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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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蟹黄酱汁淌了一手背,慌乱神色掠过他的脸,李崇抓起毛巾,胡乱擦拭又扔到一边——那般的故作镇定是李景从没见过的!

    没等他开口询问,李景见他二哥摇晃着起来,按住餐桌,深呼吸稳住身形,再转头离开。去的是唐欢的房间,李景莫名其妙的把手伸向了IPAD,隔壁何事,能让他二哥失态至此?

    屏幕上并非实时监控,而是回放的片段,那你侬我侬的场面,能闪瞎单身狗的眼。莫名其妙的,李三丢开IPAD继续早餐,一口气连吞完四个包子,再活动着消食儿,处理了邮件和短讯,才终于等到李崇返回。

    半躺的李景翻身而起,他看向推门而入的李崇,后者面色铁青,那目光里的凉意,比窗外的雪更冷,比凛冽的风更寒。

    蠢蠢欲动的,李景颇想去隔壁大闹一番,这半个钟头,李崇在隔壁似乎并不愉快。谁敢让李崇一个钟头不愉快,他李景能让谁一辈子不痛快!

    但李景心中的郁郁并没有如他所愿的发泄给唐欢。

    半个时后,李景跟着他二哥站在李衡的房间,李衡当然不在,满桌子的手稿,满架子的收藏自然无人看管。

    李崇操起一叠再揣起一沓,李景便举一反三,蝗虫过境般,他扒拉那整整齐齐的书架,哗啦啦乱糟糟的抱了满怀。

    搂着一大堆,李景跟着李崇下了楼,有样学样的往灶眼上丢,李景不问缘由,只是照做,看那蓝火窜成红色的火焰,舔舐那书页手稿,伴随着细碎的声响。

    李景偷喵兄长,他兄长却深深的看向他,道这癫狂何故,他不过想逼李衡相见,托他查个清楚!

    卧榻之侧,容不得第三个人,他一刻也不愿等,一秒也不能忍。

    ——李衡竟扮作他去接近唐欢,亲近唐欢,他曾加诸于他的惶恐,竟以这样的方式反噬回报了!

    不烧了,二哥,李景张皇的阻拦,但这阻拦毫无用处,李崇开一瓶酒不管不顾的往那火上泼,是要让火势更烈更猛。

    呼呼作响,火焰窜上了天花板,但下一秒,炉灶自断了燃气,天花板上开始泄水,撒了他哥俩一头一脸,墙上的电脑板信号正在闪烁。智能的家居系统,已开启了自我保护的程序。

    李景呆了,李崇却乐了,他苦笑着叹息,果然没有用,颓然的落座回高脚凳,他往嘴里倒了一口白兰地,手掌抚过散乱的残留手稿,最后停留在一片百合花瓣,再紧紧攥住。

    李景慌忙拿起块儿毛巾往李二头上罩,故意盖住对方的眉眼,只有这样,那沮丧和泪意才不明显。抱着李崇的脑袋,李景薅来拭去,这大冬天的,感冒了可不好,他想用那废话连篇,掩饰兄长的狼狈和无奈。

    正经洗个头,再弄个脸?

    拖着李崇,李景绕进最近的套间,他不容分把李崇面朝下按进那大面盆,再顺手拿瓶东西就往他湿漉漉的头顶涂,祖母绿的乳膏抹开了,李景这才顾上看那包装瓶,PHILIP B 的薄荷酪梨,品类倒也没拿错。

    李景很细致的用手掌来摩挲,无师自通的按摩,直到李崇道,他自己来,他歇着。

    得了令,安了心,李景放松了一口气,回厨房找水喝,方才烧了一阵,熏的他有点口渴,刚从冰柜里取出瓶水,却听得有人进了楼。

    是曾亦华,她震怒的指向身后的狼藉,她质问他在做什么,在烧什么。

    乔冲过来抓起那些残页,悲愤的怒吼,烧的是李衡的手稿。

    摇晃着矿泉水,李景得意的乐,李衡的东西烧了又如何。

    曾亦华七窍生烟的扬起巴掌,眼瞧着那五个手指就要扇脸上,掌风袭来,却嘎然停住,是李崇钳住了她的手腕。

    我烧的,冲我来。

    这句话深深刺激了曾亦华,她惊惶的看灶台上的狼藉,再侧首瞧向李崇,软倒了身躯,却依旧拽紧了李崇的袖口。

    为什么,她哀嚎,他夺走了他的一切,还不满足!

    衡儿,她抬起泪眼看向李崇,而后者却冷漠残酷,他不是她的衡儿,请她看清楚。

    颤巍巍的,曾亦华后退了几步,支撑着厨岛,她才没有完全跌坐在地。

    李景悄无声息的挪开了身形,让她一人霸占了那方区域,凑近了李崇,他冲他使眼色,三分鄙夷,七分厌恶,疯妇一个,不宜久留。

    我们走。

    李崇一发话,李景就轻松,赶着去给他哥开那厨房门,这房间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刚触到门框,身后的响动,让他下意识回头——是乔的哭腔,太太,不要!

