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这日午睡醒来, 日头渐斜, 不是那么毒辣。銮铃简单洗漱完,便出去走走。煦王府很大,銮铃基本上是每天去个不同的地方,这么走了有几日, 附近的院子转遍了,便向远处进发。
漫不经心走着,远远便闻得一股幽杳细密的香气, 清远浓郁而不靡艳。抬头便是一处园子, 园门的匾上书了“花苑”二字,煦王府的景致向来精致清雅,这样直呼其名叫“花苑”, 倒是艳丽不少。銮铃好奇, 便走了进去。
进去便是繁花绚烂, 迷人眼帘。一团一团,一簇一簇,各色花朵开遍, 浓郁的花色,花的海洋。在夕光笼罩下, 光艳旖旎, 恍如仙境。
一处深红的蔷薇旁, 一个紫衫女子坐在椅子上,正埋头编一个花环,她膝上放了一枚竹编的篮子, 篮子里花花艳艳的,全是从地上捡来的落花。她不时从花篮中挑出花瓣,添在她手中的花环上。
銮铃自诩也是个手指灵巧的人,但看到眼前女子这灵巧纤白的手指,那细碎的花瓣在她指间,不知怎么就缠绕在一起,成了紧致绚烂的花环。她惊叹,呆住。
那女子没有发现銮铃,兀自忙活着她手里的花环,浸润在这一片静谧的花香里,便像是黄昏中,一幅绝美的画卷。
把手中细的花环做好,那女子又量一番,添了一些花瓣上去。这才蓦然转头,向銮铃看来,她的眼睛清亮而透净,带着让銮铃不出的感觉,就仿佛是被她看透了一般,就仿佛她已不是这尘世里的人,而是这花中最美丽的仙子。
“王妃站了这样久,累了吧?”那女子轻轻一笑,仿佛满院子里的花都随她的笑容轻轻拂动。她看起来年纪尚轻,神情也恬淡,但不知为何,銮铃总觉她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也没有很久……”銮铃缓缓上前,她确定她并未见过这个女孩儿,“你知道我是谁?”
那女孩儿笑容绚烂,她歪起头瞧了瞧銮铃的脸,眸光下滑,落在銮铃的肚子上,眼神有些调皮:“这么温柔美丽的女子,当然是我们的王妃了。”
呃……过奖了……銮铃讪讪,却没有话,只是好奇地量四周。那女孩儿收敛笑意,并未起身,坐在那里弯身向銮铃行礼,恭敬道:“奴婢紫翘,见过王妃。”
“紫翘?”銮铃恍惚记得她听到过这个名字,但是在哪里,她也记不起。
紫翘双手捧起她刚编好的那个花环,笑望着銮铃,认真道:“王爷和王妃大婚时,奴婢不能服侍在侧,这个花环是紫翘一点心意,献给我们最美丽的王妃。”
“……谢谢。”銮铃抬手拿过花环,那花环精美,戴在她腕上刚刚好,她陡然明白:“你很早就发现我来了?”
