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肉味
伍长童在大厅里四处寻找的时候, 看到了关君走向后台。
她匆匆略过, 并不再看。她与关君建立了口头的合作关系, 但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栗雨青。伍长童要向栗雨青道歉, 为了自己的冲动、莽撞和口无遮拦,同时要劝栗雨青放弃危险的行为, 撒娇也好,耍赖也罢。以身涉险是下下之选。
关君似乎看了过来, 但那一刻伍长童发现了谢冰, 谢冰也发现了她, 正举着酒杯冲她挑衅地笑。
谢冰孤身一人,身边没有任何人陪同。但不知为何, 伍长童从他的眼神里解读出来了某个信息——他见过栗雨青, 在自己跟栗雨青阳台分别之后。
伍长童不顾关君的呼喊,来势汹汹地找谢冰走去。快走到谢冰面前的时候,她想起自己在洗手池面前的反省和冷静, 怒火却逐渐平息。她以一种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平静语气道:“谢先生好。”
谢冰:“伍姐,不吵不闹的时候, 我还真认不出你的声音。”
伍长童继续问:“请问您知道青青在哪里么?”
谢冰:“青青是我未婚妻, 在场一大半人都知道。伍姐是她什么人, 为什么叫得这样亲密?”
这是在故意激怒、挑衅自己……为什么?因为发生了某事而得意忘形了么?伍长童想。
“还没有举行过订婚仪式,谢先生这话为时尚早。”
谢冰便不话,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伍长童。直到伍长童等得不耐烦算再次发问时,他道:“这个问题,你该去问台上的那个人。我最后一次见到栗雨青, 她正跟她在一块。”
伍长童回头望去,正看到关君在司仪的介绍下走到舞台正中央,手里拿着一只话筒,似乎要发表什么重要讲话。关君的目光扫过全场,在伍长童身上停留,并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是什么眼神?担忧?抱歉?
真的见过青青?
伍长童转身就走,听到身后谢冰意味不明地扔下一句:“比我想象中沉得住气……可惜太晚了。”
伍长童拨开重重人群往前走,期间关君脸上的礼貌笑容逐渐消散,被一种带有强烈暗示的眼神所取代。她要对自己什么?伍长童一边思考,一边继续往前走,直到她被一个穿着大厅内统一制服的男人拦住去路。“伍姐,抱歉你不能够继续往前了。”
伍长童看了台上的关君一眼,确定这是关君的人,便问道:“她让你跟我什么?你见到栗雨青了么?”
那人一板一眼地回答:“关姐的确有话交代给您,但关先生不允许,撤销了命令。不过后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我的确见过栗姐,就在十五分钟之前。那时候田先生跟她在一块,有人撞到侍者,酒水全部倾洒在田先生和栗姐身上。田先生便要带栗姐去处理。”
“田先生”三个字一出,伍长童心便猛地揪了起来,但随即她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不过”这个词……放在这个语境里也太奇怪了,就好像他本来不应该回答这个问题似的。结合上一个问题的回答,应该是关君想派他告诉自己这件事情,但关父不准。这个人阳奉阴违,他是关君自己的人。
伍长童稍稍心安,追问道:“田不才带栗雨青去哪个房间了,你知道吗!”
那人低下头,道:“抱歉,我不知道,我也不被允许回答这个问题。”
伍长童继续问:“这酒店哪几层接待外宾住宿?田不才上去多久了?!”
这个酒店规格很高,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很多明星都喜欢入住。伍长童知道这个,所以并不指望从前台得到线索。
“田先生离开大厅大约十五分钟,酒店的一到八层为餐厅、游泳池及各种会议室,第九层开始为客房区。挂牌仪式与会者的房间由我们公司统一预定,全部分配在15至19层。”那人一板一眼地提供线索,完之后冲伍长童鞠了一躬。
伍长童:“谢谢!”转身就朝大厅出口跑去。那个男人又叫住她,:“栗姐离开之前嘱咐了关姐一件事情,关姐还因此与关先生发生了争吵。”
这句话猛地一听像是家务事,伍长童无暇顾及那么多,道:“嗯知道了!”
关君在台上三心二意地背诵演讲稿,将男人与伍长童的交流全程看在眼里。看到伍长童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大厅,不动声色地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她父亲正面无表情地看她表演。
——“给伍氏集团的人电话,让他们别进行最后一步操作,他们被设计了,就栗雨青的。”
——“不准。”
——“爸!”
——“刚刚那个明星就是在跟你这件事情?这是渔翁得利的好机会,你不要被情感蒙蔽了双眼。我是怎么教你的?”
——“我……”
——“伍家和谢家的事情,我会找人接手处理,你不要再管。现在,上台演讲。”
——“……”
——“去。”
关君低下头,在心里默念:抱歉,童童。
.
伍长童一路狂奔到客梯面前,气喘吁吁地按了上行。
电梯爬得太慢,她焦急地想:虽然关君的心腹替她将范围圈定在15到19之间,可对于自己而言,这依然是赌博。
田不才对栗雨青虎视眈眈,他带着栗雨青回了房间,会发生什么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可时间就是金钱,自己到底应该从15开始赌,还是从19开始赌?
在她焦头烂额的时间里,电梯终于到了眼前。她忙不迭钻进去,心神不宁地按完按键,才发现是15。从低到高就从低到高吧,概率上,至少比从高到低节约了电梯上行四楼的时间,对不对?
伍长童摸着胸口,又忍不住想:不行不行,万一栗雨青在19层或者18层呢?那不是绕了远路吗?!这样想着,她又按下了19。
可如果是15或者16呢?
