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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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栗雨青突然发现, 自己并不了解伍长童。

    伍长童粉了九年, 她一直以为她叫“素素”, 直到前阵子才知道, 原来对方有一个很漂亮的名字。

    伍长童伍长童,她父母一定很爱她, 希望她永远像个孩子一样,天真, 纯粹, 快乐, 被宠。可惜伍长童遇上了自己。

    栗雨青一直以为伍长童长情且念旧,哪怕咬牙了“脱粉”, 也只是暂时的。可她给伍长童发微信, 皆石沉大海。

    【锦任让我挑剧本,古装和现代哪个好?】

    【我终于把demo写出来了,你觉得怎么样?[文件]】

    【今天拿到上次那个demo的歌词了, 我觉得好像不够深情。】

    ……

    一个多月过去,无论什么都没有回应, 要不是没有看到提示, 栗雨青真以为自己被拉黑了。

    她翻朋友圈和微博, 伍长童什么都没删,仿佛一切都被封存起来了。栗雨青松了一口气,也许因为得病的关系,伍秉国不让伍长童接触电子设备。如果不这样想,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

    伍长童不仅没有删除花痴栗雨青的微博, 也没有删关君那条“全场最美”。栗雨青看得难受,但还是点了进去。

    随后看见谩骂、讥讽,和伍长童那句“祝你永不脱粉”。

    可你自己先脱粉了啊。

    到那些粉丝的言论,栗雨青心里很难受。她无法想象伍长童是如何面对这些的,而她知道,九年来这样的事情不少,这只是她能够看到的冰山一角。

    还有私信呢?

    还有艾特呢?

    还有马路上的那一推呢?

    栗雨青想聊一聊网络暴力这回事,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转发。这件事情本来已经快要平息了,如果自己再引流一次,并不是对伍长童更好的做法。如果她不是栗雨青本人,她也会劝伍长童别执着了。

    可她偏偏是伤害的源头。

    季锦任发微信问她:【给你的那几个本子,挑好了吗?】

    栗雨青:【还在考虑。】

    季锦任:【如果最近不想演戏的话,客串综艺如何?好几个综艺给我发邮件了,只参加一期的话,不会占用很长时间。】

    最近事情太多,栗雨青的确想休息一下,于是道:【发给我看看吧。】

    过了一会儿,季锦任提醒她:【邮件已经发过去了,注意查收。对了,伍先生的秘书最近给我介绍了几个制片人,我看着挺靠谱,是想认真拍电影的,如果那几个本子都看不上的话,不如考虑考虑这个?话语权大,成品肯定也不错。】

    伍秉国的投资……栗雨青思考一会儿,问:【导演是谷阳吗?】

    【这个没,应该是吧。】

    那就是童童送自己的最后一个礼物了……祝自己跟杜茉莉幸福的礼物……

    栗雨青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不接,拒了吧。】

    她既不想遂了伍长童的“成全”,也不想成全杜茉莉。

    【嗯。】季锦任应了。

    栗雨青当即查看起季锦任的邮件来,对她有意的综艺各种各样,经过季锦任的过滤,都挺入流。她一个一个考察,一直没有看到十分中意的,直到她看到了《游戏的奥秘》,她当即敲定,看都没看接下来的几个节目,便回复季锦任道:【游戏的奥秘,外景,正好散散心。】

    季锦任:【唉……其实我不是很看好这个,节目组太喜欢搞事,去的艺人最后都沾了一身腥。只是流量实在大,开的报酬也挺高的……】

    栗雨青:【你既已把它当成了备选项,那我选它有什么问题吗?】

    季锦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伍长童读A大,现在正在学校里补考?是因为这个吗?】

    栗雨青没回复。

    季锦任有苦不出,她只是看在这节目关注度广泛,礼貌性地列了列。栗雨青爱惜羽毛,有了自主选择权之后就很少掺和比较有争议的节目了。

    谁知这一次,她这么意气用事?

    话又回来了,青青对伍长童的态度……是不是变了?

    .

    关君邀请伍长童替她设计舞台的时候,其实已经进了十强。

    校园歌手大赛没那么多流程,十强拉到大礼堂一比,观众加评委投票,结果也就出来了。伍长童弄清楚之后特别无语,感觉自己被骗了。可这个时候,她已经站在决赛预定的大礼堂里了,她对关君:“你都歌手出道了,还参加学校的比赛,那不是欺负人呢么。”

    因为伍长童答应负责关君的舞美,因此要提前实地考察,确定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关君特别委屈,:“可我也是A大的学生。”

    伍长童:“那也用不着另外找舞美吧,我相信你唱歌水平足够秒杀其他人,不用在这种地方展示优越。”

    关君:“因为上过更大的舞台,所以不能忍受简陋。我希望我歌唱的每一个舞台,都能够配得上我的歌声。我不管,就得要专业的来。”

    关君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似的。可还没严肃正经一秒,她又调戏道:“再你肯定没认真听过我唱歌,认不出我的脸没关系,我希望你能认出我的歌声。你都答应了,可不能反悔!”

    伍长童被她眼睛里的坚定动,叹了口气,:“嗯,不反悔。我还要交大作业呢……”

    关君立刻嬉皮笑脸道:“哈哈,赌对了!”

