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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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林早已知谭璇被调派阳江任知县,对此次异地重逢有一种无法言的感觉。

    官船上树有旗帜, 江堤上的谭璇在征夫指着江面嗡嗡议论时也发现了没招呼突然而至的上级官员, 遂慌忙携两名轮值的下属往前方泊船位置候迎。

    船身尚未完全停稳谭璇便瞧见了一起前来的王林,掩下微微惊讶的神色, 露出得体微笑对一行人官员躬身行礼,其中包括曾经官秩比自己低的王林。

    对于和昔日旧友渐行陌路之事谭璇只是事发时有些伤感, 时日一长便慢慢淡出脑海。间隔几年如今意外碰面除感到微微惊讶他心中并未激起多大涟漪。

    大江及其重要支流水利工程历时近三年已完工,期间除工部户部官员奉旨巡检外东宫太子也来督检过。

    早先江堤决堤便有御史弹劾与之相关的官员尸位素餐督导不利造成江堤垮塌,最终皇上严办不少官吏。因而这一次参与筑堤人员从上至下极为心谨慎,因此核验结果自然没任何问题。

    田昀和返乡守孝之前担任工部尚书, 来江城核查的官员知晓谭璇是前任最高上司亲外甥。

    起来谭璇被调往江城还是由工部侍郎向吏部举荐的。当初清河郡围塘造田策略乃工部提出,因此其治理九龙江水患的佳绩工部非常清楚, 建议让他担任阳江知县再合适不过。

    “听丛之你俩不但同乡同年,居然还是同窗好友。可惜时间匆忙,你们来不及把酒叙旧。丛之,你不是要回乡探亲吗,待巡防完工事两位倒可再作邀约。”

    工部李郎中没少受田昀和的恩惠对谭璇态度十分亲和, 巡检完阳江辖区重要堤段上船离开时, 随意聊起闲话。

    听上司谈起自己和谭璇的关系王林神色略略不自在, 用余光悄悄扫了眼面露笑意神态自然的谭璇,笑着道:“多谢大人体恤。”

    完目有所冀地望着谭璇, 只听对方笑道:“甚好, 到时定尽地主之宜!”

    不熟悉谭璇的人定然认为其心中在正为好友重逢欢喜不已,可对之知之甚深的王林察觉到了他的疏离, 心头顿时凉了半截眸光燃起的光芒倏然消散,不敢同他对视,僵笑着胡乱地点点头。

    ……

    遥望着渐渐远去的行船谭璇轻叹口气,自己同王林注定不可能重回多年前那种无话不谈的关系了,既然生出罅隙再继续相处就没有什么意思了,不如桥归桥路归路。

    后来王林终是没返回阳江与谭璇剪烛西窗把酒相叙,或许他也意识到两人彻底不能再做回朋友了吧。

    阳江的冬季同平江一样,瑟瑟寒风中裹挟着浓浓的湿气冷进骨子里。

    进入腊月年关临近,整个县城百姓一下子从沉寂的蛰居状态沸腾起来。

    “老爷,东西和银子送过去了。不过我总觉得张老伯家里怪怪的有些不对劲。”山竹回忆去张老汉家见到的情景,疑惑的对谭璇道。

    张老汉孙子失踪一案至今未破,两位老人家孤苦伶仃生活不容易,眼看要过年了,谭璇便让山竹送些年货和几两银子过去。

    “噢?有什么不对劲,快来看看。”猛听山竹这般谭璇个激灵,如今正值年关,无论外逃嫌犯还是普通离家在外之人都想年节同家人团聚的。

    会不会俩孙子这个时候回来了?如果这样,岂不是喜事一桩?但山竹又道怪怪的,难不成其中有什么蹊跷?

    “张家院里有浓浓的药味,张嬷嬷她身子染恙可我明明听到房里有动静,两人神色慌张生怕我要进里屋瞅似的。老爷您假若大壮或二壮回来不是天大好事吗,他们为啥不敢告诉旁人躲在屋里呢。”

    山竹习惯性的摸摸后脑勺,似猜到某种可能性眼睛冒光,突然低声道:“会不会在外面犯了事躲避官差抓捕,平常日子不敢回家,如今趁年节偷偷回来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揣测靠谱,激动的恨不得让自家老爷马上派人抓捕在逃罪犯。

    谭璇听了山竹的描述同样觉得奇怪不排除他的可能性,可一旦涉及刑案就不能凭空臆断。

    再现在也不能百分百肯定张老汉家里躲的就是他们的孙子。

    能纵使事情不同寻常也需经过仔细调查,得出确切结果后再来做决定。

    谭璇踱步思量后定下接下来的方案,午后到县衙唤衙役到跟前嘱咐事情。让他们去张家庄暗中盯哨张老汉夫妇,查证屋里藏的谁若是张家孙子即刻回禀。

    没过两日办差的衙役回来禀报张家屋里藏的人果真是消失大半年的孙子张二壮。

    正当谭璇算第二天借问询之由传唤张老汉到堂,出人意料的是当晚张二壮竟然主动登门上报惊天密事。

    “你意思冶县除了绿山,还有个产矿的雉山?!”

