

    “呦，也对，也对，将来出息了，就不用再回乡下种地了，可真好啊！”

    马大娘最后感慨到，愁容一下子就布满了眼角。

    这是想起了她那不争气的大孙子，初中就读了一年就不愿意上学了，要知识能改变命运，就是这个年代的标志。

    不像前世，电线杆子倒了都能砸死十几个大学生，还有一半是研究生。

    酒过三巡，蕊扶着爷爷回家去了，陈爱梅已经等不及来找了，一眼看见公公喝的晕乎乎的，本来想蕊两句的，也没好意思。

    “明儿你们娘俩走吧，俺就不算走了！”

    老爷子虽然醉了，但是脑子还多半清醒，在乡下好，还有几个“老不死”的跟他作伴。

    这都是定居在这赵家寨都熟悉的朋友，比亲兄弟还亲。

    蕊和母亲对视了一眼。

    “您一个人在这里可怎么是好？”

    陈爱梅刚才还为顾婶子落泪，所以她自然是倍加担心公公一人照顾不好自己，万一吃不好睡不好，一个人死在屋里头都没人知道。

    那岂不是和顾婶子一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