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土曜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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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确定要这么做?”

    雪夜的室外, 寒风刺骨。

    安琪拉仅穿一件黑色中袖萝莉裙,层层叠叠的裙摆在风中扬起,她却仿佛对周身的寒冷毫无知觉。

    她向前迈了一步, 充满胁迫意味地压低声,道:“兄长, 我现在不得不怀疑,你在情感上是不是已经偏向那几个人了……”

    “啊。”话未说完,她轻且短促地发出了一个气音,像是半途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道,“情感……明明是早该在生命进化过程中被丢弃的东西,却充斥了整个试验场,难怪他们是如此低级和可悲。”

    冷风吹过泳池, 薄透的碎冰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发出“叮铃”脆响。

    小萝莉站在泳池前跟恩瑾对峙, 脸上透出不符年龄和性别的成熟和冷峻。

    “最好想清楚了。”女孩的声音冻得堪比寒风,道,“你若是再任性下去, 干扰计划,我是不会包庇你的。”

    路灯打在泳池边缘, 一圈黄色光晕融入水中,周围黑沉沉的池水被风吹皱。

    恩瑾狭长的眼尾挑起,看向她,问:“说完了?”

    “……”安琪拉不悦道,“请你认真对待我的话。”

    恩瑾拧了下眉, 道:“我问你说完了没?”

    “……”

    在兄长强势的目光下,安琪拉的脾气硬是给压了下去。

    如一团浇了水而冒起青烟的柴火。

    “说……说完了。”她默默揽紧小丑玩偶。

    连声音都恢复了正常女生该有的样子, 温顺乖巧。

    恩瑾挽起一边袖管,淡淡道:“变成小女生后,倒是学会叽叽歪歪了。”

    随着袖管上卷,露出的劲瘦小臂上满是红黑色的血斑。

    手肘下方贴了一块纱布——上午的时候那处皮肤悄然爆裂,染了一袖子的血,因此不得不洗个澡换身衣服。

    “包庇我?”低柔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沉沉的,恩瑾道,“请问,我什么时候需要你罩着了?”

    安琪拉无言以对。

    眼见着恩瑾蹲下身,单膝跪在泳池边,一手伸入了结着冰渣的水中。

    “单单是因为顾萌的一句话,你就……”她咬咬牙,失望道,“老子真是看错你了。”

    试验场内所有的区块都靠水域链接,兄长最开始也是因为进入了错误的水域,才造成了眼下的状况。

    出门后见恩瑾在寻找水源,安琪拉当即明白,他是准备把本不属于这个副本的玩家拽过来。

    恩瑾半截手臂已经探入了游泳池的水中,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人道:“回避一下。”

    安琪拉觉得他不可理喻,轻哼一声,甩开两条马尾转身,跺着小皮鞋离开了。

    恩瑾一手浸在水中等待着。

    约莫过了一分钟,自下方黑沉的水底打上来一团柔和的纯白光源。

    隔了覆着薄冰的水面,可见一个模糊摇曳的人影从纯白之间浮现。

    那人展开双臂朝着水面缓慢却坚定地游来。

    随后,恩瑾握住了一只修长的手。

    他低语了一句:“欢迎回来,小di……”

    恩瑾在池边站起身,手上暗暗使力往上提。

    过程中,手臂上的血斑不断爆裂绽开。

    无形中像是有把薄而锋利的小刀,在他身上肆意划拉出一道道伤口。

    衣服很快变得血迹斑驳,好在中午特意换了件黑色的衬衫,又有外套遮着,不至于怵目惊心。

    恩瑾和水里的人手腕交握,随着不断往上拉,一只淋着水的手探出水面。

    那手修长骨感,冻得毫无血色,连指尖都泛着苍白。

    最后蓄力一拽,恩瑾将人拉上了岸。

    *

    冬日的夜晚,目光所及尽是皑皑白雪,在暗夜中成了温柔的亮色。

    突然,寂静的后院爆发出一阵呛水的猛咳声。

    恩瑾站远了些,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纸巾,敛着视线,擦拭手上的水珠。

    至于那些绽开的新伤口,暂且懒得去处理。

    唐止浑身是水地趴伏在泳池边,衣衫单薄,经由冷风一吹愈发地贴着皮肤,引起一阵寒栗。

    他撑起身,将湿透的发丝往后撩了一把,露出一张冻得青白的小脸,唯一鲜亮的颜色是左眼下的泪痣。

    看清眼前站着的高大男人是谁后,他倒没显出多少意外,一开口,就是问:“薄晔呢?”

    在寒冷的冬夜里冻得牙齿打颤,连声音都在抖。

    恩瑾倒是意外了,看向唐止,低柔的声音含着淡笑:“你这心理素质异于常人,居然不是先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唐止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哆哆嗦嗦地站起身,腰板尽量挺直,道:“薄晔呢?”

