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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朝乡试的主副考官皆是由朝廷委派下来的朝中大臣。

    闽地不同其它地方,今年是归复华朝以来的第一次乡试, 因去年的暴雪冰冻灾害波及整个国中, 让刚刚恢复些元气的闽地百姓再次陷入了窘困中。

    其间有心存不轨之徒在民间传言是因当今天子□□不仁,上天降灾惩罚华朝的子民, 影响十分恶劣。

    此次科考为彰显朝廷对其重视,派到闽地的主副考官清正廉洁刚正不阿, 风评是出了名的好。

    为防考官作弊,朝廷有个铭文规定,就是北地籍贯的官员一般都是派往南方当考官,故而此次的主考官是北地的, 针对冒籍作弊一事,无论从公从私都是非常重视的。

    冒籍一事傅裕曾向谭璇提起过, 事后两人不再相互提及。可他们不在意,并不代表那些存有想法的其它士子不在意,在那之后陆陆续续有不少学子通过各种渠道人脉关系,在闽地成功考过了县府院试的童生试。

    当初院试结果出来时,作为主考官的闽府学政已有所怀疑, 其地常年遭受战乱, 可童生们的卷面无论是从笔法还是文章内容, 相比于其它府的士子们分毫不差。

    虽有怀疑,可户籍亲人指认皆对的上, 当地官府县官衙役也承诺没有差错, 也就不再多想。

    作弊之事被发现是因一名落第的童生举报的,两人本是在一起读书的同窗好友, 其中一人因家境贫寒且功课又不好,选择离开书院。

    不成想时隔两年辍学的同窗竟中得院案首,那名童生看过红榜后,心中掀起巨浪,暗自记下案首的籍贯悄悄探访。

    当结果印证了猜想时,童生顿时满心激愤,感叹世道之黑暗,自己十年寒窗苦读,竟被无端挤下去,在最能体验公道的科举上存有这等黑幕。

    既然院试能冒籍顺利作假,定是背后通了关系,才得以蒙混过关。童生于是谋划着在乡试时当场揭发。

    主考官当然不是吃素的,边维持着乡试的正常进行,边迅速的调来衙役严查冒籍之事。

    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儒生哪里能和久经官场的主考官博弈。最后查得冒籍秀才达二十余人。这些秀才原籍多是江南诸府,平江府占去了一半。

    想到每次会试的进士名额中,江南举子占去了七成,此事若不严惩,北方士子将来哪还有活路。

    这种人数众多的集体冒籍作弊之事自华朝建朝以来还是首例,幸亏发现的早,若是秋榜出来,再被人揭发出来,掉脑袋都有可能,在场的考官们即惊且怒。

    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倘若不妥善处理,势必会激起闽地士子的激愤,引发动乱。于是立时把这一科场重大事件上奏皇上,让驿使八百里加急,连夜送往京都,在朝廷判决前,继续进行着乡试。

    平江府中贡院中,谭璇阅览了十二道试题后,心里有谱,对他来,都能答的上来。

    于是选择了按照卷面顺序来答题,第一道经义题是出自四书中的《论语.学而篇》,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言,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这种题目答起来自有套路,表面上是君王治理一个中等国家该如何去做。

    可既然让考生来答,其主要是让他们来阐述为官之道的。暗含之意是牧一方百姓需慎行谨言处处为百姓着想。

    为使想法更具体,谭璇把在江宁深入民间时所想所得,润笔后加入其中,让文章饱满不空泛,言之有物。

    草纸上不用太讲究字体,谭璇思路清晰笔下不停的快速书写,完后,在下面留了三寸距离,待回头添减内容。

    紧接着标记好第二道题目的题号,开始继续答题,因座位好,题出的十分合自己的心意,谭璇一口气做完五道经义题时,才觉的有些精力不济,腹中空空。

    此时已是下午申时,天气没那么的炎热,但怕吃冷食如上次院试时拉肚子,那就死翘翘了。

    于是拿出袖珍的锅炉,把装满开水的水囊从壁龛里拿下来开始淘米煮粥,算就着咸鸭蛋肉脯吃。

    待烧水煮粥时,他把试卷藏好确保不会被火炉烧着,而后举起出恭木牌上茅厕。

    清开考前,他特意望了眼是哪几个倒霉蛋分到臭号时,发现除了一个紧挨茅厕的有个空位置没人,其它表情苦恼的三位秀才皆不认得。

    此时谭璇又不由自主的朝清那个空号舍望去,不望不知道,真是风水轮流转,去年的院案首顾襄这次竟分得是臭号?!

