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做跟踪、蹲点、混入内场的事情了, 伍长童还有点儿手生。

    具体表现在, 她没查询那个挂牌仪式的公司规模和架构, 也没想办法搞到一张请柬。当她被酒店外保安拦住的时候, 急得团团转，甚至拿手锤自己的头。

    突然, 一双手攥住了她的手腕，一个熟悉的声音：“别这么作践自己——她是我朋友, 放她进去。”后一句是对保安的。

    伍长童诧异地闻声看去, 果不其然看见了关君。只见关君身上穿着低调奢华的女士西服, 配色较为活泼调皮，跟关君的气质很搭。

    关君对伍长童眨了眨眼, 狡黠地笑了笑。

    可……关君怎么会穿西服？

    “你怎么在这里？”伍长童问。

    “这是我公司的挂牌仪式, 你出现在这里，竟然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的，那大概是我自作多情了吧。”关君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伍长童一怔, 觉得自己真是太生疏了，竟然连重要与会人员都没查一查。不过还好有关君, 不然自己就会被拦在外面, 而什么都做不了。

    “你的公司？你开公司了？”伍长童诧异问道, 这时候关君已经带着她进了内场，一路上畅通无堵，并没有人阻拦。伍长童趁机环视周围，并没有看见栗雨青和谢冰，倒看到了田不才和许多熟面孔。

    那些熟面孔曾经在伍家如日中天的时候登门拜访, 如今只要与伍长童对视，都不由自主地转移目光，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若单单是这样倒还可以理解，更可笑的是，有几个人避开目光之后又马上看了第二眼，像是确认跟她在一起的到底是不是关君似的。

    伍长童在心里不屑地笑，同时也对关君充满了好奇。

    关君回答：“法人不是我，我就试试看。”

    伍长童扭头盯着关君看了一会儿，突然：“你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大概就是……以前的你不会穿这样的衣服吧。”伍长童，“对了，听你跟公司解约了，不想当明星了吗？”

    “没意思，”关君着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伍长童，像是在宣告什么一样，一本正经道：“我跟我爸达成了共识，我要尝试着成为关家家主。以后的路还很长，但我们也许不能同行了。”

    “我……”

    “其实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最开始我对你好奇，因此认知产生了偏差。现在我已经接受现实了，”关君顿了顿，伸手道：“以后还是朋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尽力。”

    伍长童不由自主地伸手，然后意识到一件事情：关君太“主流精英”了，这跟她以前的形象差太多了。到底是她被父母□□成了这样，还是终于解放天性发现自我了？

    还没来得及细想，伍长童就发现了栗雨青和谢冰。两人衣着配色相近，衬出一种郎才女貌的花好月圆来。伍长童心里一个咯噔，匆忙对关君了一句“告辞”，就拨开人群，朝栗雨青的方向走了过去。

    关君看着她的背影，无声感叹一句：“你果然还喜欢她……”

    伍长童走到栗雨青身边，出其不意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栗雨青猛地一惊，回头瞬间大声道：“谁！”

    这一声惊动了周围的人，顿时有几道目光集中过来。伍长童不习惯被人注视，下意识想要放开双手，却抓得更紧了些。

    她不能再放开栗雨青。

    栗雨青发现是伍长童，顿时松了一口气，声道：“你怎么也在？”

    周遭目光这才散去。

    伍长童想：这不对，栗雨青紧张过头了……她在怕谢冰吗？还是在抑制什么情感呢？

    伍长童顺势看了谢冰一眼，谢冰冲她点点头，笑道：“伍姐好。”

    伍长童不理他，重新看回栗雨青，道：“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

    栗雨青不依，伍长童加大力气拽。栗雨青只好妥协，：“我离开一会儿。”

    伍长童闷头拉着栗雨青往前走，栗雨青一直在身后声喊她：“你做什么……你慢一点儿……童童……”

    伍长童拉着栗雨青到了阳台，冬末的晚上，风还凉得刺骨。栗雨青穿着精致服帖的晚礼服，脖子裸露在外，冷得一个哆嗦。

    伍长童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栗雨青身上。栗雨青没拒绝，一手将两边领口捏合起来，道：“你要什么？”

    语气平静，没有任何怨怼。

    伍长童愣了一下，：“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

    栗雨青停顿了一会儿，突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你是那天的口不择言吗？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你也不要因为这个而内疚。”

    “那你为什么还跟谢冰在一块儿？”伍长童脱口而出。

    栗雨青：“我理解你的愤怒，但不代表我要接受你的安排。就算你是为了我好，也该给我选择不好的自由，这个你应该最能理解的，不是吗？”

