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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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124

    想法很美好,不知在他的任期内能不能实施。

    规划中的待建水坝位置没在清河县, 为了不影响人工河道的工程进展, 知府决定修建新水坝不动用清河郡的人力。

    除此,转运使准备奏请朝廷调遣部分驻守闽府的兵士参加修筑。

    里正急慌慌的赶来时, 见知县大人一身长衫便服,背剪双手身姿挺拔地伫立在漫地泥沙溪水的滩涂边, 远眺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所乘车驾远远的停在铺就的碎石路上,随从们规整的站在马车旁,于是也颇为识时务地没有上前扰,静静的等着知县大人。

    谭璇的贴身厮察其面庞紧绷额头大颗汗水, 直滴后背衣衫浸湿一片。抬头仰望湛蓝如洗的天空,想了想, 朝谭璇跑而去。

    里正见知县大人转身随着厮的手势望过来的时候,脑门上的汗水越发多了起来。

    正在深思清河县两年的规划的谭璇听仆从禀告九龙镇的里正过来了,点点头,侧身望一眼两箭之遥的几个黑点。

    九龙镇是个好地方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又运气爆棚地赶上朝廷建塘围田的政令, 发展潜力无穷。

    里正为一镇之长, 虽然是连官秩都没有的最底层官职, 可却是上令下达的关键人物。

    虽然担任清河县县令没几个月,但辖区十来个乡镇的里正已都接触一遍, 对他们有了初步印象。

    真若算起来这么多镇子谭璇来九龙镇的次数是最多的, 同其里正过几次交道,除了会拍马屁, 眼光和办事能力很是一般。

    固然挑不出什么大错,但谭璇从内心里看不上他,今后九龙镇发展成为清河县的一张名牌,里正不给力的话,完全拖后腿。

    因此来之前并未派人通知,除了巡防镇上百姓灾后生活状态外,还有一点是调研下面官吏是否贪派救灾物资,一旦有差错,刚好将里正给撤换下来,结果尚算满意。

    里正瞅见县令大人往回赶,用绢巾试了试额头上的汗珠,带着一身肥墩墩的肉快步迎去。

    “学生不知大人前来,恕罪!”

    “无碍。时值稻田秋播,本官记挂农事,这几日下来瞅瞅如何了。”谭璇观其微微气喘,圆脸上斗大的汗珠往下淌,不想摆官架子难为基层官吏,笑着颔颔首,让他随自己一同前往九莲山兰草生态园视察。

    里正闻听要去的地方,脑袋嗡的一下,矮胖的身子微微摇了摇,谭璇的厮上前连忙扶住,才没有栽倒。

    察觉其情况不太对劲,谭璇以为他有什么疾病,天气炎热突然发病,忙关心问道:“张里正可是身子不适?如若……”

    话没完,只见张里正挣脱开厮的搀扶,噗通跪在谭璇面前,没注意到膝下的粗沙砾,闷哼一声神色扭曲,咬咬舌根,迫使自己不那么惶惶。

    “大人,学生有一事禀告,两个月前……”

    待俯首垂眉结结巴巴将百姓出银子购置宅基地的情况陈述完,不过自然将自己偷贪宅银的事实成忙于应对夏汛之事,忘记向县衙呈报。

    在他的故事刚起了头,谭璇已把事情的原委揣测了大概。

    面上神色由晴转阴,继而恢复平静,目光沉沉的盯着犹不死心编故事之人,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个里正竟然胆大包天的私卖山地将银子据为己有。

    东窗事发时,竟然浑身是胆的编瞎话歪曲事实,推脱罪责。

    “噢?张里正今儿不提起这茬,本官倒差点忘了。不过,本官所获悉的情况好像同张里正的有些偏差,你再想想,溽暑时节酷热难耐,受了热毒脑子不清楚,万一记差了呢。你是吧,张里正?”

    里正听县令大人已经得知此事,顿时面如死灰,暗骂自己愚蠢至极,有兰草园子在,九龙镇已经在县官大人那里挂了号,对镇上的一切必然了如指掌,自己那点动作岂不是清清楚楚。

    心中挣扎着想为自己再辩驳几句,“大人,学生冤枉,学生……”

    “还不如实道来!是要本官传唤人证,当场与你对质吗?!”谭璇见执迷不悟犹不死心,肃面厉言,在官场摸爬滚六七年,官威渐渐显露出来。

    张里正被其喝斥的身子如筛子,顾不得地面上的砂石粒,砰砰磕着响头。

    “大人开恩,学生一时鬼迷心窍,犯了律法!学生该死,学生该死……求大人给学生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那几十两银子学生丝毫未动……”

