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茉莉来过, 又走了。走之前扔下了一句话：“马上就过年了, 家人都在家里等你。”

    她劝栗雨青放下憎恨, 很聪明地没有着“都是一家人”的大口号, 而是温情脉脉地表示：我希望你过得好，死磕那些不会幸福的。

    栗雨青却：我放不下。

    她得到的回报少, 心眼也很。她没办法那么大气地忘掉被别人施加的痛。

    伍长童跟她是一路人，自然觉得解恨。可看见栗雨青眼中的落寞, 又忍不住问：“跟家人决裂, 很难过吧？”

    奇怪, 自己以前觉得栗雨青是一株娇弱的花，饥不择食地吸取滥竽充数的养料。现在她主动跟“废料”割裂, 又是依靠什么活下去的呢？

    栗雨青仰头看她：“是很难过, 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啊，怎么办呢，童童？”

    眼眶有点红, 声音里却包含着一种柔软的坚韧。

    伍长童：“……你，你加油。”

    栗雨青问她：“如果我过年无处可去, 你愿意收留我么？”

    伍长童只好：“我也不知道我会在哪里。”

    对伍长童来, 最亲近的家人只剩下伍秉国一个了。可如今这个情况……

    栗雨青以为这是婉拒, 失落地低下了头，可惜伍长童没有看见。

    .

    栗妈妈让杜茉莉带话不久之后，栗萱也来片场了。

    她由母亲陪同，神色有些怯懦羞耻。栗妈妈推了她一把，：“过去啊, 那是你姐姐。”

    栗萱抓着妈妈的衣角，道：“我……我怕！”

    栗妈妈：“都是一家人，你忘了姐姐一起带你去买冰棍儿啦？别怕。”

    栗雨青在拍戏，伍长童早就注意到了母女两人，在不远处看着。听见她们要去扰栗雨青，伍长童轻轻地呵斥一声：“你们干什么！演员正在工作，不准扰。”又看向不远处的场工：“谁放他们进来的？”

    倒不是伍长童作威作福，只是她实在看不惯栗家人，总觉得晦气。

    黄怯怯举手，：“我……”

    栗妈妈眉毛一挑，表情和语气都凶狠起来了：“怎么，我是主演的家人，我不能来探班？你是谁？有什么资格大呼叫？”

    栗妈妈对伍长童也没什么好脸色，不过区区一个粉丝，抱上青青大腿就当自己是根葱了？上次害得萱萱昏迷住院的事情还没找她麻烦呢，也不知她给青青灌了什么迷魂药，还敢断绝关系了？她今天过来，就是想教育教育栗雨青，血浓于水，亲情血脉是不可能断绝的！

    栗萱被栗妈妈的高分贝吓得抖了一下，浑身发抖，声音听上去都快哭了，道：“妈妈，你别跟人吵架，姐姐正在拍戏呢……”

    栗妈妈回头吼了她一句：“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的！”

    栗萱眼眶红了。

    一个副导演跑过来，对栗妈妈声了几句。她瞪了伍长童一眼，带着栗萱耀武扬威地走了。

    栗萱被拉着往前拽，挣扎着回头，眼泪汪汪地对伍长童：“对不起……”

    伍长童盯着那两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觉得莫名其妙。栗妈妈这么彪悍她不吃惊，可栗萱是怎么回事？

    莫非还真转性了？

    栗雨青拍完一幕戏，身形松懈下来，问雪要水喝。栗妈妈叫住她：“青青！”

    所有人都能看到栗雨青脸色一变，栗雨青站得离她们远远的，语气淡淡的，“你们怎么来了？”

    栗妈妈：“来看你啊！你这孩子，还亏得妹妹天天在家里念叨你呢！”

    栗妈妈推了栗萱一下，催促道：“叫姐姐。”

    栗萱眼睛还是红的，被迫向前走了一步。大庭广众之下，栗雨青也不好得太绝，于是只远远地、戒备地看着栗萱。

    栗萱：“姐……”

    栗雨青没回应，眼神还是冷冷的。

    栗萱更加手足无措，回头看栗妈妈，栗妈妈瞪了她一眼，她只好委委屈屈地重新转向栗雨青，：“姐……对不起。”

    栗雨青的眼眶突然红了。

    栗妈妈把栗萱扔在了剧组，自己逛街去了。

    黄偷偷跟伍长童吐槽：“栗雨青的妈妈怎么回事，当我们这里是托儿所吗？我以前还听栗雨青跟妹妹关系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投资人”身份刚暴露的时候，黄还有些拘谨，话做事都有所顾虑。后来伍长童提醒她，她俩可是一起搬过家具的革命战友，黄这才跟以前一样吐槽了。

