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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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国玺该是杨玉环偷拿了带出宫, 然后让她来承担罪责。只是, 萧裛琖到底是何种身份,不仅能自由出入戒备森严的大明宫,能把她送进来,还偷了国玺。

    萧裛琖要国玺有何用?

    銮铃心中电转, 她不能让玄宗知道她是“銮铃”,却也不能就这么放任萧裛琖放肆下去。

    “请皇上明察,我……臣妾是皇上的人, 偷了皇上的国玺有何用处?可是近日战事吃紧, 皇上忧心战事,倒把宫里的安危放松,让别的人有了可乘之机, 反到来陷害臣妾?”銮铃话时, 撑起身子在床上向玄宗伏跪。

    玄宗听得心神一震, 转眼瞧见她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眼神一软,来搀扶她:“你还病着, 又没有外人,无需这样。”

    顺着玄宗的搀扶半躺回去, 銮铃颇犹豫片刻, 终于一狠心, 试探道:“会不会有人和臣妾长得相像,那人偷了国玺,却来陷害臣妾?”

    玄宗又一怔, 他盯着銮铃:“你的意思,是……”

    “天下之大,两人相像并非奇事。但,若国玺到了那些图谋不轨的人手中,便不是事了。”銮铃一本正经道,若玄宗相信还有人能和杨玉环长得一模一样,而这个人又不是萧銮铃,那她便能再为自己捏造一个身份,只是,偷国玺的大罪……当下,也顾不上那许多。

    “和你相似的人,便是都夏王妃。只是,她偷这国玺有何用?而且,她此时该是在江南,又如何会出现在长安?”玄宗思忖道,忽而又看向銮铃:“莫非还有人与你们长得一样?”

    銮铃早已被玄宗的话惊呆。

    “玉环?”玄宗被銮铃看的也是一呆。

    “皇,皇上……知道……銮铃还活着的事?”銮铃只觉天光云影都在她头上徘徊,她分不清辨不明,到底孰是孰非,是真孰假了。若玄宗知道她没死,又没有责怪李墨兮,那她……

    玄宗盯着銮铃,凝神片刻,不动声色反问:“你是何意?”

    銮铃猛然掀被下床,不管不顾跪在玄宗脚边,俯身磕头,颤声道:“回皇上,请皇上恕罪,我不是贵妃娘娘,而是萧銮铃!”

    玄宗霍地从床边站起身,死死盯着她:“你什么?”

    “銮铃不敢再欺瞒皇上,我是萧銮铃,不是贵妃杨玉环,我从江南回来了。”

    玄宗还算冷静,听銮铃把事情的始末讲了一遍。从她半途被萧裛琖劫走,然后送入宫中。他一直不话,到最后见銮铃还跪在地上,也没叫她起,只问:“你是回来找墨儿的?”

    “銮铃不敢欺瞒皇上,是。”

    “你,萧裛琖把你送入宫内?那朕的贵妃呢?”

    “銮铃斗胆猜测,该是贵妃娘娘偷了国玺出宫。”銮铃这句话的提心吊胆,毕竟杨玉环此刻才是玄宗心头所爱,她可是在杨玉环的坏话。

    好在玄宗并未生气,只是又道:“萧裛琖为何能自由出入皇宫?”他这句话却不是问銮铃,倒像是他自言自语。

    銮铃摇头不知,她也很怀疑,以萧裛琖一个侧妃,如何竟有如此滔天的本事和胆识。她正困惑不解,玄宗忽而道:“你可知墨儿把她休了的事?”

    “休了?!”銮铃再度震惊,她眼中一片惊愕,直直仰视着玄宗。玄宗微侧脸,避开她的注视,沉声道:“她此时是安禄山长子,安庆宗的妻子。”

    “你且在这里住着,等身子养好了,朕便命人送你去见墨儿。”玄宗缓缓站起身,淡声罢,又嘱咐了句:“事儿先瞒着,朕要看看这萧裛琖到底要做什么。”

    “……是!”

