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云初眼前的一切，由暗转亮。

    再次呈现在她面前的，不再是身临其境的记忆。

    而是一个又一个，仿佛在冥冥中有人为她筛选的记忆片段。

    从这些极快闪过的片段中，云初看到了圣女和青女之间相处的过程——

    在最初的十余年间，作为被圣女“救活”的魂魄，青女极尽可能用行动，表达她对圣女的感激之情。

    圣女是国巫，不仅要负责国家祭祀之事，还要管理整个幽元王朝的巫祝。

    可是，云初也看的出来，圣女的性格……好像和她梦中的原主，有几分相似。

    生性高洁、不喜俗务，更不善与人交际。

    青女便主动包揽了青炎族的大小事务，成为了圣女最得力的助手。

    墨锡建立幽元王朝之后，励精图治、天下太平。

    可是，王朝建立之前，政权的更迭，免不了夹杂着诸多杀戮，虽然在圣女协助下，丧生在战争中的无辜百姓少了一大半。

    可是，墨锡犯下的杀孽，却令他周身始终弥漫着浓重的怨气。

    圣女与墨锡相恋之后，为了帮墨锡消除战争过后残存的怨煞之气，常需乘水路前往无终山，为他祝祷消灾。

    每到这时，墨锡便会暂时放下政务，陪她一同前往。

    而青女则留守在青鸾宫中，兢兢业业用笔墨代圣女处理案台上的卷宗和俗务。

    与此同时——

    青女的女儿青玉，也被圣女接进青鸾宫居住，由青女亲自照顾。

    待到青玉四岁那年，圣女便将青女之事悉数告知，让她们母**阳隔空相认。

    此后十年，青鸾宫便成了青女和青玉这对母女最安稳的港湾。

    说来也奇怪——

    云初在这些记忆片段里，最多只远远见过墨锡的背影，从未近距离见到过墨锡的正面。

    想来，应是圣女有意为之，不愿将她和墨锡相处的记忆，传承进玉坠当中。

    然而，即便如此——

    云初还是从那些零碎的片段中，看出了青女的魂魄，在长达十余年的日积月累之下，对墨锡产生的超乎寻常的迷恋。

    就比如，青鸾宫地底密殿里，那条通往勤政殿的密道口，云初常能看见青女一闪而过的魂影。

    又或是，每次圣女和墨锡从无终山祭祀回城之时，青女都会在宫门前痴痴张望，眼底的痴慕和因暗恋而生出的幽怨，愈发浓烈、遮掩不住。

    这些蛛丝马迹，云初既然能在玉坠的记忆中看到，想必当年圣女亦是心中有数。

    只是，青女毕竟是圣女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又是早亡的苦命人，再加上这十余年间，青女兢兢业业的辅佐，让圣女不忍戳破她的心思，破坏了她们之间的情分。

    因此，圣女选择了回避。

    她越来越频繁留宿在王宫中，极少回青鸾宫。

    更甚至，圣女索性将族务，明面上交于十来岁的青玉，实则是交到青女之手，免她无事可做胡思乱想。

    圣女年少时追随墨锡平定天下，直到花信之年，才与墨锡相恋相知。

    在这十余年间，因国巫身份所困，圣女并未与墨锡成婚，墨锡也不曾立她为后，两人更不曾生育子嗣。

    正因如此——

    一直养在青鸾宫的青女之女——青玉，便成为举国上下公认的国巫继承人。

    事实上，圣女也确有这番打算。

    待到青玉及笄之时，圣女便将国巫之位，传于青玉。

    她自己，则以祭祀之名，“隐退”在无终山中。

    青玉幼年丧母，生性柔弱，待到懂事后，又因青女这个无所不知、无处不在的“魂魄”母亲的管教，长成了没什么主见的性子。

    虽然青玉的巫舞跳的极好，但在巫术上，却并未得到圣女和青女的半分天赋。

    更因不是圣女血脉的缘故，不能见鬼。

    因此，青鸾宫和国巫的权力，皆牢牢掌握在青女的手中。

    青玉这个新任的圣女，不过是青女操纵的傀儡而已。

    尽管如此，这一切对于圣女来说，也无甚影响。

    在墨锡铁腕治理之下，幽元王朝等级森严，国泰民安，俨然已是一派盛世之象。

    国巫的存在，对于幽元王朝来说，渐渐变成了一个祭祀和愚民所用的虚职而已。

    在圣女“隐退”无终山后的次年，而立之年的墨锡，立菀氏为后。

    菀氏便是“隐退”的圣女青菀。

    若是话本子，主角已逾中年，便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主角配角各司其职、皆大欢喜的结局。

    总体上来说，圣女青菀和青女这对姐妹，虽有龃龉，却也算相安无事，没什么姐妹阋墙的狗血争斗。

    然而，大多数人的欲望和贪念，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消亡，只会越来越失控疯长。

    更何况——

    青女不是人，而是个能控物，往来无形、可随意进出任何地方的鬼魂！

    云初在那些记忆片段的最后，看见青菀逐渐隆起的腹部。

    终于意识到——

    玉坠想要告诉她东西，要来了！

    这个念头一起，云初眼前的画面，再次一转！

    “哇——”

    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穿透云初的耳膜，响彻整间寝殿。

    “生了！生了！”

    稳婆和宫女们忙而不乱的将婴儿剪断脐带，包进襁褓里，笑着呈至虚弱的青菀面前。

    “恭喜王后，生了个公主。”

    本应是大喜的情景，然而，此刻的青菀，苍白的面容上，却是神色凝重的模样。

    她根本没去看女儿的脸，虚弱的朝一干宫人摆了摆手：“去把公主抱出去给大王看看，待我告诉大王，我身体无碍，要为公主祈福，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进来。”

    寝殿里的宫人，都是墨锡安排的心腹，自然知道青菀的身份。

    她们见青菀神色不虞，以为她是因为生的是公主，不喜，便恭肃地退了下去。

    待到大殿房门从外面关上，青菀艰难的半坐起身，厉声道：“青女，你想做什么？”

    这话一出，悬浮在半空的云初心里一惊。

    她急忙四处张望，却并未看见青女的魂影。

    “姐姐，我看你虚弱的很，怕你太过伤神，便想帮帮你。”

    正在这时，大殿里幽幽响起青女的回应。

    这声音听上去僵硬、嘶哑，像是从喉咙里极艰难挤出来的。

    听在云初耳里，却犹如春日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