    便服出访,谭璇只带了两人手,思量一番,盯着脑门红肿的里正道:“事情原委本官已知晓,待你先同我去九莲山走一趟,本官再夺情判定。”

    夺情?!里正听到这两个字,立时重燃希望,又连磕几个响头才爬起来。

    九莲山脚下村民开垦的农田同样没逃过洪灾的肆虐,经过山洪冲击,有些甚至面目全非。

    沿途谭璇见有的在修田灌水,有的扬起牛鞭抚着耕犁在水田里翻土,动作利索的则裤腿高挽,手拿绿油油的禾苗退步插秧……

    初秋的太阳西悬,其中一半被高高的山顶遮掩,金黄色的流光倾洒在水田里、忙碌于农事的百姓身上、互相追逐嬉戏的雉童、山间房舍的竹瓦上……

    万物都被染上了生机温暖的色彩,朴实的人儿最需要善待,可事实往往相反。

    透过壁窗谭璇被不远处的景象感染,便下了马车,徒步行走。

    附近不少百姓见过县令大人,故而有百姓认出他来。

    “县令大人来看咱们哩!”

    “哎吆,可不是哩,这次发大水多亏咱们大人算得准,让咱们提前迁走,不然啊,还不知冲到哪里去哩……”

    “听外面的人讲,白沙县里水上漂的都是没逃出来的人,惨得很呐……”

    ……

    发现了父母官大人,田里的百姓纷纷停下手头活计,虽然不敢主动上前搭话,可都从水田中哗啦啦的淌到地头,伸长脖子翘首以盼,不时夹杂议论。

    “老伯,稻苗够不够?房子可修好了?”

    被百姓识出,谭璇不再自走自的,主动到下坡到田头,同乡亲攀谈起来。

    “够,够……使不完哩,俺们的房子在山腰上,地势高大水淹不到,大人您是去上面瞅兰草园子里吧?”一胡须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见谭璇态度亲和的向自己招呼,笑得胡子直颤抖,激动的回答问话。

    谭璇是从主簿刘华那里知道九龙镇一部分山民除了田地被淹,房屋没受什么损失,具体情况并不晓得,这也是他最先赶来九龙镇的其中一个原因。

    “兰草再如何精贵,也没有乡亲们重要,本官这次来主要还是来看望大伙的。庄稼毁了咱们再种,只要人在,比啥都强。”谭璇笑着摇头,见人越围越多,朗声道。

    “大人的对,俺家大娃子劝俺‘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命在,银子等着咱们去挣哩!”人群里不知谁附和道。

    “三叔,那不是大洋哥哥的,他是从话本上学来的……”顿时人群里爆发出响亮的笑声。

    方才出声的男子黑脸发烧,狠狠的瞪了眼此刻正拧着堂弟的大儿子,哼,不好好读书,竟然背着家人偷看话本,回家看怎么收拾他。

    “能学以致用,不错!”随大家一起笑过,见少年被周围人笑得面色通红,点头赞扬一句。

    少年得到县令大人的表扬,脸越发的火热,心砰砰跳,清澈的眼睛亮的吓人,偷偷的望了眼,暗暗发誓将来自己考中进士做了官,一定要像大人一样爱民如子。

    谭璇并不知道自己一个善意的救场举动竟改变了少年的一声。

    看着水田,其实他挺想下去体验一把插稻秧的感觉,但一想到泥水里蚂蝗水蛇横行,便熄了胆,消念头。

    和群众闲聊半个时辰,谭璇才往更高处走。

    爬上半山腰,谭璇看见了被新迁过来的百姓垫平的宽阔的广场。

    之前还听房舍没来得及建,如今却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大概他们还要忙着秋种,房舍并未垒好,看看出了地基,露出墨色石块。