    就像是前一刻还注定要走在黄泉路上,转眼已大赦天下走上人间道一样,銮铃简直不能相信发生在她身上这一系列的变化,她软跪在地上许久,直到整个身上都麻了,要靠柳儿的搀扶,才软软躺回床上。

    玄宗没再来过。銮铃便静下心来养身体,什么都不去想,只一味的好吃好喝好睡。怕把感冒传给孩子,她便也不让李禤近身。直到两日后,她身子大好,才命人把李禤抱过来。

    李禤是去年七月生的,现在是二月初,七个月了。不会走,不会讲话,只一味地在她床上爬来爬去,喉咙里不时发出一些“咿呀”“哦呀”的声音。

    听人李禤和她长得像,銮铃看不出,倒觉和李墨兮挺像,于是她伏在床上,不错神地望着眼前这仿佛精力无穷的孩子,也不去理他,直到李禤爬到床边上,要掉下去,她才一伸手把他扯回来。李禤也不恼,掉个头,又向她爬过来。傻呵呵笑得两眼放光。

    李禤把她当成山,手脚并用往她身上爬,爬到一半,“咕咚”又落回床上。銮铃“嗤”地笑出来,替他揉揉头,李禤也不哭,爬起来再往上。

    俩人玩得不亦乐乎。銮铃是爱极了这粉嫩柔软的娃娃,李禤似乎也不讨厌她,胆子愈来愈大,便上来扯銮铃的脸,一面扯一面往外掉口水……銮铃抹了一把,黏糊糊的……正咧着嘴要找人拿手帕,却是转头看到躲在不远处的李蕙。

    李蕙想是来找李禤的,不妨看到李禤和銮铃玩得开心,便不出声站在一旁看着,眼中有羡慕,也有疑惑,更有一丝隐忍。

    “蕙儿,你也过来。”銮铃一笑,朝李蕙招招手。因玄宗嘱咐了她的身份要先瞒着,她便不敢总想着见王纁儿和李蕙,她怕她忍不住要告诉他们真相。

    所幸,因怕遇上玄宗,王纁儿和李蕙这两日也很少过来。

    李蕙眼中颇犹豫,但还是禁不住诱惑,一步一步磨蹭上前,他大眼瞧着被李禤滚得乱七八糟的床铺,又看见銮铃眼中满是宠溺的笑意……她竟没有一点儿生气……李蕙心中暗自吃惊。

    銮铃却是瞧见李蕙深思的眼眸,心中不出的疼惜,经历了这样多,曾经那个纯真无邪的奶娃,终是变化了不少。

    李蕙正要行礼,銮铃已抢先一步,笑句:“我和你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是。”李蕙皱眉,心想这事儿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么?

    “那,我们能不能像母子一样相处?”銮铃笑意温柔,满是期盼:“我很喜欢你和你弟弟。”

    李蕙撇嘴,颇为不屑:“长得虽一样,感情却是不同,如何能混淆?”

    銮铃笑容微凝,却听李蕙又一本正经道:“就像你长得虽和美美一样,可你却是皇祖父的女人,与我父亲无关。”

    “……”銮铃勉强点一点头,她本意是想勾引李蕙的,谁想竟失败了……她很是尴尬,转手把李禤一抱,然后准备下床,銮铃扯出一个笑容来:“那不知蕙皇子要不要跟禤儿一起吃点心?我们玩的有点儿饿了。”

    李蕙略一犹豫,还是点头。

    銮铃嘴角笑意又一勾,虽故作老成,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她命柳儿去准备了李蕙喜欢吃的几样点心,抱着李禤在一旁坐定。李禤并不会吃,只扒在桌上胡乱往手里抓,銮铃也不去拦着,偷瞄李蕙的反应。李蕙本来还在迟疑,可看到桌上都是他喜欢的,眼神一亮,有点儿原形毕露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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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两日,似乎要进入春天了,忽而又下雪。