    伍长童转头问黄：“你觉得栗萱人怎么样？”

    黄愣了一下，：“看上去被她妈妈压迫久了，所以有点内向害羞吧。”

    伍长童想起栗萱以往的彪悍举动，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伍长童并不相信栗萱昏了一出就能改邪归正，真当重生是现实吗？

    如果是做戏，栗萱还挺刻苦。她羞答答地站在栗雨青的专属座位旁边，哪怕栗雨青拍戏去了，她也不敢坐下去——至少看起来是这么个效果。

    她眼神追着栗雨青的身影，眼睛里写着羡慕、骄傲和欣赏。栗雨青拍完一幕戏，她又巴巴地把水杯递过去，营造出一种姐妹情深的错觉。

    栗雨青有点儿不自在，对她：“你不用这样。”

    栗萱连忙摆了摆手，：“姐姐，我就想看看你……我太久没有真正看过你了，你演戏真好看。”

    栗雨青愣了一下，狐疑地看着栗萱。她还记得第一支MV里，栗萱也是这样可怜巴巴地开头，偏要跟陆仁甲搭戏。

    栗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涨得通红。她连忙摆手，：“不、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有点羡慕你……但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她一边话，头颅一边垂得更低，都快看不清楚眼睛了。她语气哽咽道：“姐姐，我真想去死啊……”

    来也奇怪，“姐姐”和“姐”虽然都是对同一个人的称呼，听到耳朵里感触却完全不同。栗雨青眼眸闪动，似有一瞬间的动容。但很快，栗雨青板起脸，对雪：“找个椅子来，让栗萱坐着，不然到时候出了问题，我承担不了责任。”

    雪从善如流，栗萱愣了愣，低着头抹了一把眼睛。她没什么，按照栗雨青的安排，坐在了离她五步远的空地上。

    为了赶拍摄计划，栗雨青今天加班到了晚上十一点。从坐到那把椅子上面之后，栗萱就没什么存在感。直到收工之后完全出戏，栗雨青才发现栗萱还坐在原地，抱着肚子似乎有点难受。

    雪解释道：“她连厕所都没去……”

    栗萱一脸苍白地抬起头，看着栗雨青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姐姐……”

    栗雨青大吃一惊，：“你妈妈呢？她不是过会儿就来接你的吗？”

    栗萱：“不知道……”

    栗雨青连忙给栗妈妈电话，结果彩铃一直在响，人却像是失联了一样。栗雨青了三遍没接通，转而给栗爸爸，竟然是“正在通话中”。

    折腾了二十分钟，都没能联系上任何一个。栗雨青看着栗萱，特别头疼，：“那怎么办？”

    雪提议：“送到医院？脸色这么苍白，万一出了点儿问题怎么办……你妹妹体质有多弱，你也不是不知道。”

    栗雨青沉默一秒，栗萱摆了摆手，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道：“不、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

    “等不来怎么办？”伍长童双手环胸，站在不远处冷冷道：“死在这里不吉利，电影都没法儿拍了。”

    栗萱咬了咬下唇，：“我不想去医院……我受够那种味道了，我上厕所都一股药水的味道……姐姐，你就让我在这里等吧，我不想去医院……”

    伍长童不话，依旧冷眼旁观。她倒想知道，栗萱到底想干什么。

    栗雨青思考了一下，：“那回酒店吧，住我的房间。”

    栗萱脸上很快露出惊喜的表情，却还是怯生生地看了伍长童一眼，问栗雨青道：“可以吗？”

    栗雨青看向伍长童，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伍长童便冷哼一声，不再话了。

    这是栗雨青的家务事，她自己想被坑，那旁人怎么拦都拦不住。自己早就懂了这个道理，又何必又发善心呢？

    栗雨青便吩咐雪，：“走吧。”

    伍长童站在原地，看着栗雨青和雪一人搀了一边肩膀，艰难地将栗萱架了起来。栗萱回头，眼睛红红地对伍长童声：“对不起……”

    伍长童一愣：这要是个耀武扬威的笑容，倒还能理解。可这句对不起是怎么回事？

    鬼门关前走一遭，难道人就真的能转性吗？

    栗雨青和雪太过艰难，十分需要别人的帮助。伍长童脚步微微向前移动了半步，却还是没有上前。

    不管了，自己什么都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