    伍长童:“赌什么?”

    关君摇摇头,并不她翻完了伍长童的微博,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纯文字微博。那时候栗雨青接了一部话剧,临近上映,却坚决不在原定的戏剧院演出,硬是换了个更大更富丽堂皇的戏剧院。所有人都骂她矫情拜金,范围地黑了一阵子。很久以后才爆出来,原来更换戏剧院的钱是栗雨青自己出的,协调也是她的经纪团队负责的。而她之所以非要换,是因为原定戏剧院快要倒闭了,各种设备老化严重,聚光灯甚至没办法启动,只能全场开大灯。

    灯光不是事,不能聚光会让整个作品没有重点,观看体验减半不止。

    伍长童写:【舞台给你生命,你不愿辜负舞台。他们不懂,我懂。哪怕没有灯,你也是我的光。】

    关君赌,赌伍长童没变,赌伍长童就吃这一套。

    伍长童掰着手指算:“灯光、布景、烟雾效果……这些全要做的话,需要一笔钱,还需要时间采购。”

    关君连忙:“我出,我陪你买。”

    伍长童看了她一眼,:“钱你出,东西陈秘书买,你要陪他吗?我把电话给你?”

    关君连忙摆了摆手,:“那我要练歌。”

    伍长童:“嗯,正好现在在比赛场地,你唱一遍,我找找这歌的感觉。”

    关君猴子似地蹦上舞台,:“那你拿手机给我放伴奏。”

    “什么歌?”

    关君没有立刻回答,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忘了她吧。”

    伍长童一愣,抬头看关君。

    “帕尔哈提的,歌名好像叫《忘了她》,你搜一搜。”关君道。

    伍长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怪自己太敏感。她查歌词,声音在空旷的大礼堂里格外清晰空灵。

    “唱吧。”

    ……

    关君练了好几遍,才跟伍长童一块儿出了大礼堂。关君伸展了一下四肢,:“我唱得怎么样?”

    伍长童:“这歌你没怎么练过吧?进错拍、唱错调、记错词……能错的地方都错了,怎么拿冠军?”

    关君:“昨天第一次听,我会好好练的,得配得上学姐的舞美设计嘛。”

    迎面跑过来两个女生,表情夸张地向前奔跑。她们慌不择路,迎面撞上了伍长童,将她撞到在地上。

    那两个女生连忙将人拉起来,一个:“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太急了!”

    另一个:“栗雨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录完呢,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伍长童一愣,摔成八瓣的屁股都不那么疼了。

    栗雨青……这个名字很久没听到了。明星和粉丝关系淡泊,一个是天上的星光,一个是行路的旅人。抬头看,星星又遥远又美好;但实际上,萤火虫也围绕在身边。

    伍长童的世界看不到光,能听到萤火虫飞舞翅膀的声音,已经很不容易了。

    第一个女孩还在道歉,伍长童:“嗯没事儿,你们去吧。”

    那两人便一溜烟跑开了。

    关君伸手,伍长童将手掌搭在她手心里,借力站了起来。想要松开时,却被关君紧紧地捏在手里。

    “忘了她。”关君揽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声。

    伍长童:“忘了她,就像忘了一朵花。”

    “就像忘了她的脸,像喜欢她一样喜欢我。”关君。

    伍长童推开关君,:“听你唱了几遍,我都把歌词背下来了,你还记错,到时候怎么办?要么换一首歌吧。”

    关君被推开之后,表情变得脆弱。她站在原地,皱着眉头看伍长童,像要哭了一样。她:“我就不换。”

    伍长童:“可是你记不住歌词。”

    关君执拗得很,:“我就要这个。”

    两人对峙起来。

    伍长童怎么会不懂关君选这首歌的潜台词?可对方没立场这句话,自己也不见得有底气。而站在比赛的角度,这歌不合适关君:它调子低沉,情绪悲伤。关君声音清亮,带着十八岁的朝气,清新忧伤的情歌没问题,这歌不一定hold得住。

    可关君:我就要这个。

    僵持不下,还是伍长童妥协了。她叹了一口气,:“《忘了她》就《忘了她》,你高兴就好。”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忘了谁?”

    伍长童迎声望去,看见一个人站在逆光处,戴着口罩,神色莫辨地看她。

    这次栗雨青没刻意压低声音,伍长童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伍长童没有一瞬迟疑,竟然转身就跑。栗雨青一愣,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要拔腿去追。

    关君拦住了她,回头望了望伍长童离开的方向,:“她一看到你就跑,你看不出来吗?她不喜欢你,你不要再靠近她了。”

    栗雨青:“关你什么事?”

    “我姓关,你关我什么事?”关君笑了一下,随后抱着栗雨青的胳膊,夸张大叫起来:“栗雨青!请给我签名!”

    路上人不少,关君这一喊,很多人侧目,甚至还有几个蠢蠢欲动,想要靠过来。

    再去追伍长童已经不现实了,关君松开了她,得逞似地:“她答应我,要忘了你。”

    栗雨青不信,伍长童怎么可能不喜欢自己了?

    可无论是仓惶逃跑的身影,还是亲耳听到的对话,似乎都这样暗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