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素白柔软的指穿过了青年的面颊,来自外界实物的干扰让全息投影闪了闪才再次稳定下来。
林远泽看着自己下意识伸出去想要安慰他的,愣住了。
——在全息投影的波动干扰出现时,她才意识到,面前的并不是博莱斯泽尔本人,而仅仅只是他留下的投影。
林远泽面无表情地收回了,将指掩入衣袖。
自己这个心肠软的毛病还是得改掉,不能看到有人难过就想去安慰他们。
没有了外界的干扰,加上博莱斯泽尔本身作为安泽尔帝国皇太子的培养素质,金发青年的失控只是一瞬间的,很快他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除了略微泛红的眼角外,再看不出他之前情绪失控的模样:
“你曾经告诉过我,在遇到我之前,你有过另一个未来的期许——你想要建立一个地方,一个可以收容保护那些被遗弃的人的地方。后来你遇到了我,你觉得,有你和我在,未来的安泽尔帝国可以被建设成你梦想的那个地方,所以你放弃了原先的规划,甚至甚至开始着思考和计划怎么样清除帝国的内忧外患”
为了我/你。
林远泽在心里无声地出了博莱斯泽尔没有出的话。
为了博莱斯泽尔,她改变了自己的目标——林远泽深知自己有多固执,即使扭曲了经过也不会改变最终的目的。
就像她之前的那样,她可以近乎无底线地包容身边的人,但那也只是“近乎”,一旦触及到底线,她比谁都无情。
她的目标和理想,就是她的底线。
但过去的自己却为了这个人改变了自己的理想林远泽面色不动,心里却少有地浮起了迷茫的情绪。
博莱斯泽尔。
她所搜寻到的那些过去记载中,的确不止一次提到过两人是挚友但联系在记载中比博莱斯泽尔更加亲密的格洛米,林远泽本以为这个所谓的“挚友”只不过是外界的认可,事实上两人仅仅只是好友罢了。
就像现在的她和殊南屿一样。
不,不能这么果断,如果认真来的话,过去的她的愿望是“建立一个可以收容保护那些被遗弃的人的地方”,那么,将安泽尔帝国改变成符合自己理想的国度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可以同等的存在。
也就是,归根结底,其实她的目标并没有变。
博莱斯泽尔的存在,应该不至于重要到那个程度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要从博莱斯泽尔留下的这份遗嘱里找到尽可能多的情报和信息,用于在之后的计划里对付复国者组织,没有时间也没有多的精力去思考博莱斯泽尔对过去的她,到底意味着什么;更何况,从另一方面考虑,博莱斯泽尔早就死得渣都不剩了,自己又接受了失忆术——官方学名“部分脑前额叶切除术”——遗忘了截止五年前为止的一切记忆,不管过去如何,在当下,都是早已无法追回的曾经了
林远泽抬按了按眉心,短暂地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借此努力让自己起伏的心情尽快平静下来。
金发青年沉默了一会,才接着道:“如果这份信息被送到你上的话,只可能是我已经”他抿了抿嘴唇,不知道是难以接受自己即将死去的未来,还是不愿意给友人再添一次伤害——如果按照正常的情况而言,正在接收这份信息的人,是刚刚经历了挚友死亡、亲自为其举办葬礼、尚且不知道是否已经从这份伤痛中走出来的林远泽——因此迟迟无法出那个词语来,只能含糊地快速略了过去,“我的(死亡——他极为声地快速道)不会那么单纯,背后必定有诸多黑影,实在的,我现在就能猜出大概是哪些人下的,或许,”他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苦笑,“连我的父皇都参与其中”
可以理解,当时皇太子的声望甚至已经远超在位的皇帝,而皇帝本身并不止这么一个孩子,哪怕是皇后所出,也不止博莱斯一个,他下面还有两个同样成年了的弟弟,一个未成年的妹妹和另一个当时连话都不清的幺弟,同父同母都如此,更不要史料都没能记载完全的其他孩子了:安泽尔帝国推行一夫一妻制,但这并不意味着情人这个古老的称谓的消亡;另一方面,安泽尔帝国法律是支持非婚生子继承遗产的,也就是,只要皇帝承认这是他的孩子,那么就算是私生子也有资格继承大统嗯,如果是后者的话,非常适合继位成为那些大贵族的傀儡,当然,这是大贵族们的家族女性没有生下皇帝孩子的前提
林远泽回忆着自己收集到的安泽尔帝国末期的相关资料,慢慢想道。
她开始疑惑,为什么过去的自己会觉得博莱斯泽尔能够改变安泽尔帝国——在如今的她看来,博莱斯泽尔的存在不过是安泽尔帝国复兴的虚幻希望,宛若镜中花,水中月一般,似乎真实,但若是挥开那些虚影幻象就会发现,这个国家已经从根子上烂得彻底了,即使是本身才华洋溢、身份又如此贵重的皇太子成功继位,也不可能将败亡的根源——那些已经根深蒂固于权利层、几乎融为一体的大贵族阶层完全连根拔起,清除干净。
是当时身处于其中的自己真实接触到的情况让她推断出了有这个可能呢,还是
林远泽的目光落在了金发青年的脸上,但也只是一瞬,她就像是怕被看出什么一样,快速垂下了眼帘。
还是,被蒙蔽了眼睛呢?