    銮铃整个冬天基本待在江南,见了几场冬雨,倒算是今年头一次见雪。本来太医叮嘱她不可出去受寒,可她忍了几忍,实在忍不住,便偷偷溜了出去。

    柳儿寸步不离地跟着,不过她有点儿不明白,自“贵妃”这次醒来后,性子似乎活泼不少,也随性得很,不如往日的心翼翼,诸多习惯有所改变,而且不喜欢华丽的衣饰了。此时穿一身素白的裙裳,往雪地里一站,仿佛融化在那雪色里。

    柳儿看得发怔,忽而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正要回头,肩上一酸,已软倒在雪地里。銮铃听到声音回头,不妨看到来者,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林雁白也是一身白衣,双手环臂大咧咧往銮铃身后不远处一站,姿态甚是俊雅风流。

    “你,你你——”銮铃不出话,这些人把皇宫当成什么了,纷纷来去自如,真是……世风日下!

    林雁白眉目含笑,往前走了走,来到銮铃身前:“怎么,江南待得久了,便忘记了长安的老友?”

    “你知道我是——”

    “我不仅知道你是谁,还知道那贵妃娘娘在何处。”林雁白笑得怡然自得。銮铃皱眉:“你和萧裛琖一伙的?”

    “不会吧,我怎么会和那恶毒的女人一伙?”林雁白挑眉,颇不悦。銮铃扯了扯嘴角,此人话其实也很直接。完这句,林雁白便沉默了沉默,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只见漫天白雪飘扬,把大明宫徐徐淹没,只留下一片洁白和沉静。

    许久,林雁白才若有似无叹息一声,把目光落在銮铃身上,轻吐出一句:“你终于回来了。”

    銮铃微微惊讶,林雁白已一笑,眸光若有深意:“你还是尽快去潼关,他等你等得太久了。”

    銮铃无话,眼中却隐隐发烫,她埋了头用脚去踢地上厚厚一层的积雪。踢了半响,鞋子上满是,她才微笑了笑,喃喃了句:“我也很想他啊。”

    顿了一顿,銮铃猛然又盯着林雁白:“你既知道我在这里,那你可知木媌和悟空怎样了?”

    “他们被你哥哥所救,应该无碍,你放心。”林雁白道:“此刻怕是已在潼关了。”

    林雁白这句话,銮铃果然放心不少,她和萧悟本是同一天从金陵出发的,可萧悟因为还带了一批人马过来,所以行进较慢。銮铃早已等不及了,便带着木媌和悟空当先赶路,谁知弄来弄去,她倒是最后一个到潼关的。

    “不知皇上何时让我出宫?”銮铃的心又不安定了。

    林雁白思忖片刻,神色略微严肃:“此时的长安,形势不容乐观,你要出城,并非易事。”

    “形势不容乐观?”

    “嗯,皇上怕是自身难保。”林雁白沉声点头,他正欲再解释,忽听身后一个惊呼:“天呐!”

    两人神色都是一紧,齐齐转身,却是銮铃还未看清眼前人物,那人已雀跃上前,一把抓住了銮铃的手臂:“王妃姐姐!”

    淡蓝色的身影,清澈如水的笑靥,还有掩不住的直白的惊喜。銮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珠儿!

    林雁白也一惊,下一刻,已凝起眉头:“你怎么来了?”

    珠儿抱住銮铃,瞥了他一眼,笑容娇憨:“我偷偷跟着你啊,谁让你总是骗人!”兴奋地盯着銮铃,珠儿笑不自禁:“墨兮哥哥很久没来,我可闷了,没人陪我玩儿,王妃姐姐,见到你真开心!”

    “珠儿倒是一点儿都没变。”銮铃也笑出一句。林雁白却是头大,一把扯过珠儿,气得咬牙切齿:“这里是皇宫,岂容你乱闯?”