    李景睁大了眼,飘过眼前是一片血红,还有湿润温热的液体飞溅到他脸上。

    李景头皮一炸,肌肉紧绷,又瞬间放松,开瓶器刺中的并不是李崇。

    冲过来的乔,竟扑在了近处,生生挡住了利器的锋芒,上臂到手腕划拉开极大的血口子,胳膊上歪插着那开聘瓶器,又扑翻了墙边的灯,哗啦的碎响,滚着跌坐在一滩子碎片里,疼的嗷嗷直叫。

    圈住了李崇,李景心有余悸,又想笑——那曾亦华的同盟扎的跟刺猬似的,一身血窟窿。

    曾亦华这才大梦初醒般去瞧他的伤势,力不能支般跪坐在地,扭头让他们叫医生,声音也带了哭腔。

    可待她正脸瞧了过来,那慌乱的脸上竟焕发出兴奋的神色,是含泪带笑的!

    李景要发疯,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来——左手拽住了厨房门,企图关个严丝合缝,门里是五秒前被他推进去的曾亦华,正哭喊着我的衡儿;右手拉扯着他二哥,后者一手扶墙,一手扶额——刚才那一场风波竟让他有所触动。

    气火攻心,李景差点呕出一口血,大吼一声,李景终于锁死了厨房门,双手架起李崇,便不管不顾的往外拖,早知道下车时,该逼他坐轮椅,便轻松许多!可事与愿违,李崇反复抬手挡开他,固执的要回头,他要喊医生,他目光的方向,乔正蜷缩在地,一边呻吟,一边哽咽着叫LEO。

    李景才不愿管旁人的死活,只要李崇好好的!

    拍李崇的脸颊,额头抵着额头,他也想哭。

    二哥,别看他,你看我,你看着我!

    李崇并没有看他,甚至垂下眼帘,仿佛若有所思——天知道他在想什么!

    别看他,他们一伙儿的,这是苦肉计,别在意,搂住了李崇,李景在他耳边咬牙切齿,想想唐,他不在,唐欢怎么办!

    唐还等着他!等他吃午餐,吃晚餐,吃往后的每一顿饭!

    感觉到胳膊里李崇一震,李景喜不自胜,继续煽动,李衡的视力似乎已经恢复,眼睛好了他便装他去骚扰唐欢,若腿脚好了,他会干什么!

    他什么都能干了!

    没待他出更粗鄙下流的假设,李崇出声断,他恢复了镇定冷静,仿佛是稳住了心神回了魂儿——但依旧走向乔,取下了墙壁上的电话,李崇安排急救医护,甚至指使他找来了一个医药箱。

    李景不忿照做,再冷眼旁观,忍不住在回程路上抱怨,他不过是为了李衡,他不必怜惜的,那般的担忧,让他这个作弟弟的更担忧。

    可他二哥却出乎意料的慈悲了。

    并非怜惜,人情世故罢了。

    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李景道,他想保护的是LEO。

    结果而言,并无不同。

    哪里不同了,李崇的话,李景没有反驳,却腹诽,若非他机智提及唐欢,怕是要变天!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李景默默进行了一番自我表扬,更决定暂时好好待唐欢——毕竟他眼下竟像了一味药,能医治李崇。可是药三分毒,李景并不能从脑海中抹去,唐欢诅咒挖苦李崇的嘴脸。

    是铠甲也是软肋,太麻烦,他只希望感情慢慢转淡,好聚好散。

    李景希望李崇对唐欢慢慢转淡,但轮到他自己,并不能释怀——陪着李崇回到修养之地,李景走成了同手同脚,下意识的裂开嘴乐——姜扬旁边那人不正是姜琳!

    大概是李崇想和对方谈心聊天,毕竟刚那一出风波是挺危险。

    可他二哥并不像是约了他这个心念之人,只是寒暄了几句便回了那“药盒”,于是李景便理所当然,跟个尾巴似的,黏着顺路看望三弟的姜家姐姐,走了一路,并成功混了人姐弟一顿大餐——先前困扰他的李唐二人早被他抛到了脑后,连想都不想了。

    李景快乐之时,正有人保受煎熬。

    凝视着乔手臂脖子上的纱布,曾亦华感到了彻底的绝望,连他受伤他也不为所动,她本以为那时有希望的!

    曾亦华垂首含泪,对着最可靠的盟友吐露伤悲,他的衡儿,竟真的被取而代之,一丝一毫都不复存在了!

    在同一个阵线的乔面前,曾亦华把身份体面全丢掉了,掩面而泣——在丈夫面前,她是不能再哭的,在父亲面前,她是不能再闹的,对于他们,现今的李崇比李衡更有价值。

    但对于一个母亲,失去爱子的痛苦,她承受不了第二次!

    在苦楚之中,曾亦华听到乔,不。

    他不,还有希望。

    迟疑的看向面前爱子之友,曾亦华并不能理解那断续的语言。

    是唐欢,他要回去陪唐欢,TONY让他回去陪唐欢。

    唐欢,曾亦华糊涂了,她记得乔告诉他,那日唐欢逼李崇换肾,李崇因此大受刺激,那个漂亮的鸭子确实是有点作用的!

    琢磨的一知半解,曾亦华在狂喜中连声追问,唐欢为何要逼李衡换肾,想方设法诱他再折磨李崇,厌弃李崇一次,怕就行了!

    可面前的乔突然沉默了,似乎这个问题让他难以启齿,这让曾亦华心中烦躁,嘴上催促,你倒是啊!

    李崇和旁人在一起。

    曾亦华花了好几秒才消化了那个“在一起”,她不受控制的起了股无名火,这是让她给李二拉皮条?送通房丫头的手法,简直自降身价,不上台面!

    你把我当什么了,大怒中,曾亦华气急败坏的拂袖而去,乔却在身后出了声——若那个旁人是唐欢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