紫翘一笑,不答,只道:“王妃跟奴婢去里头坐坐吧,有了身孕,不宜久站着。”
紫翘依然没有站起身,而是抬手去扶她身下椅子的手扶,銮铃随着她的动作看去,这才发现紫翘坐着的这椅子颇为奇特,这椅子不是四条腿,而是架在两只木轮子上,造型和现代的轮椅一模一样。
銮铃心头又一震,她一见到这紫翘,便被这紫翘面上恬静从容的笑容吸引,竟没有留意,紫翘竟是个残疾人。
紫蜜原本立在銮铃身后一言不发,此时跳上前,道:“我来推紫翘姐姐吧。”紫蜜性子活泼,在銮铃面前口没遮拦的,举止大胆,今天倒破天荒安静乖巧起来。
那紫翘点头:“多谢紫蜜。”
紫蜜颊上笑了笑,清甜可爱,便推起紫翘往花丛深处走。还回头瞧了一眼銮铃,也调皮起来:“王妃心跟着哦,莫跟丢了,莫摔着。”
这花间径,曲曲折折,扑鼻芳香,浓艳花海。銮铃果真要当紧跟着,紫蜜看着柔弱,还推了紫翘,可走起路来仍是迅捷快速。銮铃想了想,便明白了,她们这几个紫系列的,估计和木媌一样,都是练家子。
也不知在花丛里穿行了多久,眼前紧凑的花影一松,她们便来到一处花木稀疏的院子。院子很,五间连在一起的房子,白墙黑瓦,颇有后来江南园林的感觉。
院子一角种着错落的蔷薇,炫紫深红,发出幽深的香味。紫翘请銮铃在蔷薇旁的竹编软椅上坐了,径自转着轮椅往最边上的房子行去,嘴里叫了句:“笙儿,上茶。”
便见那屋门开,里面走出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手中捧了茶盏,面上笑意憨厚,手脚麻利地朝銮铃走来。她也不话,把茶盏往銮铃手边的桌上一放,偷偷瞧见銮铃怀孕了,羞怯怯一笑,便又跑回了她的屋里,不再出来。
銮铃狠狠呆住,这不是舞笙吗?李珩她哑巴了,舞月现在又死了,她怎么还能笑得如此纯净和开心?
紫蜜低声插了句:“王妃有所不知,这位叫笙的姑娘,自她姐姐去世后,把过去的事都忘了。王爷便把她送来这里,和紫翘姐姐一起住,好互相有个照应。”
“……”銮铃不知该什么,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纵然是好,只是看到舞笙这副憨厚无知的模样,她又莫名心酸。世事变迁,她不能不觉得有点儿悲凉。
煦王这两日有些忙,通常是吃过晚饭才回来。他一进殿,便见銮铃在窗下坐着出神。紫岚正立在銮铃身后,替她擦头发。煦王不做声上前,取过紫岚手中的毛巾,轻柔地把銮铃的长发包在毛巾里擦着。
紫岚紫蜜早习以为常,当下都悄然退在一旁。
虽然煦王未出声,虽然銮铃并非练家子,可她还是感到身后换了人。不由笑句:“今天回来的可早。”
“看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么?”煦王不答反问,他虽不过问銮铃每日都在做什么,可不代表他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不高兴倒是没有。”銮铃转身,仰脸望着煦王:“舞笙失忆与你有关?”
煦王把銮铃的头发从毛巾里散出来,还有微微的潮意,被夜风吹起,湿漉漉在煦王洁白的衣服上。煦王回身把毛巾递给紫岚,淡淡应了声。
銮铃听舞笙哑巴,是因为舞笙替舞月喝了李墨兮赐给舞月的□□,现在又被煦王弄得失忆……来去这些都是因她而起。她眉峰轻蹙:“反正她都忘了,让她来我身边吧?”
“你若喜欢,便让她来。”煦王神态间颇随意,罢,他微俯了身子揽住銮铃的肩膀,温声宽慰:“过去那些回忆对她而言并不美好,她忘了是好事,现在她能重新开始,也算是对她的一种补偿,你不必过意不去。”
銮铃倦倦靠在他身上,笑着轻点头:“嗯。”
忽而又想到,没了舞笙,那紫翘要一个人生活在花苑中了,岂不是很寂寞?她抬起手腕,玩耍着腕上的花环,又问:“紫翘你的画室在花苑里,我明天能去看看吗?”
煦王温润的眼眸在銮铃手腕那花环上轻轻一凝,一时没话,片刻,才淡淡道:“没什么好看的。”
紫翘她是侍奉煦王书画的婢女,常年住在花苑。煦王时常独自在画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天,不让人踏入,也不让人扰。紫翘这么一,銮铃心中虽好奇,却也不敢冒然进去,毕竟每个人都有心里的秘密,所以她按捺住,回来问李珩。
但,李珩这一句“没什么好看”的,倒又让銮铃怔了一怔,她来到煦王府之后,向李珩提出的要求很少,李珩不答应地更少。这真是头一次。她真没想到他会迟疑,或者不答应。
见銮铃似是吃惊,煦王眉宇间闪过一丝烦躁,又道:“你要看便看吧,也没什么。”
“……有什么秘密?”銮铃更是讶然,盯着煦王。
煦王有些躲闪,转身往床边走去。
因肚子大了,銮铃老坐着也累得慌,难得有人让她靠一靠,当下便整个人靠在煦王身上,他这么毫无征兆地撤离,銮铃登时身子失衡,人便从榻上往下栽。
紫岚紫蜜惊叫一声,忙上前救驾,怎奈远水不解近渴。还是煦王猛然察觉,一个回身抢上前,在銮铃落地前把她抱住。他吓得一头冷汗:“清儿,你没事吧?”