    听张二壮讲完,谭璇心中激起汹涌巨浪。

    原来张二壮自到大没踏出过阳江县,当初凭着满腔孝心出门去冶县为思孙心切的祖父祖母寻找大哥,途中各种巧合碰在一起错过最近路线,绕道到了冶县和另外两县交界的山脉雉山。

    他虽出门少但人不傻,瞧着一车车用黑色油布包裹严实的东西从山腰往下运,

    负责运载之人不像普通的百姓,走路不带声响全程不闲话。

    躲在草丛里的张二壮目睹眼前的一切紧张的呼吸差点停滞。

    寻哥的理智扳倒了强烈了好奇心,离开雉山前往绿山铜矿。

    绿山岂是平常百姓想进就进的,到了绿山被拦在值守官兵拦在关卡外。二壮好歹万般求情就是没用,还结结实实挨暴揍一顿。

    无巧不成书,当他擦拭着流血的口鼻起身时,从里面被释放出来的一苦役告诉张大壮早几个月就被埋在山洞里殁了,当时天热埋得人又多便将那个铜洞暂时废弃,尸首不再挖出。

    张二壮听哥哥已经死了,悲伤的同时心底最深处又感到几分轻松。

    大哥偷鸡摸狗嗜赌成性,为了他祖父祖母不知伤多少心,上次将旁人给残欠人家的银子至今尚未还清。大哥走了,往后便由自己孝敬祖父祖母。

    人被压在绿山之中没法将尸骨带回祖坟安葬,于是张二壮去街肆铺子里买来纸钱香烛等祭祀之物准备到绿山后山跟下祭拜一番。

    后山林深草茂,他生怕像雉山一样又撞上不该见的不该听的,便直接沿着山路在其尽头祭奠哥哥,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怕什么它来什么。

    临近山脚,隐隐约约听闻从灌木丛中传来的谈话声:

    “役工押送过去了吧,那边催得急,可别到最后关键时期生了乱子。”

    “放心吧大人,在何处挖矿都一样他们怎会晓得,待姜大人押解银钱返回之前事情自然处理好。”

    “千万别出什么岔子,近一年来绿山寻人的百姓越来越多,各处县衙公差也不好应付。长此以往必然引人起疑……”

    ……

    浑身绷紧的张二壮不敢大声出气,猫着腰轻手轻脚钻进后面的林木中,屏气凝神一动不动。

    由于恐惧,除了“在何处挖矿都一样”其它的密语只过了耳。

    等谈话之人走了好一会张二壮才一身冷汗的从林中走出,怕被人发现纸钱不敢再烧了,跪下向绿山连磕三个响头匆匆离去。

    奔逃的路上那半句“在何处挖矿都一样”不停地在脑中回想,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雉上看到的景象,难不成雉山中也有铜矿?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返家时选择顺着来时老路。

    当重新到达雉山下,四周除了虫鸣叶动别无其它动静。

    张二壮特别想知道那些人从山上运下来的到底是什么,但理智又不允许这样做,犹豫再三为命着想,准备直接回阳江老家。

    转身时,只听人朗声道:“将军要试箭,你们各处守着,十箭之地严禁行人靠近!”

    他再也不敢在此地逗留撒丫子快跑离开,年岁尚又连续两日遭受惊吓情绪起复极大第二日边病倒了,若不是寺庙里的僧人见其可怜出钱为他抓药医治,命早没了。

    千辛万苦终于回到家中,但心里一直积着冶县之事,听祖父祖母讲知县大人爱民如子难得的好官,对他们尤为照顾。

    张二壮思来想去决定要去县衙一趟,一则好让关心他们的县令大人知晓他已平安归家,二则要将在绿山和雉山所见所闻告诉大人,总觉得那些人不是好官。

    “草民虽没亲身上山验证,可从山洞里能运出的不外乎那几种东西。大人,听那些人的口气,好像他们很着急的样子。”

    谭璇只是为平复心头的震惊才向二壮发问的,在其没讲述完时已笃定雉山乃矿山,不确定是私采矿山的是哪方势力。

    恐草惊蛇坏了大事,谭璇没计划派人前去雉山求证,而是迅速将雉山之事以及自己的猜想写在信笺上,让山竹亲自将信送回平江田昀和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