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庆祝音乐剧女主出院, 剧组举办了一个party。

    女主角坐在轮椅上却还浪得要死, 一边抱怨大家不叫她去唱栗雨青的和声, 一边抢过话筒引吭高歌。唱高音时过于兴奋, 昂着脖子将身体都带了起来，然后摔在了地上。

    伍长童离得最近, 手忙脚乱去扶，女主角反而笑着：“哇塞, 我也太酷了吧！”

    伍长童哭笑不得, ：“你不疼吗？”

    女主角：“尽兴就好啊, 管那么多干嘛？童童你咋跟老年人一样……”

    伍长童：“……”

    她受伤地坐在一旁，看着一群十八九岁的少男少女群魔乱舞, 忍不住反思：我真的老了吗？我也才二十二岁啊。

    关君正好坐过来, 伍长童便问她：“我老了吗？”

    关君道：“何出此言？”

    伍长童委屈道：“我不就问了一句疼不疼吗，怎么就不年轻了……”

    关君笑了笑，：“痛快痛快, 不痛不快嘛。”

    伍长童道：“我不行，我怕疼。”

    关君诧异地看着伍长童, ：“你以前追逐栗雨青的时候, 不是这样的。”

    伍长童盯着关君, 发觉对方眼神中隐隐含着一抹疯狂。她琢磨着关君的话，想：我以前是这样的吗？

    以前无论被怎样伤害，伍长童都能重拾勇气追上去，只出于一种情感，还真是不痛不快。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怕了。她连忙摆了摆手，又想起了什么，眯着眼睛道：“以前的我比较好玩？”

    关君甚至没有犹豫，点头道：“是啊。”

    伍长童：“……”

    伍长童：“绝交吧，我已经变成无趣的大人了。”

    仔细回想与关君相处的种种，伍长童才发觉，这或许是关君接近自己的真相。她有些心惊，但也生出奇怪的挫败感。

    还以为自己交到了朋友，没想到竟然……

    关君一手搭在伍长童的肩膀上，：“大人有大人的好，我还是很喜欢你啊。”

    伍长童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来，她总是没来由地叹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关君关切道：“是因为你爸爸的事情吗？”

    伍长童：“也许是吧。你上次你妈妈跟姨妈聊天聊到过田家，你还知道什么别的吗？”

    关君：“当然知道啊，我姨妈嫁给姓田的了嘛。”

    伍长童吃惊讶地望向关君，关君摇晃着一杯橙汁，：“我问问我姨夫吧！”

    伍长童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想“不用麻烦”，可话到嘴边还是停顿了一下，：“谢谢你……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吗？”

    关君笑了一下，看着伍长童：“报答之类的就算了，我叫价很高的哦！”

    伍长童愣了一下，望着对方脸上的笑容，突然莫名其妙来了一句：“对不起。”

    关君笑得更欢了，：“对不起也不能随便啊，我的哥！你又不欠我啥！”

    .

    关君帮她问问，伍长童没怎么当回事。毕竟表姐都没办法的事情，关君就真的只能“问问”了。

    过了两日，伍长童手机上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来电。她本想掐断，那一刻却鬼使神差地接了起来。

    那头停顿了几秒钟，突然响起了一个疲惫的声音：“……童童？”

    伍长童登时瞪大了眼睛：“爸？！”

    伍秉国“嗯”了一声。从声音状态上来看，除了略有疲惫，其余一切都还好。伍长童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刚算问为什么能电话过来了，就听见伍秉国：“你怎么认识田家的人？”

    伍长童：“关君你还记得吗？她姨妈……”

    伍秉国轻轻地“嗯”了一下，伍长童话都没完，便知道对方完全没有认真听，于是停了下来，反问：“爸爸，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伍秉国沉默良久，却只是：“尽快留学。”

    “你电话都已经到我这里了，还是不相信我，不愿意让我给你办事吗？”伍长童整理了一下情绪，接着：“正在申请学校，还要等几个月。还有什么别的吗？”

    伍秉国想了想，：“只有你名下的钱是干净的，所以你一定不能出事，知道吗？电影该拍还是拍，赚的钱给你当嫁妆……”

    “你能看到我出嫁吗？”伍长童问。

    伍秉国一副交代后事的态度，只想把自己完全撇出去，伍长童当然是不满的。但她也知道伍秉国实在是过于疲惫了，因此只能生生忍下。两股情绪交杂在一起，成就了这一句有些凄凉的疑问。

    也许是她的语气触动了伍秉国，伍秉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尽力。你能联系到陈秘书吗？帮我带句话，当断则断，学会抉择，而且要抉择好。就这样吧，你要好好的。”