銮铃一手按在肚子上,一手抓住他的胳膊,惊魂未定,瞪着他道:“你干嘛突然走了?”
“……你想去看便去看吧。”煦王避而不答,却是担忧地望着她的肚子:“孩子怎样?可有摔着?”
銮铃摇摇头,发现她的腿还在榻上,人已经在地上,只不过是在李珩怀里——脚在上,身子在下,这姿势实在不雅观高难度。她艰难地动了动,扯了扯煦王的胳膊:“快扶我起来。”
煦王忙地抱起銮铃,把她心翼翼放回去,还未等他放下心,銮铃忽而眉头一皱,手按在肚子上,身子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煦王脸色一白,声音都发抖了:“怎么了?”
銮铃又持续僵了片刻,才望着他老实道:“孩子动了动。”
“……不会是动了胎气吧?”煦王脸色愈白,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他抬手便命紫蜜出去叫大夫,紫蜜“哦”了声急忙转身往外跑,銮铃已喷出轻笑:“不用去,没事儿。”
不等煦王言语,銮铃已瞟了他一眼,轻笑句:“你吓傻了吧,大夫昨儿还,孩子五个月的时候就要开始活动,不动才不正常呢,你当时不是听到了吗?”
銮铃罢,已自顾低眸去看她的肚子,看她的孩子。笑容间,满是一个做母亲的女人脸上特有的幸福漫溢,挡也挡不住。煦王一颗心放回去,刚刚是他慌了。然而他望着銮铃面上洁白的轻颦浅笑,耳边满是她刚刚那句软语温柔,略带娇嗔的话语,他怔怔许久都回不过神。
很难得,见到她真的开心。很难得,她会用这种亲昵的语调和他话。他冲动之下,很想把她抱在怀里,但他又想让她这样笑得久一些,便不动声色忍住,只含笑望着她。
銮铃笑着笑着,便慢慢停住,望着她肚子有点儿神思恍惚。刚刚要是李墨兮,估计也被吓傻了,不比他好多少,怕是也忘了已经到胎动的时候了。想到这儿,銮铃深吸口气,转开脸望向窗外,不无落寞地微笑句:“孩子慢慢长大了呵!”
——————————————————————————————————————
舞笙对銮铃颇为好奇,銮铃一来,便躲在角落里偷偷看她。銮铃也不理会,只让紫翘带她去煦王的画室。听煦王同意銮铃进画室,紫翘眼中虽有惊诧,却没有迟疑。
把画室的门开,紫翘并不进去,在门外笑道:“王妃自己进去吧,奴婢侯在外面。”
这么神秘?銮铃愈发好奇。窗子敞着,屋子里光线极为敞亮,收拾的干净整洁。听紫翘这画室里的一切事物都是煦王亲手理,不许外人进来。
猛一看与寻常的大书房并无区别,桌椅,书案,书架,画架子,一派清雅悠闲的景象。
銮铃边看,边往里间走,迎面便看到正中央的墙上挂了一幅画。画上女子穿一袭月华长裙,正悠悠坐在秋千上弹琵琶,夜色轻妩,她神情淡美,略带忧伤。和銮铃扇子上那李白的画像一样,逼真度百分之八十。
然,画上的人,赫然正是萧銮铃。
作者有话要: 吼吼,估计这两章之后有很多的亲要……
偶也不知神马好,反正故事努力向终点迈进,把人物交待地差不多,就该大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