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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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赤脚踩在冰凉的回廊上, 冷的钻心, 冰寒透骨,却也不及她心里难过,她猛然回头盯着木媌:“你的意中人不是哥哥?”

    木媌一面摇头,一面往回拉她, 銮铃把手挣开:“不想明白原因,我是不会进去的。”

    木媌见銮铃冻得脸色青白,身子也在那寒风里颤, 不由自主又在銮铃身前跪下了:“求王妃爱惜自己, 回屋去吧。”

    銮铃居高临下望着木媌,眼神坚定:“那你为什么。”

    木媌眉心一挑,重又埋下了头。

    “易求无价宝, 难得有心郎。哥哥是怎样的人, 你心中定然清楚, 对你来,有什么比他还重要呢?”

    木媌跪在那寒风里,身子也轻轻发抖。一旁伺候的侍婢们早被銮铃和木媌的举动吓呆, 她们不知该如何是好,却也不敢上前劝阻, 登时有人去禀报了萧悟。

    萧悟也未睡, 闻言急匆匆赶来, 便看到銮铃薄衣赤脚站在风口,而木媌埋头跪在她身前,两人似是在闹别扭。

    还是头一次见两人闹别扭, 萧悟又心疼又为难,一把抓住銮铃往屋里拉,轻责道:“这是怎么了?自己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

    “除非她把话明白,否则我不走。”銮铃把萧悟挣开,紧紧盯着木媌。萧悟一愣,眼见銮铃神情坚定,又看向木媌,涩声道:“你不是不懂礼的人,何苦这样惹她?”

    木媌头埋得更深,只是不言。

    萧悟眸光复杂地望了她片刻,最后瞧着銮铃,轻声哄道:“你想知道什么,先回屋去,哥哥绝不隐瞒。”

    銮铃眼中一烫,萧悟这样好的人,为什么就没有好报?她执拗的性子上来,一口咬定:“我就是要听她,她今日要是不把实话出来,我就不回去!”

    “铃儿!”萧悟火气一下上来:“我的事无需你来操心!”

    “我管定了!”銮铃毫不相让,争锋相对!

    “你——”萧悟气得不出话,最后神情有些无力,他放低了声音道:“你若想让我心里好受点儿,便对你自己好点儿,我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清楚。”

    “可我心里难过。”銮铃哽咽道:“哥哥不幸福,我这个做妹妹的也不会幸福。”

    两人一番话后,便是相顾无言,却是木媌轻轻道:“公子请回吧,奴婢会照料王妃。”

    木媌这一松口,便是妥协了。萧悟深深望了她一眼,最后长叹而去。直至他走远,木媌冷静的眼中才有了一丝难掩的情动,她瞧了那空荡荡的夜色片刻,缓缓开口:

    “奴婢在宫内的芙蓉苑长大,师父自幼便教导奴婢,告知奴婢,奴婢不仅是个婢女,更是一个侍卫,是一个死士。以后出宫跟了主子,自己的一切便都是主子的。”

    “你的主子便是李墨兮?”

    “奴婢既跟了王爷,便只能服从和忠诚于王爷,不得与他人擅自婚配。后来跟了王妃,承蒙王妃和公子抬爱,奴婢却始终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

    銮铃有点儿无法理解木媌的心境:“现在你跟了我,为何不听我的话?”

    “木媌受王爷所托,一路护送王妃离开长安,不敢有任何差池,更不敢有任何私心。”木媌以头抢地,向銮铃磕了个头。不等銮铃话,她又道:“临行前王爷曾嘱咐奴婢寸步不可离开王妃,务必确保王妃的安全。”

    銮铃身子一震,她此刻,才真正有些明白风冽风飐,木媌木媔这些人真正的作用。

    “……可你和哥哥成亲,也不用离开我啊!”

    “临行前,王爷还,等长安的事平定下来,便让奴婢带着王妃回长安。”

    “带我回长安?!”銮铃惊了一跳。

    “王爷此番放王妃离开,是因为他怀疑忠王与安禄山勾结,有不臣之心,到时候长安形势大乱,王妃处于其中怕是会受苦。等长安危机一解,王爷定然是要王妃回去的。”

    木媌到后来,语气颇坚定,仰视着銮铃。銮铃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原来这背后还藏了这么多事。”

    然,她的脸色在黑暗中愈发苍白,在冷风中离乱。她缓缓转身往屋里走去,她若一定要回长安,那木媌必然跟着,那木媌和萧悟是没戏了。难怪萧悟和木媌都不肯让她知道。

    可,她的笑容不可遏制有些无力和哀怨:“他就这么自信,我还会回长安吗?”

    这话随风飘入木媌耳中,却是深深一惊,她不由又想起前几日銮铃靠在煦王怀里落泪的情形来。

    第二日毫无意外,銮铃病体沉绵,重感冒了。用大唐的话来,就是染了风寒,还颇严重。她昏昏沉沉躺在那儿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忽而被人灌药,那个苦味儿穿肠,让她眼里泪吧嗒吧嗒往外掉。

    她也不知道为啥,但凡她忍不住想到李墨兮,眼里就直泛酸,平时还能忍着笑一笑,可生病中,便脆弱地要放肆一回忧伤。听她睡梦中喃喃唤出的名字,她身侧一片寂静,又过了许久,才有些动静,却是那喂她药的人走了。

    倏忽门开,有冷风遥远袭来,可那门很快关上,屋内便又温暖如春了。

    銮铃昏睡了一日一夜后清醒,木媌正伏在她床边守着,见她醒了,那叫一个欢喜非常。

    不过,銮铃却吩咐了件让她摸不着头的事儿。又不过片刻,木媌取了一张纸条回来,便是从那秦淮河边招亲树上取下来的湛蓝色纸条,上面俊逸深刻地写了“李清歌”三字。

    銮铃拿到那字条,低头瞧了片刻,忽而问:“那煦王可知道我生病的事?”

