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130
秦氏吩咐罢丫鬟转瞬便恢复正常模样,神色中带有几分快意哪还有一丝不适。
“你咱们这样, 爹娘会不会多想?毕竟阿璇三年才回来这么一次, 会不会不妥当?”
谭玠见妻子轻巧地发了仆婢,心底有些犹豫不定, 暗想稍扭一会就过去。
“我只让丫鬟告诉娘头痛病犯了,并未言不去!”
秦氏瞥见丈夫的怂样心底冷笑一声, 不过面上并未与其争执,隔墙有耳万一传到公婆耳中知晓她根本没发什么头疾,对他们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当谭墨派来的厮来传话时,夫妻俩刚施施然地走出梅园院正要前往春晖堂。
谭玠瞧见父亲跟前的人来叫, 面上有些许不自然,反观秦氏倒“神态自然”, 一副被头疾困扰的病容。
自父亲离开后谭璇独自在房中自省好一会,待激荡情绪缓和过来,洗涑一番便有下人通知去前院饭厅用饭。
“大哥!”向谭玠行礼后,谭璇不动声色端量几眼面前有点陌生的兄长笑着招呼。
总觉得谭玠不似前那般熟络,面色虽客客套套露出标准的笑容, 可眼睛微微透出的疏离冷漠是骗不了人的。
“这次好了, 阳江虽地处江城可水陆畅通, 走动起来方便,不像闽地想见七弟一面万般艰难!”
方才谭玠察觉父亲对他们晚到行为有些不悦, 敛下心中酸涩气闷, 强装好心情地和刚回来的弟弟寒暄。
“大哥所言甚是,我接到调令也是和大哥想的一样。”想起谭玠如今已经放下举业改走商道, 没再不识趣地往科举话题上面聊。
谭墨可没有幺儿心细体贴处处照顾大儿子失意的心情。
“虽分了宗,但族中孩子尚在一处读书,三年里出了几个好苗子,数果儿最争气去年童生试考中案首,如今在香山书院读书……”
不用刻意去瞧,谭璇也猜到此刻谭玠表情尴尬,听族中有出类拔萃的子弟,他也感到特别欣慰喜悦家族子弟齐头并进才能繁荣,而不是过度依赖某个人或某一支脉。
饭桌上谭璇多是倾听父亲哥哥起家族中事,偶尔他也拣无关紧要的趣事与两人听,随着话题开渐渐地气氛融洽起来。
屏风搁挡的内厅中的情景要热闹得多。
“适才听丫鬟讲柳娘头疾又犯了,这些年锦娘一直跟着璇儿在任地鞭长莫及,倒辛苦了你。”
从内心来讲,田氏对两儿媳都比较满意但若非要挑出最钟意的,她自然要选大儿媳秦氏。十几年朝夕相处,长房媳妇时时帮忙点里外虽然存有心思,总体还不错。
儿媳同样给他们谭家生了俩孙子,而且品貌俱佳,处事几乎挑不出毛病。人虽未在跟前尽孝可每年三大节的节礼样样不落地送往府里。
每年她寿辰,孝敬的首饰头面布料必是京都最时新的,纵使远身在千里之外的闽府也没忘尽孝。
若不满意之处就是太过霸道,再怎么样儿子乃两榜进士朝廷官员,身边连一个近身伺候的丫头都没有。
虽自己也希望儿子后宅安宁事情越少越好,但一想到儿媳将如此优秀的儿子拿捏得死死的,便忍不住钻牛角尖挑儿媳毛病。
“瞧娘的,孝敬您和爹是做儿媳的本分,什么辛苦不辛苦!”听婆婆夸赞秦氏满脸带笑,余光觑了眼面露关心扭头望着自己的明锦,心头暗自得意。
明锦听婆婆一语双关,捏筷箸的纤手稍作停顿,将眸中思量隐去,抬头注视着秦氏关心道:
“是妹妹妥懒让嫂子劳累了,此次从闽地回来置了些药材,其中两味配头疾方子顶好。吃罢饭,我着人给嫂子送过去。”
“让锦娘破费了,我这头疾老毛病了。听夫君道咱们平江到阳江县乘船只需三四日来往方便,上次行程艰难匆忙赶路,都没来得及上几句话。这次弟妹可得多停留几日,让娘好好看看俩侄子……”
……
谭璇那方用过午膳,饮盏茶水便起身前往族学给谭游请安。
三年前经谭璇等人劝,谭游不再担任族学教书任务但依然不肯跟儿子们住在一起,照旧居于原先的院是每日听着孩子们读书声才安心。
至始至终谭璇都没询问有关谭璃的情况,谭墨谭玠也颇为默契地未提这个无趣的话题,再者他们压根就没听过消息。
午后,族学中静悄悄地,几年前修葺的房舍渡上了岁月痕迹。