    栗雨青看向伍长童，她的眼神里写着再清楚不过的“苦衷”二字，甚至还含有一丝哀求：请让我付出，请让我这么做。

    伍长童抿了抿嘴唇，：“可陈秘书了，我爸就快没事了。你根本没必要……”

    栗雨青断她：“有必要。”

    伍长童：“？”

    栗雨青：“谢冰知道我跟你的关系，我怀疑我拿到的消息，都是他故意让我拿到的。所以我还在试探。”

    伍长童微微怔忪，道：“是……是因为我那次抢你的手机，声音被他认出来了吗？那你会不会有危险！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要再干这种事情了，好吗？”

    栗雨青摇了摇头，用一种很悲伤的眼神望着伍长童。

    如果是伍长童冲动发声让栗雨青暴露的，那么栗雨青根本不会往消息性的真实性上想——几次传递消息，都是发生在那个电话之后。如果谢冰是从那个电话探得端倪，根本不会影响到之前的消息。伍长童还不知道栗雨青的话的意思。

    ——那天伍长童离开之后，栗雨青整理好情绪，又给谢冰了个电话道歉。结果还没等她出“刚刚因为退圈的事情跟经纪人吵架了”这个借口，谢冰便率先笑着：“刚刚是伍长童对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呢。”

    栗雨青吃惊之下，甚至都有些结巴了：“你……你怎么知道？”

    谢冰：“你可以猜一猜，我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还可以猜一猜，我算做什么。”

    栗雨青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谢冰挂掉电话，但他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的态度让栗雨青毛骨悚然。谢冰早就知道自己跟伍长童的关系，会不会也知道自己跟伍长童的暗度陈仓？如果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果他并未利用自己传递假情报，那知道之后他应该开始警惕地排查，甚至击报复自己……可这些统统没有。

    栗雨青开始怀疑，但什么证据都找不到。她不敢吓唬伍长童，因此只是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陈秘书，并且嘱咐陈秘书不要告诉伍长童。

    而现在，伍长童就站在栗雨青面前，哀求她不要在做这种事情了。她还不懂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

    所以栗雨青只是摇了摇头，沉默半晌，道：“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最好不要再参与其中。剩下的交给陈秘书，他是专业的，如果他都回天乏术，那么你就更加束手无策。离开吧，还有一个多月，去游山玩水吧。西藏、苏杭、云南……哪里都好，随后直接出国。不要再接近我……”

    否则你会有危险的。

    后半句话在栗雨青嘴边呼之欲出，但她还是没有出口。如果伍长童愿意听她的，那么也就不用吓唬她了。

    伍长童却：“如果这事儿跟我没关系，那跟你就更没有关系了。要走我们一起走，反正电影就差一两幕了。更任性点儿，你要是不想拍了，那就算了。不就是一部电影的投资么，我还折得起。”

    “跟你无关，”栗雨青重复道：“谢冰指使人杀害萱萱，我要留在他身边找到证据，我要为萱萱报仇。”

    伍长童愣了一下，：“什么？”

    栗萱是被谢冰弄死的？可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

    不是，栗家不是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了么，怎么又突然出现了？

    信息量太大，并且端点与端点之间缺少必然的联系。伍长童一下子被搞迷糊了，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消息的真正含义。

    栗雨青又：“对我来，还是家人比较重要。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去英国了。”

    伍长童下意识去抓栗雨青的手腕，：“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明明都跟你家绝交了……栗萱死了不是正好吗？”

    自见面以来很平静的栗雨青突然猛地挣脱开伍长童的手，抬手了她一个巴掌。扬手的瞬间，栗雨青松开了抓住衣领的手，伍长童的外套掉在地上。

    “请注意你的言辞！伍长童！”

    之前在剧组里吵得那么厉害，栗雨青都只是到了自己身上。现在却……

    伍长童的眼睛里瞬间积蓄起眼泪，变得泪汪汪的。她捂着脸颊，道：“你……”

    “你我贱，没有关系。可死者为大，有再多不满也请克制。”栗雨青厉声道：“并且那是我妹妹！”

    伍长童站在原地看了栗雨青一会儿，对方眼神里只有愤怒，再也没有一丝怜惜。伍长童的眼泪掉落下来，心里只有四个字——

    本性难移。

    果然对栗雨青来，还是那些人最重要。自己吃过那么多次亏，怎么还是不长记性呢？

    伍长童：“怪不得……怪不得你这阵子不跟我交流，我还以为你跟我爸一样是为我好……其实只是你心里没有我罢了。什么情报有误、还需要试探……都是你用来哄我离开的借口。”

    栗雨青眼神越来越冷，伍长童转身跑向大厅，甚至忘了自己的外套。

    栗雨青看着伍长童跑远，弯腰捡起了外套，重新穿在身上，随后转身望着夜空。

    半晌，田有心的声音响起来：“哟，跟女朋友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