    “该是知道。”木媌秀眉微凝,还是道。

    “那他可有来过?”銮铃又问,她朦胧中似是觉得他来过,却好像又没有。

    当此之时,木媌倒有些摸不清銮铃心中到底是李墨兮还是煦王了。是煦王吧,可她梦里叫的名字却是“墨兮”,她这么一叫,煦王一张俊脸忽而就沉下来,不出的阴沉,他把药碗一搁,转身就走了。可她醒来,第一件事便问煦王有没有来看她。

    木媌略一思忖,选了句折中的话,轻道:“临近新年,煦王和萧公子近日事物繁忙,所以都不常过来。”

    銮铃也没多问,转身伏在枕上,不做声瞧着那纸条,瞧了半响,又拿起枕畔那白玉瓶——她把那纸条和白玉瓶并排放在眼前,不错神儿地看着,静静思量。

    李墨兮是她心中所爱,煦王是她上一世所爱。

    她对李墨兮是爱,对煦王是歉意。

    可她与李墨兮今世缘尽,与李珩此生缘起。

    何谓缘尽?何谓缘起?

    如果她和李墨兮注定了缘尽,她又回长安做什么?如果她和李珩注定缘起,那么她终究得回来,就像在云城,他们本是互相躲着,她躲他,他也在躲她,可他们终究还是相遇。

    而且,她瞧着煦王这次,是不准备如上次在温泉宫那般轻易放过她了。她不由又想起秦淮高处那个迫人的吻来。

    木媌见銮铃自顾出神,没有其他吩咐,便悄然退开,来到她的房里。只剩下她独自一人,她的神色才有些轻软,像是卸下了一副僵冷沉重的盔甲。

    她呆愣愣地在桌旁坐了许久,忽而从袖中取出一张浅碧色的纸条,上面是萧悟疏朗而深刻的字迹:木媌。

    他写她的名字……她能想起他的笑脸,清朗的眉宇……她不由自主伸手轻轻抚着那两个字,像是要把他的笑容种在她心里。她心头一热,忍不住提笔在那纸条下缀上了“萧悟”二字,手有些发抖,隽秀的篆花字。然而下一刻,她忽而抬手把那纸条扔进了脚边的火盆儿里,眼睁睁瞧着炭火卷上来,火苗扑闪,把他二人烧成灰烬。

    他是煦王的人,她是都夏王的人。他在江南,她在长安。他是主子,她是奴婢。他是阳光,她却只是阴暗。她……她嘴角有了一丝凄凉的微笑。

    晚间时候,銮铃身上的烧退了,大夫先吃点儿东西再喝药。此言正合銮铃之意,她虽没有胃口吃饭,可更没胃口喝药。木媌于是亲手做了一碗清粥来,配上一碟清淡的菜,一点儿銮铃平常喜欢的点心,看着颇清雅精美。

    銮铃就着木媌的手吃了几口粥,才觑着木媌问:“若我留在这里,你是不是就答应哥哥了?”

    木媌脸色一变,难以置信道:“王妃不走了?”

    銮铃凝眉不语。木媌已又道:“王妃和木媌都是长安人,谁都不能留下。”

    “他还能把我怎样?”銮铃语调里有了些疲倦。她罢,抬手把木媌喂来的粥推开,拉被子躺下,轻道:“我累了。”

    在床上躺了第三天的时候,銮铃已然受不了,便挣扎着要下床,可萧悟拿出做哥哥的架子来,硬是不肯。把她看得极紧。一直到第六日,眼看漫天晴光,院子里有了和暖,才放她出了房门,到外面走走。

    一时木媌拿了个鸭毛做的毽子来,并不做声,抬脚便朝銮铃轻轻一踢,那毽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落向銮铃身前。銮铃微微一笑,也抬脚一踢,给木媌踢了回去。

    虽是第一次,两人配合却十分默契。于是便这么踢来踢去互相玩儿,不时踢个好看的花样儿出来,赢得围看诸人的阵阵喝彩。郁结的心情便像这天气一样,慢慢开了太阳。有了汗水,也有了欢笑。

    不过銮铃大病初愈,身上乏力,没过多久劲头便渐渐不济。她自知也支持不了多久,心里便琢磨着最后踢一脚,定要让木媌这武林高手接不住。这么一想,銮铃腿上使力,一咬牙把那鸭毛毽子用力踢了出去,那毽子不负重任,便“嗖”地越过木媌的头顶,向高远处飞去。

    直到院门口准备降落。

    可没等銮铃拍手开心,那院门口忽而走入几人来,为首正是白衣翩然的煦王,他微后侧却是一身清朗的萧悟。

    作者有话要:  呵呵,如果不出意外,墨兮明天可以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