一想到马上就要看见祖父,谭璇忍不住生出几分紧张。
父子三人步入院时,恰好碰见端着脸盆从房里出来的老奴。瞧见他们惊喜地来不及倒水,转身腾出只手扣门呼禀。
……
“祖父……”
眼前的拄拐杖的老人白发皓首脊背佝偻,精神头大不如前。谭璇只觉喉咙仿佛被堵了一团棉花不出话来,心口被感激与愧疚撕扯,
“几时到的?”强精神的谭游欣慰地量着远地归来的孙子,颔首连道几个“好”。
向孙子承诺的分宗之事圆满兑现,挡在辈前方的家族障碍暂时清除,以后要靠他们自己了。
“有一会儿了,父亲怕扰您午歇,让孙儿晚点再来给祖父请安。”谭璇压下心头交织纷乱的情绪,恭敬应答谭游问话。
茶过一巡互相关慰一番,察觉孙子目含愧意谭游不想让其背上思想包袱,简略地对分宗之事做了明言此事乃族长和几位长老共同商榷的,于谭氏一族益处多多。
避重就轻地完,开始转换话题问起孙子在清河任地的经历,尽管已从儿子那里得来不少消息。
“此次你得以调往阳江县,虽主要因清河政绩年年评优,但其中多多少少有你大舅田大人从旁助力。你外祖去岁殁了,待会到田府为你外祖上柱香……”
罢低首嘘叹不语,提起亲家田老太爷,谭游露出缅怀之色,料想儿子儿媳尚未告诉刚归来不久的孙子。
可明白奉旨赴任行程耽误不得,待听清楚船只便要出发前往阳江,恐其误了祭拜。
另外两人闻谭游突然提起田老太爷辞世之事,第一反应不是悲戚,而是目含关切地去瞧怔神的谭璇。
谭墨以为儿子猝然获知外祖离世太过惊痛,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忙出声安慰:
“你外祖走得很安详,璇儿莫太伤心,他老人家泉下若看到你这样心里也不舒坦。”
突听外祖离世谭璇惊悲交加,不过惊愕多于悲痛。
因忙于功课去田府的次数寥寥无几,谈不上有多深厚的祖孙亲情,同田老爷子的感情远不如与田昀和之间的甥舅情分。
悲痛过后,不禁想外祖这一去,舅舅表哥表弟岂不是需回老家守制,那京都的情形……
眼瞅思绪如脱缰的野马奔涌开来,赶紧遏制住开差的不孝行为,心里唾骂自己两句。
醒过神来对上父亲哥哥关切的眼睛,谭璇难过地点点头。
神色伤怀的谭游观孙子情绪好了些,沉思片刻缓缓道:“你在清河干得不错,经过几年磨堪该懂的为官之道相信你已领悟,如今朝局复杂,祖父远离官场多年给不了什么建议,此去阳江是个不错的时机,不明之处多和舅父表哥商议……”
谭璇明白祖父的意思,即便舅父守制在家,但为官二十载积攒了盆根错节的人脉关系,只要自己在阳江勤勉政务年年评优,今后仕途之路差不了。
怅怅然地从族学出来天色已不早,身在官途身不由己,鉴于行程紧迫谭璇无暇回谭府,按照祖父交代直接前往田府拜望守孝在家的大舅。
因田老太爷下世未满一年,田文启兄弟几人仍然呆在平江,得知谭璇登府拜望,田文舸与田文瑄两兄弟结伴相迎。
相较于变得生疏的谭墨谭玠父子,两人对谭璇明显热络许多。尤其田文瑄,若不是谭墨在场估计会像每次久别重逢一样,勾着其肩膀个没完没了。
一别三年相视而笑后,田文瑄率先道:“何时到的?也不提前吱一声,去阳江的船并不是日日有……表哥在牧地可真是如鱼得水,连伯父时不时都要夸赞你一番……”
谭璇觑眼口若悬河的田文瑄,深觉方才肯定是错觉,怎会认为他变得深沉成熟了呢。
一旁陪着谭墨父子寒暄的田文舸侧头瞟眼满血复活的堂弟,心底又无奈又好笑,自从祖父离世后还是头一次见堂弟话语这般多。
而此时的谭玠自然体会他与弟弟们因身份差距所产生的隔阂。
一股酸涩从心口汩汩而出流向四肢百骸使每个毛孔都浸染上酸意,面上强装笑意应付,心里却自我怀疑放弃科举的做法是否正确。
与谭玠矛盾的心绪完全不同,儿子和田家人关系处的愈融洽他越高兴,自己在仕途上不能为儿子使上半分力气,关键时刻得仰仗岳家人。
“是不是很艳羡?”谭璇淡淡而笑,挑挑眉头趣道,这种久别重逢欣喜放松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