……
伍长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因着两个年头的翻转,而被放在油锅上翻来覆去两面煎炸,心脏都快被烤焦。
正在这时,电梯门开了。15层。
伍长童脚比大脑快,猛地冲了出去。
走廊上静悄悄的,视觉上根本看不出每个房间的区别,不知道哪个房间有人、哪个房间没人,更不可能知道栗雨青在哪个房间里。
等等……有人或者没人……这五层全是关君的公司替与会客人预定的房间,而楼下正觥筹交错。如果是关君的客人,他们应该不在房间里。所以,有人的房间,就是栗雨青所在的房间。
伍长童扭头看向手边上的灭火器,从出生到现在几乎从未如此机敏。她在走廊大叫起来:“起火了!起火了!救命啊!”
她拼尽全力,一边跑一边大叫。这酒店规模太大,房间太多,声音传不了多远,她只能从走廊这头跑到走廊那头。
伍长童远远看见一个人从房间里出来,她欣喜地跑过去,却发现是酒店的保洁人员。
那个大妈一脸疑惑,试探着走近,道:“姐,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从她的眼神里,伍长童清楚地看到了“疯子”两个字。但这时候她顾虑不到这么多,只能越过保洁大妈,继续往前跑,并更大声地喊:“着火了!救命啊!”
如果保洁人员都能够听到,就明自己的声音是能够穿透房门的。这个方法管用!
保洁大妈被她的神经病行为吓到了,又碍于酒店客人的尊贵身份,并不敢上前阻拦,只好用对讲机汇报道:“有一位客人在15楼的走廊上疯狂奔跑,是着火了。可我并没有看到险情。”
对讲机那头的人:“暂时别管,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如果有其他客人投诉,我们会派保安前去沟通。”
保洁大妈一直盯着伍长童的声音,喃喃汇报道:“她跑进了消防电梯,不知道往哪一层去了……”
……
伍长童无差别“袭击”了15层,除了一位保洁大妈以外一无所获。她从走廊尽头的消防电梯爬上16楼,故技重施。
这一次惊动了一对不知为何留在房内的男女,他们从房间里火急火燎地跑出来时赤身裸体,左右一看没有一缕火焰,只有一个满头大汗疯疯癫癫的伍长童。
女人躲在男人身后,抓着男人的胳膊。男人几乎萎了,看见伍长童便格外来气,趁着伍长童经过的时候,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干什么的!疯子!别再叫了!”
伍长童没时间同他们纠缠,膝盖一抬,撞击到那男人的脆弱部位。男人惨叫一声,捂着受伤部位跪在地上,自然也放开了伍长童。
伍长童继续狂奔着大叫:“着火了!着火了!”
女人蹲下来,以同样歇斯底里的声音喊道:“你这是故意伤害!我要报警!”
伍长童却已经爬到了17楼。
……
经历了几分钟的夺命狂奔,伍长童的体力消耗已经到了极点。她稍一停顿便气喘吁吁,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缺氧。可她心里有栗雨青,并不敢多做停留,还是强行起精神,继续跑着叫道:“着火了……救命啊……”
就连嗓子都嘶哑至极,像是被汗水浸泡而溺死,再也发不出呼救声。
她叫了两声,觉得这音量不可能穿透门板。正当她思考替代方法的时候,突然注意到某个房间里飘出了几缕黑烟。
不会吧……真的被自己乌鸦嘴中了?
伍长童条件反射地砸开消火栓的玻璃,提着灭火器就冲向那房间。她像是激发了无限的潜能,举着灭火器砸向门。高举灭火器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注意到了门牌号是“1708”,这个数字牢牢地映入瞳孔,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它。
砸不开,那就助跑。
伍长童稍稍向后退了一些,又抱着灭火器加速冲过去。她来回撞击了四五次,终于成功将门砸开。
屋内早已是一片火海,火势似乎是从床上开始,再蔓延到墙上、电视机和卫生间。
伍长童不顾灼热冲进去,发现床上躺着一个女人,而卫生间里则躲了一个男人,已经被黑烟熏晕。这男人就一个人跑到卫生间躲避,而不顾自己的女人么?伍长童皱着眉,几乎没有犹豫,走向了女人。
那女人身上的衣服几乎被烧光了,就连头发也没能幸免。她身上黑乎乎的,看不出伤势如何。但从躺的位置和火灾起源来看,并不乐观。
伍长童没时间多想,试图背着女人逃向门外。手一接触到女人,伍长童就觉得不对。
这似乎……是栗雨青的耳环?
伍长童猛地瞪大了眼睛,那一刻恨不得杀死卫生间里的田不才。但她没有,她只是两手将栗雨青拖起,拼命冲向门外。
快要冲到门口的时候,一条火舌翻滚着舔舐过来。热浪扑面,伍长童不想让栗雨青再经受危险,只好转过身,用身体挡住火焰。
背部传来灼热的高温,伍长童幻觉自己闻到了烤肉的味道。那一刻她想:还好刚刚没从青青身上闻到这味道……自己还挺香的嘛,加点儿孜然是不是就可以吃了?
手臂几乎承受不住栗雨青的重量,伍长童将栗雨青重新往上掂了掂,继续往外跑。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知道人的力量真是无穷的。或许每一个细胞里的能量都被燃烧殆尽了吧。
终于出了房间……伍长童连同栗雨青一块儿摔在地上。心理一旦放松,疲惫便加倍反噬,过度透支的体力让伍长童立刻陷入昏迷。
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栗雨青躺在自己的臂弯上,像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