    邻里之间,房舍布局紧凑,房前屋后设计的都有道,也许为了担泥土方便,广场北面挖了个几十平米的池塘。

    尽管房舍未建造好,但根据其雏形完全能想象出来成后之景,俨然是九龙镇的一个新区,十分喜人。

    考虑到过度开垦对生态环境的破坏,谭璇觉得此种现象理应合理控制,否则不出几年,又是一个新的问题。

    路上一直提心吊胆沉默不语的里正,瞅见那片平平坦坦的土地,心翼翼觑了眼心情不错的上官,微微放松些,看来知县大人也是赞同为此处建房的。

    想到舅子出的骚点子,忍不住将其十八辈祖宗问候一遍,若不是他,自己非但没犯错,反而在大人面前立了个大功,千金难买后悔药。

    在清河县断的第一场案件让谭璇了解到,清河县的百姓思想非常保守,女孩地位不但非常低下而且嫁妆很多,一旦家里有两三个女娃,不但孩子遭殃,连女娃的母亲日子也异常艰难。

    因此兰草生态园在招募女匠工时,会对那些家中女娃较多的农户稍微倾斜。

    幸亏台风来临前,谭璇让人将贵重的兰草品种搬到莲花寺,否则定损失惨重,看看山上东倒西歪的林木就知道了。

    农家女孩没有那么多避讳,华朝对女子的束缚并不苛刻,像什么裹足、不可随意迈出大门等陋习都不存在。

    而且农户种种限制的更为宽松,因此园子里女匠中虽然有不少是未出阁的女孩,但当谭璇步入园内,并未让她们蹲在油布棚里避嫌。

    少女们不敢直视风姿俊秀的县令大人,只偷偷趁人不注意用余光瞄几眼,成过亲的婶子嫂子婆婆便没有那么多羞涩,当谭璇走过,捂嘴笑着同身旁之人夸赞几句。

    “这是俺见过的长得最俊的县老爷。过两年俺家姑娘能找个有知县老爷一半体面的,俺睡觉都能笑醒……”踮起脚跟的某婆婆道,眼冒星星,目光一直盯着谭璇。

    “咱们谭大人的娘子跟天上的仙女一模一样,上个知县老爷有三房妻妾,谭大人只夫人一个呢,羡慕死个人……”

    ……

    经历过在长安大道跨马游街的场景,此刻众人的反应对谭璇来简直儿科,全程面含微笑应对自如的同人招呼。

    兰草生态园一期工程进展的不错,谭璇的想法是先用兰草为清河县赚取名气,待兰草之乡的品牌被华朝各地的文人骚客知晓,再来推广其它特产,比如龙眼肉、柚子、海鱼等等。

    转运使那个活广告起了很大作用,若不是洪灾影响,前来询问购置兰草的商贾会越来越多,园子的收益愈发喜人。

    生态园二期谭璇已经绘好蓝图,盗用现代的宣传口号,“若想富,多植树。”

    待忙过这一阵,开始让人围着九莲山栽种柚树龙眼等果树,他要将九莲山变成九宝山。

    光想想尚有那么重要之事要做,谭璇便觉得时光太过短暂,如果三年后不能返京,那他希望继续留在清河县,完成造闽府“经济特区”的规划。

    “张伯,这几个月辛苦你了。指不定过段日子,还要费心些。”

    自张老爹领下教导女花匠任务后,和老伴吃住都在此处,临走时,谭璇特意到他所住之处同其叙谈一会。

    “忙些好,忙了买咱们兰草的主顾就多。”以前张老爹觉得单干挣的银子多,现今想法完全改变了。

    不但领着工钱和园子的红利,谭璇还承诺一旦他将孤株稀罕的品种分株成活,另外有奖赏。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呆在兰草棚里不出来。

    谭璇知道对方误会他话中意思了,自己话中之意是待果树植起来后,让其再教花匠嫁接技术,想想着是明年的事情了,到时再也不迟。

    每次从九龙镇回来,谭璇的心情都很不错的,这次也不例外,无论是百姓当下的精神状态还是兰草园,均朝希望的方向发展。

    离开九龙镇时,谭璇让里正在家等着县衙差使的传唤。再者他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将清河县十余个镇走访一遍,彻底了解清楚,里正自然巴不得如此,连连应诺。

    在其返回途中,尚不知妻儿已从郡城回到家中。

    “阿娘,阿爹怎么还不回来,洪水都被赶跑了,还没见到他人影。”

    在车中一直兴奋的数着还有多久能回到家中见老爹的十六,撅着嘴闷闷不乐的表达心中的不满。

    “乖乖的睡一觉,你阿爹就到家了。你阿爹整日奔波劳顿,记得不要闹他……”身子略略不适的明锦强精神安慰儿子。

    一直悬着的心,回到家中才安定下来。清河郡洪灾发生后,整个郡城百姓都在议论此事,甚至大街上有不少从下边镇上逃难过来的百姓。

    她虽身子笨重不方便出门听消息,但同样心急如焚的马夫人可以。

    最后通过在郡城署衙当差的熟人,知道清河县受灾虽严重,不过百姓伤亡不大,众人才微微放了心,可时时刻刻都希望能尽早的回到清河县丈夫身边。

    山竹探听为救灾官道畅通,三日前雇了镖局的人护送回清河县。

    十六察觉母亲神色倦惫,在路上听到白胡子老大夫交代她要好生休养不可太过忧思。

    乖巧的点点头,让奶娘引着去隔壁房睡觉。

    儿子走后,明锦累意困意齐齐涌了出来,躺在有丈夫气息的褥子上,沉沉睡去。连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晓。