    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挂断了。伍长童还在发愣，但也知道只能到此为止。

    伍秉国让她带话，明还未尘埃落定，事情还有转换余地。

    伍长童立刻给陈秘书电话，将伍秉国电话里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述，心中一块大石头才落地。她察觉到手心有些疼痛，低头去看，发现自己拳头捏得太死，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特意留的长指甲劈了一节，掌心也渗出了一道血痕。

    陈秘书问她：“你怎么搭上线的？”

    伍长童不敢隐瞒，照实了。陈秘书好，又叫她记得向关君道谢。

    伍长童这才想起来这一茬，挂掉陈秘书的电话之后，赶紧给关君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来，关君声音有点儿闷，：“喂，童童？”

    伍长童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关君：“没什么，跟我爸吵架了。”

    关君话音还没落下，另一个声音后来居上地钻出听筒。伍长童听到一个愤怒的中年男声道：“你又跟谁电话？！整天不学好，你姨夫的事情也是你能碰的？！”

    关君反驳道：“我跟朋友电话你也要管！烦不烦！”

    随后一声门响，电话那头稍微安静了些。伍长童有经验，知道关君这是躲进房间里了。

    伍长童：“是因为我吗？”

    “跟你没关系，是我爸偏要烦人。”关君语气不耐，停顿片刻后却又换了一副好语气道：“明天剧组要去露营，你去吗？”

    伍长童心里有事，无心玩闹，于是道：“我就不去了。”

    又想到关君跟她爸爸吵架，就像是自己跟伍秉国吵架的重现。那时候自己不在意，现在却有些后悔了。伍长童：“你别跟你爸爸吵……是我不对，我不会……”

    可关君狂躁地断了她，：“你不去就算了，明天早上九点钟来我家接我，可以吗？”

    伍长童：“……”

    看来道理是讲不通了，伍长童有些心累，只好道：“嗯，行。”

    .

    第二天，伍长童按时到了关家门口，给关君电话要求指路的时候，关君却让她把车停在路边就好。

    伍长童依言照做，疑惑问道：“你为什么要压低声音话？”

    关君：“你锁好车，到下一个路口左拐，就是我家。我的房间在靠南第二个，你在窗户下面等我。”

    伍长童：？？？

    这是要做什么？

    伍长童刚一走到窗户下，便看见关君笑嘻嘻地对她招了招手，随后扔下来了一个大背包。

    伍长童：？？？

    离家出走？

    关君示意伍长童把背包捡起来，随后自己从二楼窗户里跳了出来。她没缓冲好，跌到草地上摔了个人仰马翻。伍长童想去扶她，她已经飞快地自己爬了起来，连草梗和泥土都来不及拍，急冲冲道：“走走走！”

    伍长童被迫随她一起狂奔，背包有点儿重，饶是伍长童也气喘吁吁，道：“你、你、你……”

    关君钻进车子里，：“快走快走，被家里人发现就走不了了！”

    伍长童终于想明白了：“你被父母关了禁闭，所以才让我来接你？”

    关君一边回头看向家的方向，一边拍了拍伍长童的肩膀，：“快走！”

    伍长童无奈发动了车子，关君这才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太好了！谢谢你！”

    伍长童：“你不跟家里人，他们担心怎么办？”

    关君转头问她：“你不会给我爸爸通风报信吧？”

    ……本来这么考虑过，现在不会了。

    关君艰难地弯下腰，：“脚有一点点扭了，不过不严重，大概走两步就能好了。你真的不去露营？除了几个要实习的，差不多都去了。你反正没事做，一起去玩呗，就当放松放松心情。”

    伍长童摇了摇头：“放松不了。”

    关君：“因为你爸爸的事情吗？上次完电话，还没安心吗？”

    伍长童问：“果然是你……你怎么做到的？”

    “你有表姐，我也有表哥啊。”关君吐了吐舌头，：“我表哥也被他爸教训了一顿，比我惨多了，实力心疼。”

    根据电话里听到的只言片语，伍长童很容易判断出，正是这件事情导致了关君父女之间的矛盾。不仅关君，还有关君的表哥么……

    伍长童心里涌起一股愧疚，：“对不起……”

    关君伸手捂住了伍长童接下来想的话，她：“以你跟我的关系，别这个。你对不起，会让我觉得你真的欠我什么，然后向你讨。但你显然不愿意给，所以别。”

    伍长童被关君盯着，莫名懂了关君的“讨”是什么意思，于是闭了嘴。

    关君却不放过她，侧身亲了亲伍长童的耳垂。伍长童一个激灵，车子差点儿撞向翻护栏。她艰难把控着方向盘，待回归正常之后，她瞪了关君一眼，：“开车呢，别拿生命安全开玩笑。”

