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因果
为什么,为什么不骗我,嚎啕大哭,唐欢发狂的拍自己的头,他感觉既不能抑制自己的思想,也不能操纵自己的手脚,他感觉自己要疯了——有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低吟,讲着他辨不清听不懂,却让人害怕恐惧的话,他感觉有东西缠绕上自己的腿,像长出的藤曼刺进他的骨头,一直穿透脊椎,扎进他的后脑勺里。
终于他瘫软了身躯,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晕了过去。
在大骇中,肖邦看李崇拿起电话,他在召姜家姐弟。
李崇把唐欢抱进了一间卧房,用细软的毛巾擦他脸上脖子上的汗水,他解他的衣扣,剥掉他的衣服,让他能躺的舒服,能顺畅的呼吸。
肖邦一声不吭的帮着下手,情绪让他想揍李崇,但理智让他冷静,唐欢一直没醒,直到姜琳和姜扬都来了,李崇简单的了情况,把两人留在了房间里。
而发生这一切的时候,乔一直呆在原地,事情的发展一直在偏离他的预想,唐欢没被唬住,虽利用李衡他反戈一击,但最终的结果,出乎了他的意料,受到刺激的竟然只是唐欢,并不包括李崇,他既没有让李衡出现,也没有因为唐欢的厌弃而动摇。
乔木然的看着李崇靠近,仍由后者提起自己的衣襟,承受了响亮的一耳光,乔眼冒金星,在眩晕中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是他第一次他,也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义绝友尽。
乔离开了李家,临行前他劝曾亦华放弃。他们都错了,他们不该对李崇充满了敌意,李衡从来就不需要他们去对付李崇,但一切都太晚了——唐乔的死是横在李唐二人间的鸿沟,他们不可能相处下去。
曾亦华告诉他,鸭子走了,李崇本分多了。他无欲无求到曾亦华没法儿挑他的毛病——李崇洗心革面,再没人上过他的床。
李崇清心寡欲,连带着李三也吃斋食素了。
没意思,李景躺太阳伞下,远处一群比基尼的辣妹也提不起他的兴致,最近他的生活习性跟李崇越发相近,很令李勋宽慰,虽然他不——李景知道,这些年,父亲对李崇的要求极低,只要大事不犯糊涂,私生活他是几乎不管的。不如此,似乎还带着默许和纵容,仿佛李崇就该醉生梦死,就应纵情享乐——有次年夜饭后,李勋甚至严厉的驳斥了曾亦华,她从来不该干涉年轻人的事。
曾亦华想掺和也无从下手,没有第二个唐欢能让李崇着迷,他的弱点和软肋,都不在了——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坦坦荡荡的过完这辈子。
病愈之人,不再需用药。
这辈子,跟你白头到老!哦,不止还有下辈子!
喜庆的婚礼,杨阳拿着话筒大吼,引来台下笑声掌声阵阵。
唐欢帮卓淑芬倒果汁,杨阳的媳妇四个月前与杨阳自驾游认识,李妍一家子都是搞艺术的,她当时在西北采风,拍照取材,背着绘板作画。两人一见钟情,父母都没见就私定终身偷扯了证,这次在C 城的婚礼,算是补的仪式,再不办喜酒,肚子大了,没法穿婚纱了。
欢欢啊,你瞧杨都成家啦,卓淑芬瞧着李妍的肚子十分羡慕,跟苏临分手都快两年,唐欢还单着,之前是要北漂追梦,可眼下在C城一切稳定,应该再处个对象。
不是没人喜欢唐欢,他买了个商铺,开了家宠物用品店,店里生意好,姑娘们三天两头光顾,有女孩因为唐欢去领养了猫狗——这样她们有正当的理由加他微信找他闲聊,参与客户的聚会,一起去郊区遛狗。
他相好过的人,太拔尖,把之后的都比成了泥,卓淑芬求肖邦给唐欢留意好姑娘,她怕比苏临差的,唐欢瞧不上。
经历过李崇,是再难瞧上谁了,肖邦没法不认同,只能劝他阿姨,这些事情看缘分,没办法安排,唐欢在感情上是受了伤,慢慢恢复,不能勉强,他没办法告诉对方,唐欢能缓过劲儿,能正常的工作生活都算好的!
可是他不能把过往告诉她,唐欢经历的,在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可以分担倾诉。
肖邦知道他还留着李崇那件上衣,敞敞亮亮的跟他自己的衣服挂在一处——那些奢侈的品牌,唐欢像对待平常衣物,到了季节就穿,有了需求就就用,他没有刻意的保藏或丢弃,并没有因为李崇为这些身外物上特殊的标签,好像一切都放下,都淡去,都烟消云散。
肖邦把杯子推到唐欢面前,唐欢也给他斟满了,然后两个人饮用着继续看热闹——新娘要扔花球了!