    谭璇原计划从九龙镇巡防回来,直接到下一个镇的,可出了张里正那档子事,自己顾不上管,但也要遣人先调查清楚具体贪污多少银子。

    而且还要抓紧时间物色合适的人选担任九龙镇新任里正,在他看来,这比将张立里判刑紧要。

    因此不得不回县衙,到了家已是掌灯时分。

    “老爷,您可回来啦!再不回来少爷鼻子都要哭红了。”眼见天越来越晚,一觉醒来的十六发现阿爹还没回来,娘亲又沉睡不醒,单独一个人太孤单。

    山竹见人儿闷闷不乐,晚饭几乎没吃两口,便逗他话,不逗还好,结果没两句话竟然委屈的哭起来,丫鬟嬷嬷厮轮到上阵,绝活都使出来了还是不行。

    “山竹?!”谭璇看见山竹又惊又喜,可随即变了脸,怪责道:“胡闹,眼下大灾刚去,且不路况如何,单路上避难百姓也有不少,万一起哄抢劫怎么办?做事前也不动动脑子想想后果!”

    山竹被自家老爷责怪的手足无措,不过脑子清醒不少,也觉得自己大意了。应遵守老爷吩咐的,不该一时心软听夫人和少爷的。

    少爷幼夫子怀有身子自己的娘子同样大着肚子,万一真有什么不测……想到这里,大热天忍不住了个寒颤。

    谭璇罢,迈着大长腿快步朝透着灯光的卧室走去。

    “阿爹!阿爹!”

    “哎吆,我的乖乖哦,鞋子鞋子穿……仔细着心脚下,别扎着!”

    天黑蚊虫多,十六被奶娘用温言软语哄到房中纳凉,耳尖的他隐隐听到父亲话声,兴奋的连鞋子都顾不得穿推门往院中跑,害得奶娘拿着鞋子跟在身后追。

    “听你山叔,咱们的十六快要哭成花猫脸了。”谭璇一把抱起赤脚撞过来的儿子,掂几下觉得比走之前重了,边走边笑着逗他。

    “儿子才没哭呢!阿爹,阿娘睡了好长时间,现在还没醒呢,白胡子郎中爷爷‘阿娘不能累着,也不能生气’……”紧紧圈住老爹脖子的十六,为了转移话题,赶紧将娘亲抛出来。

    “你阿娘生病了?!”谭璇最担心的就是路上颠簸明锦身子吃不消发生状况,现在从儿子嘴里获知明锦沉睡不起,还有郎中的话语,不免担忧起来。

    “恩,想阿爹想的!”

    谭璇被一本正经的儿子逗笑了,捏捏他的鼻头,“精灵鬼,走,咱们看阿娘去。”

    临近卧室时,轻声告诉儿子不要大声话,将人给吵醒了。

    脚步轻轻的跨进卧室,谭璇抱着儿子立在几步远的地方,五官相似的父子凝视着床上安眠之人。

    只见大半个月未见的明锦的抱着薄被睡的酣然,神态安详,但脸庞相较于之前清减了些。

    在房中站了半盏茶的时间,明锦依然没有醒来,谭璇观其面色尚好,并无病容,放下心来,猜测大概累得很了,才一下子睡这么长时间。

    从卧房中出来陪儿子用过饭,亲自哄睡着觉,才回自己卧室里。

    发现明锦已经醒来,只不过尚处在迷糊的状态中,宠溺一笑:“睡醒了,饿不饿,我去叫人给你端饭。”

    “阿璇,你回来了?”明锦伸手拽住谭璇的衣襟,雾蒙蒙的星眸注视着他,用沙哑的轻轻问道。

    “娘子可真能睡,我和十六立在床前足足一盏茶的时间,也没能将你瞅醒。”谭璇朝帘外喊了声传饭,便重新坐在床前鼓凳上将明锦的柔腻的随手握在手中磨磋。

    突然见到丈夫,鼻头莫名酸涩的明锦听到他趣的话,有些不好意思,故作生气的嗔其一眼,纤手却任其握着。

    夫妻俩趣几句,饭菜便送了过来,大半日没进食,身旁又有丈夫陪着,胃口大开,比往日多吃半碗,怕她积了食,谭璇搀着在院中散步消食,将两人分开期间发生的大事将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