    关君笑了一下，：“你以前亲过栗雨青吗？”

    伍长童沉默了一下，她在思考前几天那个兵荒马乱的触碰算不算接吻。

    关君却领悟错了，：“都那么奋不顾身了，竟然连这点福利都不给吗，真气。我真的，你要不要喜欢我啊？”

    关君目光灼灼地盯着伍长童，伍长童却突然懂了曾经在关君眼中看见的莫名。

    是因为自己对栗雨青太死忠了吗？所以她对自己很好奇？甚至想拥有同款爱慕？

    可人和人之间的化学反应完全不一样，伍长童完全对关君狂热不起来。伍长童开玩笑似地声明：“我发过誓，再也不追星了。”

    关君又：“不是粉丝和爱豆的那种，是女人和女人的那种。我跟她不一样，我会对你很好的。”

    伍长童嘲笑她：“胸还没有发育完全，请不要自称女人，谢谢。”

    关君就“切”了一声，转头看向车窗，：“没意思。”

    这一句之后，两人再也无话，一直到了学校大门口。

    下车之前，关君猛地侧过头，掰着伍长童的脖子，要在她嘴上亲一口。好在伍长童反应快，猛地向后一躲，没亲到嘴，而是亲到了脖颈。伍长童的衣领上蹭了一块口红，但谁也没有注意到。

    伍长童躲这一下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伍秉国给她电话的情景。

    关君笑了笑，：“反应真快！”

    随后拎着包包下了车，直接奔着伙伴去了。伍长童坐在原地，盯着关君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关君梳了一个马尾头发全部拢在耳朵后面，看上去十分活泼，也许是为了露营特意扮的。注意到伍长童还没走，关君回头对伍长童挥了挥手。

    伍长童摇了摇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开过去了。

    .

    栗雨青最后看了一眼镜子，对季锦任：“走吧。”

    季锦任仍旧皱着眉头：“你确定要去？”

    栗雨青停顿了一会儿，坚定不移道：“考虑好了。”

    季锦任一边领着她走向保姆车，一边道：“你这是何必……为了伍长童吗？”

    栗雨青：“谁也不为，我想去而已。”

    “为了谁”的法，听起来像无私奉献，可究其根本也只是为了满足某种自私的成就感。栗雨青知道自己并不高尚，而是另有所图，所以并不是“为了伍长童”。

    季锦任见实在劝不住，只好：“田不才记仇，他追求过你，你没有答应，现在又回头参加他的party，指不定会怎么折腾你。你心里有数，我不多，但你得把底线守稳了。”

    栗雨青随意笑了一下，便有一种倾国倾城之感。她：“晓得了。”

    她还是选择了田不才的party，并且没有告诉伍长童。她想给伍长童一个惊喜。

    杜茉莉站在门口等她，保姆车一到，她便走了过来，伸手去牵栗雨青。栗雨青避开了她的手，转而去抓包包。

    杜茉莉笑了笑，：“我真没想到，你也会来这里。田不才你们之前曾经发生过一点儿不愉快，该不会是……”

    栗雨青皱了皱眉头，：“他还挺记仇。”

    杜茉莉：“还真是那种事情……没事，我跟他姐姐，你是我的人。他姐姐是我的学生，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栗雨青：“师姐今天生日，你别跟她这些，省得扫兴。”

    杜茉莉脸上笑容僵了一下。

    人和人之间就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栗雨青找杜茉莉帮忙时，就好了是以师徒的身份，没有任何逾矩。杜茉莉也许还存着什么别的心思，但推拒了这一下，她也该清楚了。

    栗雨青又：“谢谢你今天带我来这儿，杜老师。”

    杜茉莉这才真正卸下笑容，：“你算从今以后永远叫我老师了么？”

    栗雨青：“一日为师，终生为师。”

    杜茉莉叹了口气，：“好吧。”

    谁不在欲海沉浮，来回寻找。一声跟一生还是有区别的，杜茉莉并不急。

    杜茉莉领栗雨青进了门，就到了田有心面前去露脸。田有心自然认识栗雨青，立刻伸出手道：“栗姐，我看过你很多作品，很喜欢！”

    栗雨青笑着谢谢，田有心又：“我可以叫你青青吗？我算是你半个粉丝呢。”