    看来,他比自己倒霉,九天啊,可不是三天那么容易熬过去的,谭璇生出一份同情,默默在心里为其点根蜡。

    考场重地,时时有衙役考官巡查,谭璇不敢东张西望,解决完生理负担,径直的回到自己的号舍,水还未烧开,粥好更需得一会。

    已经坐了大半天了,浑身有些僵硬,于是起身在狭窄的空间里做伸展运动,活动身体,顺便脑海中想两首诗赋怎么用词更显文采。

    一首还未彻底想好,角落里铁锅里的米粥已咕嘟咕嘟的想要往外溢,发出清香的气味,让人口舌生津。

    谭璇的肚子也跟着咕噜咕噜的叫起来,愈发感到饥饿,拿锅盖的胳膊不由一颤,连忙抓起被衙役切好的肉脯往嘴里塞,别没拉肚子,饿出低血糖了。

    配着肉脯饼子咸鸭蛋喝了半锅浓浓的热粥,把锅筷涮洗干净后,用湿的汗巾子擦了擦身。这时已是傍晚十分,缕缕凉风从排舍的夹道里吹了过来。

    谭璇自来都是夜间头脑清醒,思维活跃,且还有一天半才交卷,时间充足。于是趁着空气清凉,开始睡起觉来,算夜间再做剩下的题目。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各个考舍里已燃起了点点烛火,不只有考生的灯烛散发热气,连来回巡逻的衙役手中的火把也贡献出了一份热量。

    此刻比白日闷热很多,不只闷热,空气中还散发着各种味道的混合体,那种感觉无法言。

    大概吃饱就睡下的缘故,谭璇还没觉得饿,出去趁着上厕所时,连脖子带脸用清水洗了下,回来换身干净的中衣,连外衫也没穿,袖子挽的高高的,开始继续做起题。

    一直到四更天结束,所有的试题中,除了两首诗赋没做,八道经义,两道杂文已全部写完,并且还誊写好两道经义题,脑袋累的昏昏沉沉无法继续下去了。

    懒的再烧火煮粥,直接喝着热水吃了两个大饼,收拾好东西卷子,铺上被褥呼呼大睡起来,进入沉睡的一瞬,脑海中闪过念头,自己现在的作息规律完全黑白颠倒,看来考试结束后还得调节生物钟。

    斜对面坐着的谭杭,每次看到自家九叔都是在香喷喷的睡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继续抓耳挠腮的想题。

    一觉无梦到天明,被斜照在脸上的秋阳给叫醒,将近一米七五的身高窝在看够两平的号舍里一天一夜,谭璇从床板上坐起腰酸背痛,不过脑子尚算清醒。

    出恭时,瞥到清傲的顾襄头发有些凌乱面色隐忍,衣衫也不似往日的整洁讲究,忍不住叹口气。成功需得天时地利人和也,面对臭号,院案首也不是其对手啊。

    正在烦躁的顾襄也注意到了谭璇,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被其乌鸦嘴中了,哼,当时你在臭号取得红榜第三,那这次秋榜,自己也不能认输。

    洗涑后,回到号舍看到包裹里的那些干粮,没有一点食欲,想着要在这几日天天白米粥咸鸭蛋干馍馍,都有些厌食了。

    人是铁饭是钢,没办法,试卷是要做的,粗茶淡饭也得吃滴。

    这个时候与其它考生的作息赶在一致,众秀才顿时化身为厨子,看来都是提前练过的,一个个手脚挺利索。

    不得不,在那个时代,古人这样的科举取士选□□是真正的人才啊。上能做锦绣文章,下能淘米做羹汤,睡得了地铺,灭得了蟑螂。

    花大半日的时间把经义题和杂文誊写完后,谭璇只剩下两首诗赋,心中顿时轻松下来,余下的时间算都用来琢磨诗题。

    虽每场考试是三日,可实际做卷时间没有这么多,第三日的未时考官与衙役们便要前来收卷,放入考匣押送到祢封所糊名,再转至誊录院和校对所朱笔誊录黄笔校对,才送入收掌馆由内帘官开始紧张阅卷。

    …………

    “顾襄,不要紧吧?我备的有面罩与檀香要不要?”第一场结束后,一直到晚上戌时这段时间,考生们允许在排巷里自由活动。

    谭璇与谭杭一起去水缸边水洗脸擦身时,碰到精神萎顿同来舀水的顾襄,出于同院之谊,语气关心的问道。

    “多谢谭兄。”此时顾襄也不推却,颔了颔手,神情复杂的望了对方一眼,之后与他一起到号房去拿东西。

    “若我你别讲究了,不想闻臭味,就拿着铺盖在巷子里先睡上一觉。不然明日哪有精力做卷子,学学那两位仁兄。”谭璇把东西交给顾襄时,观其眼眶暗青,一看就是没休息好,忍不住多几句嘴。

    考试一结束,不少考生开始补起觉来,尤其是臭号里的秀才,顾不得其它,直接在巷道里睡起来。

    “你去年也是如此?”

    “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下着雨呢,你比我幸运多了,起码还能躺在外面远离茅房睡几个时辰。”谭璇笑的十分欠揍。

    顾襄:“……”

    作者有话要:

    年底太忙要加班。本想这一章把乡试写完的,看来写不完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