司仪招呼未婚的女宾集合,唐欢搬着自己的座椅往后退,给大家挪开更宽阔的地方来。
李妍转身背对,扬起了手臂,她往前屈,攒足了势,再往后一甩。
满堂嬉闹,众人大笑,没一个姑娘抢到花,那一簇玫瑰径直砸到唐欢怀里去了。
重来重来,唐欢红着脸起身,抱着花,赶紧往台子上送,李妍摆了摆手,操起了话筒直乐,一点没觉得尴尬,她这是缘分,她落落大方把唐欢扯上台,唐欢是杨阳的朋友,有狗,有房,没对象,赶紧来个女汉子娶了他!
唐欢自自然然的接过话筒,配合李妍,他为新人送上祝福,回头他就得把花供起来,这辈子头一遭,也是最后一回,他有这殊荣,拿到新娘的捧花,独一份的体验,太开心了!
回到饭桌,喜宴正式开席,陆续的上来热菜,唐欢还没坐稳,真的竟有胆大的跑来扫码加微信,许是李杨哪边的亲戚朋友,在一桌子纵目睽睽下,礼貌的拿出手机,感受到隔壁桌子都在笑着瞄他。
淡定自若的放下手机,唐欢开始用餐,他夹了块排骨啃,没继续伺候她妈喝水用餐,肖邦他爸正和卓淑芬互剥白灼虾,就差没直接喂了,他感觉旁边有人盯着自己,第六感不会错,但那有啥办法呢,谁叫他刚才天降红鸾中了姑娘们的花球。
而这次过来的,并不是年轻的女孩子
——你叫唐欢,真的是你,唐乔是你爸,我真的没认错。
唐欢抬头看来人,他并不认识,但警惕让他下意识起身,唐乔两字,刺激了他的神经,连一旁的卓肖两人也停止了进食。
妈,我一会儿回来,唐欢握住母亲的肩膀安慰,他对不速之客做了个请走一边跟我来的手势。
来人并没有跟从,她拽着脖子上咖啡色的丝巾,盯着他们,愤愤不平,一脸的不甘心,肖邦见势,连忙挡在他们跟前,他,今天杨家的喜事,他们外人没道理闹事,她是客,他们也是客,有什么出去。
好,好,女子含了泪,她看向肖邦父子,看向被肖建国护住的卓淑芬,她笑了笑,又抹了一把泪,她掩面而泣,蹲坐在地,她抬头看唐欢哽咽,一手指着他,一手捶地。
唐欢只好去扶她,他不认得她,但又似乎在哪里曾见过。
女子发泄一般的撕扯他的衣袖,她不服气,她恨,早知卓淑芬会跟了旁人,为什么他要带走唐乔!一去不返,再无音讯!为什么唐乔没再来找她。
你什么,唐欢摇了摇头,下意识的后退,这女人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明白。
你什么,是他母亲在追问。
你们装什么蒜,女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扶着椅背笑,她儿子不是把她丈夫押走了吗,怎么不要唐乔了,还另找了这个男人。
欢欢,她什么,妈妈听不懂。
有什么不懂。八年前,他把唐乔从我这里带走,你不知道吗!
胡什么,我带走了谁?
他根本没找到他,她造谣,唐欢声嘶力竭的反驳,这个女人的每字每句都像刺刀在戳他的头,扎的他好痛,他后脑勺像裂开无数个窟窿,钻进了阴冷的穿堂风。
女子转向他,不顾周遭人的劝阻,她扯开外套,撸起袖子,那上面有恐怖的旧伤疤,更恐怖是她的话。
你没见过我,你放你的狗咬我,这些伤是假的?你叫那狗糖葫芦,跟你一个姓,我造谣?你还装什么!
天旋地转的,唐欢软倒在座椅上,他感觉有一股力量推翻了他,冲击着他,挤压得他的五脏六腑都要爆炸,四面八方,有无数的影子围绕他旋转,他挥动着手臂,却无法拨走那些时明时暗的图像。
唐欢,唐,欢欢,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是谁在跟他话,是谁在跟他话。
是谁在解释、恳求,是谁在悔过,在求饶。
听不清,记不住,可让人鄙夷厌恶。
不要碰我,唐欢在狂乱中推搡,他乱捶乱,毫无章法的横冲直撞着
哐当当,有什么被破,有什么在坠落,下意识的松开手,指尖有冰凉坚硬的器皿滑落,他举起胳膊,视线不再模糊,他看到一帧帧,一幕幕,随着退却的时间,浮现出原本的面目。
他看到自己的五指,沾了血染了红,唐欢挣扎着,在惶恐里想后退,但身体不受控制依旧往前扑
——半大的孩子,是被激怒的狼崽,犯错的父亲,是带罪的羔羊,他想要咬死他般的愤怒,他质问责骂,不依不挠,要给被背叛的母亲讨个公道,要给离家的父亲报以颜色,他不知轻重的挥舞着拳头,直到被推搡在地的唐乔突然抽搐,直到唐乔的脖子喷出一股红雾。
然后呢,他手脚无力,惊慌失措,他浑身发抖,温热血腥的液体从他脸颊滴落,他想呼救,可无法出声,他想求助,却无力行动,他瘫倒在地板,是暴风雨中要覆灭的舟。
救命啊,救命啊!
终于他叫出了声,有人破门而入,掠进了一阵风,带来了一道光,他捂住自己的眼睛,他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生不如死的时候,他在身边,唐唐别怕,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