    栗雨青此次主要是想跟田家搭上关系，田不才或者田有心都没问题。但田不才是那副德行，田有心又喜欢自己的电影，那么看来这边反而是最好的突破口。

    栗雨青跟田有心聊了会儿，也许是因为性别相同，栗雨青没有在她身上看到田不才特有的油腻与觊觎。她甚至还替田不才道歉：“听我弟弟跟你有过一段龃龉，他太不是个东西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栗雨青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当下对田有心的印象又好了许多。

    聊着聊着，栗雨青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田有心问她：“怎么了？”

    栗雨青魂不守舍，又看了第二眼才确认到，那的确是伍长童。栗雨青对田有心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我似乎看到熟人了，过去个招呼。”

    田有心端着酒，看见栗雨青拨开人群，抓着她那“熟人”的手腕离开，才对身边一个人：“你喜欢她？她跟以前那些女的不一样，你悠着点儿来。”

    田不才阴恻恻地笑了笑，：“她不是你姐妹团的人，看不下去就不要深交。”

    田有心耸了耸肩，心想：我倒是想发展成闺蜜，但看样子对方带着“任务”来，时机不太合适。

    那头伍长童看到栗雨青却一点儿也不惊喜，反而充满惊吓。栗雨青拉着她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伍长童诧异问：“你怎么在这儿？”

    栗雨青一脸愠色，道：“你才是，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伍长童看着她焦急的脸色，似乎懂了什么。她没话，脸上神色变幻，最终停留在了一个略带愧疚的表情上，低声：“姐姐聚会最容易听到八卦，所以我随便过来转转。你……你不用为了我这样的。”

    栗雨青避田不才唯恐不及，甚至好几年没有招过姓田的助理了。这次会到这儿来，只可能因为一件事情。

    伍长童心情十分微妙，对方这阵子以来变化不少，即使是做戏也太拼了。她真的不懂栗雨青为什么要这样。

    伍长童又隐隐觉察出栗雨青一点儿好来。

    栗雨青却最见不得伍长童那副欠自己什么的表情来，这让她想到以前谨慎微的伍长童和贪得无厌的自己。栗雨青语气有点儿僵硬，：“不是为了你。”

    “嗯？”伍长童抬头看她。

    栗雨青却注意到伍长童衣领上的一点儿红，问：“你衣领怎么脏了？”

    伍长童艰难地扒，却因为角度问题，怎么都看不到脏了哪儿。她纠结了一会儿也就不在意了，：“我早上送关君去露营了，也许是路上弄的。拍拍就没了。”

    毕竟从地上捡起大背包，又跑了一路，沾点儿灰尘也很正常。

    栗雨青蹙眉，各种猜测在心里炸裂开来。

    为什么早上送关君去露营？你们昨晚待在一块儿吗？

    路上？你们在路上就玩这种东西？

    更甚至，对自己露出那种愧疚又悲悯的神情，是因为伍长童知道注定会在这件事情上亏欠自己吗？

    栗雨青看过那么多剧本，光靠经验就能编出一个又一个狗血又纠结的故事。她生生把自己编怕了，脸色也就沉了下来。她想：你没有要求我什么，你什么也不欠我，别再对我露出那幅神情了。

    栗雨青忍不住再一次道：“我来这里，真的不是为了你。”

    伍长童不懂她为什么要重复一遍，想什么，却被对方发黑的脸色吓了一跳。

    不是就不是吧……至于这样咬牙切齿？

    正在此时，不远处一个男声传来：“栗姐，好久不见。”

    栗雨青认出那是田不才的声音，出于对对方的生理性厌恶，她微微上前走了一步，将伍长童挡在身后。

    不管田不才是不是偏爱圈内人，但一定不能让童童引起他的注意。

    “栗姐为什么到这里来？来了也不跟我一声，我好扫榻相迎嘛。”田不才嘴角噙着一抹令人生厌的笑容，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用错成语的。

    栗雨青正要什么，杜茉莉从旁横插过来，挽住了她的手，笑眯眯地：“她跟我一块儿来的，来找你姐玩的，告诉你做什么？”

    田不才“哦”了一声，：“是姐姐的朋友啊……”

    他意味深长，眼神如蛇一般阴鸷。他重重看了栗雨青一眼，才：“我姐正在那边分蛋糕，蛋糕我定的，味道一定不错，一块儿过去尝尝吧。”

    田不才在前，栗雨青和杜茉莉在后。

    栗雨青转头对伍长童做了一个“快走”的口型，伍长童却望着杜茉莉搭在栗雨青腰间的手，终于明白了什么。

    还真不是为了自己来的……

    那么咬牙切齿，大概是怕自己自作多情误会什么吧……

    毕竟杜茉莉也在呢。

    作者有话要：　　今天六千呢，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