她无从知晓。
而全息投影信息存储器的播放还在继续。
“其实你不需要为我伤心——嗯,确实,刚刚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我的确有点难过,父皇也会要我的命什么的但也不是很意外,毕竟,古老的寓言就过,‘伴君如伴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怕我贵为太子,他的亲生孩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皇权宝座上的人看来,我也只是‘臣子’罢了”金发青年轻轻地,声音近乎气音,“只是”他下意识地想伸出,似乎想要触碰什么人,但抬到了一半,他就意识到了这份徒劳,慢慢地放了下来。
“我愿意为这个国家而死,哪怕我的死只能让一部分人真正清醒过来,放弃掉帝国,但是”青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绝望的笑容,“我的朋友,我唯一的挚友阿远,我死了,你怎么办?”
“作为帝国的皇太子,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做:哪怕是死,我也要把你绑在安泽尔帝国,用我的生命和临终最后的愿望将你绑在这辆飞速驶向地狱的马车上,直到你和安泽尔帝国一同毁灭而我也确信,如果是我死前最后的愿望,你必定会为了我留在安泽尔帝国,哪怕只是孤身一人,也会守护这个帝国,竭尽全力延续它的性命,直到你生命的终结”
可是
你不是别人,你是林远泽,是阿远,是我短暂一生中唯一的知己,挚友。
我们曾经相约要改变这个帝国,改变这个世界,我们许愿从今往后,一切天灾人祸一同面对
金发青年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微微变动的唇形,无声地诉着他未能出口的话:
我怎么能将你留在必定死亡的列车之上?
“幸好,在泽尔之前,是博莱斯”金发青年,博莱斯泽尔轻笑着道,“在帝国的皇太子之前,我首先是博莱斯——你最好的朋友,而这世上是没有送挚友去死这个道理的,所以”
青年站起来,仿佛正面对着他的至交好友,又好像是面对着已经向他效忠的臣下:
“以帝国皇太子的名义,以林远泽的挚友博莱斯的名义,林远泽——阿远,我命令你,我希望你,在我死后,离开安泽尔帝国,去重新拾起你少年时期的理想,去建立一个可以收容保护那些被遗弃的人的世界,为所有人带来不被抛弃、不被遗落、不被舍弃的未来。
“当然,你预定的名字最好还是改一下——我不是伊琪兰这个名字不好听,只是”他停顿了一下,如同一个普通人听到自己的好友糟糕的取名时一样,笑着建议,“不管怎么样,那么伟大的组织,名字却是一道甜点——我知道这是你最喜欢的甜点名字——也太你想让以后所有人听到基地的名字时问一句‘什么?伊琪兰?那不是道甜品吗?甜品拯救世界?’吗?”
他把旁人听到这个名字时的反应模仿得惟妙惟肖,林远泽却完全没有被逗笑——她第一次,无法抑制地睁大了眼睛。
“如果你愿意的话,能让我给它取名吗?”投影中的金发青年依然含笑着,“不如就叫——‘伊琦亚’吧?”
#
广丘鹬走进来的时候,全息投影信息存储器已经播放完了所有内容,自动关闭了,哈姆特的首领坐在沙发上,注视着面前的虚空,神色陌然。
“林尼尔斯大人?”广丘鹬轻轻地唤了他一声,“您在想什么?”
林尼尔斯没有抬头看他,依然望着投影消失的地方,良久才道:“广丘鹬,问你个事。”
广丘鹬:“大人?”
“如果你有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女孩子,你们相恋,结婚,生下一个孩子,然后有一天,你得知这个孩子的诞生并不是来自于你和她,而是来自于她和另外一个人,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是那个人取的,你会是什么反应?”
广丘鹬:“”
大人,您有必要用我来举例被戴绿帽吗?!
广丘鹬努力维持住自己的表情:“我会让她知道,忠贞是婚姻中最重要的事。”
“如果你打不过她呢?”林尼尔斯充满求知欲地问。
广丘鹬:“找帮。”
大人您放过我好吗!
找帮啊但是什么帮能一块儿坑到林远泽?
林尼尔斯叹息,果然,不能指望下属的智商。
这明显不是格洛米的选择。
不过
“孩子呢?”林尼尔斯好奇地问,“孩子你会怎么处理?”
广丘鹬:“扔掉。”
又不是他孩子,凭什么养!
林尼尔斯一脸听懂的表情,但其实还是没弄懂:格洛米维护伊琦亚尽心尽力,句不好听的,就跟条疯狗一样,谁敢动伊琦亚,都要做好被他狠咬一口下来的心理准备——这点哪怕是当初围困了伊琦亚的血涂之翼都是一样。
这不像是“丢掉孩子”的表现啊。
紧接着,他想到了一件事:“我听如今的伊琦亚内部,除了格洛米外,已经没有当年林远泽创建它时的其他元老了。”
不懂前一秒还在什么出轨绿帽孩子,后一秒就跳到伊琦亚星舰基地,广丘鹬虽然满腹疑问,却也不敢问出来,另一方面,他也已经习惯了上司跳跃性的思维:“是的,在当年林远泽退位消失、将首领一职交给朱利尔斯之后,曾经跟着林远泽和格洛米创建伊琦亚的那些元老接续离开,有的是隐退,有的是另起旗帜,还有一些则投奔了自由联邦。”
原来如此,将所有的“血”都换掉,那么这个伊琦亚就等同于完全打上了自己的印记林尼尔斯点点头,不再询问其他。
——难怪那条人鱼疯癫成那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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