    “为何你能来,王妃姐姐能来,我便不行?谁要你管!”珠儿不服气地瞪着林雁白。

    “……呵,你以为我想管你么?要不是答应了你那哥哥——啊,你简直比花染衣还难缠!”林雁白似是被珠儿气得要吐血。銮铃瞧着他们俩,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真是难得见到林雁白这样烦躁和生气的模样,她觉得,呃,挺有意思。

    “花染衣是谁?你总是骗我,便是去找她玩儿么?”珠儿一听,神情忽而失落,她目光清楚而直接地盯着林雁白,让人几乎能看清落入她眸中的洁白雪花。

    “你跟我回去,回到庆王府,哪儿也不能去。”林雁白不欲多解释,没好气地拉着她往径的深处走。

    “等等!”銮铃终于回神,她凑上去在珠儿耳畔低低了句话,就见珠儿眼神一亮,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她这才依依不舍地向銮铃告别,温顺地被林雁白拉着消失在雪光里。

    銮铃愣愣望着他们,忽而感叹,天地造化。

    却林雁白扯着珠儿一刻不停回到庆王府时,两人早已成了雪人。浣娘见天黑了珠儿还不回来,正等得着急,就见两个雪人一前一后进来。

    林雁白把珠儿往浣娘面前推了推,礼貌道:“近日外面形势颇乱,夫人还是看好姐。”

    “有劳林公子。”浣娘拉过珠儿,向林雁白感激一笑。珠儿看一眼林雁白,正欲话,浣娘已皱眉看了她一眼,珠儿有时天不怕地不怕,但浣娘的话是一定听的。当下被浣娘一瞧,满腔委屈,却是咬唇低了头。

    林雁白也不欲多言,转身走入茫茫雪中。身后隐约传来浣娘轻斥珠儿的声音:“今晚晚饭没有。”

    “啊!母亲!”珠儿听没饭吃,一下着慌。

    “还有,以前犯了错怎么挨罚的,今晚也一并要罚。”

    浣娘看着温温柔柔,话语间却自有一股威力,尤其在珠儿身上。不过,林雁白渐渐走远,已听不到身后珠儿还了什么。

    林雁白并没有谎,他正是因为李墨兮,才常来庆王府,并因此和庆王府的人熟络一些。但他和珠儿,却是在温泉宫的望湖书阁认识的。

    那时他潜藏在望湖书房内,有一日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迷蒙中忽然听到窗户的声响,便一惊而醒。抬脸只见一道蓝影从床上落下,稳稳坐在窗棂。

    他对这望湖书阁里的人都了如指掌,并没有惊讶。但他却把珠儿吓了一跳,珠儿很少见到外人,当下看见他,大吃一惊,身子往后一仰,眼看便要落入水中。

    他自然不能不救。

    后来他藏身望湖书阁,珠儿常来找他玩儿,一来一往间,两人便似是熟了。她答应他不把他在此处的事告诉任何人,他答应她以后常来陪她玩儿,两人如此约定,便各自信守诺言。

    后来前太子妃的事发,牵连到望湖书阁,他便走了。李家的事他本也不关心,又不是他杀的人,他没必要留下来被人抓。他走了之后,再也没去过温泉宫。

    他忘了对珠儿的承诺,其实这承诺他本也没放在心上,他藏在望湖书阁里查阅书籍,珠儿又不能进来,每日只是坐在窗户上逗她怀里的白猫,他们甚至很少话。

    他体会不到珠儿的寂寞,所以也体会不到珠儿对有人相伴的珍惜,哪怕只是不话的片刻相对。他离开时很随意,直到在庆王府再度遇到珠儿,被珠儿扯着衣袖,不依不饶地喊他“骗子!骗子!”

    久远的思绪被这一声声清脆的“骗子”惊醒,林雁白猛然回神,发现四周白雪纷飞,不远处已是花满楼。

    作者有话要:  呃,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某微已经努力把萧大姐的恶毒行径降到最低,这个故事也将轻松一点点,希望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