    恩瑾朝身后屋子的方向偏了下头,道:“在里面。”

    唐止冷得抱紧自己,发梢很快坠了层冰霜。

    他这时才有心思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恩瑾擦完手后,将纸团隔空抛进远处的垃圾桶里,唇角轻掀,简单地吐出两个字:“别问。”

    唐止:“……”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不问就不问。

    唐止跟着恩瑾朝三层洋房里走。

    路上,恩瑾瞄了唐止一眼,见他冻得可怜,便脱了外套,随意扔到他脑袋上。

    唐止从头顶拽下外套,很自然地穿上。

    虽然不抵用,但有总比没有强。

    进屋前,唐止停下脚步,明显是私下里有话跟恩瑾谈。

    恩瑾也很配合地停了下来。

    恩瑾没立即开门,看向唐止道:“什么事?”

    两人都不是喜欢废话的性格,直来直往,开门见山。

    唐止说:“你不是人?”

    恩瑾没立即回答。

    但这样的反应在唐止看来就是默认了。

    其实很早之前心里就有了怀疑,现在得到了确认,唐止也不惊讶。

    他拉上外套拉链,直达下颌处。

    知道有些问题恩瑾不会回答,唐止想了想,实话实说道:“我见过第七日,但还没弄明白你们的来意,现在比较关心的是……”

    唐止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只是变得有些严肃,道:“一切都结束后,顾老师要怎么办?”

    恩瑾亘远宁静的眼底微闪,接着视线越过唐止的脸侧看向远处高高低低的房顶。

    沉默不言。

    “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吧?因为来自于两种完全不同的文明,高等与次等……想想都荒唐……”外套上带有淡淡的血腥味,唐止朝下瞥了眼恩瑾挂满血液的手臂,低声问道,“你是怎么打算的?对于那么善良……又那么喜欢你的人。”

    过了半晌,才听恩瑾说:“可能会找个理由把他给渣了。”

    “……哈?”唐止歪过头拍拍左耳,看右耳里能不能倒出水

    怀疑自己刚刚耳朵进水听岔了。

    恩瑾没再说什么,拉开大门。

    只是还没进去又匆匆收住脚步,回头对唐止道:“今晚的事要保密,关于你怎么出现的,你在第七日的所见所闻,还有……”

    他稍作停顿,继续说:“一切对话,都不准告诉其他人。”

    “为什么?”唐止下意识问道。

    恩瑾抬起一手,做出预备弹响指的手势,淡声道:“要不要我再送你回去?”

    唐止瞥了眼他的手,谨慎地摇了摇头。

    “今晚的一切我会当作秘密,不会告诉第二个人。”唐止一脸认真地承诺,信誓旦旦,“以神明的名义起誓。”

    恩瑾打量他片刻,最终,还是弹响了手指——

    自唐止脚下铺展的影子倏然消失。

    *

    二楼客房内。

    掀开箱子的刹那,女孩璐璐心跳骤停,跌坐在地上。

    她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只能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箱子里看。

    箱子里的绝对不能称之为人,枯瘦的手脚拧成不可思议的弧度,整个身体将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

    披头散发的女人朝她笑着,“咔嚓咔嚓”拧转着手和头颅,直到一只青灰的手从身下抽出,猛地攀住行李箱边缘。

    十多厘米长的指甲抠得箱体凹陷。

    “什么声音?”

    房间另一边,杀马特小伙背对门口,还在拿棉签掏着耳朵,嘀嘀咕咕了一句。

    “哥哥……哥哥……”璐璐虚弱地叫唤,腿软得跟面条似的站不起来。

    璐璐近距离看着女人以一种异常扭曲的姿态从行李箱里释放身体,那双可怕的眼睛始终盯着自己。

    她神经发麻,整个人都凉透了。

    眼见那只青灰色的手朝自己伸来,璐璐终于在关键时刻恢复了力气,大喊一声:“哥哥!救命啊啊啊!!!”

    小伙被身后充满恐惧的叫声吓得不轻,棉签差点捅进耳朵深处。

    回头一看。

    就见妹妹手脚并用地朝他扑来,除此之外,敞开的行李箱里爬出一个穿白色睡袍的可怕女人。

    小伙跟着大叫一声。

    房间里突然多出一个人,还那副鬼样,不吓才怪。

    他从床上跳起,下意识要躲,可一见妹妹趴在地上不能动,一个劲地颤抖哭泣,赶忙上前去拉她。

    璐璐朝他伸长了手,哭喊道:“哥……哥,我好怕,哥……啊啊啊啊!”

    小伙几乎要握上她的手时,突然,璐璐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接着,整个人骤然向后一坠。

    小伙愕然。

    就在他失神的一秒间,一道温热的鲜血飙溅到脸上。

    前方地板上,四肢着地的可怕女人如一只大型蜘蛛,压在女孩身上低吼着撕咬和扯拽。

    墙上,两道影子也在纠缠,融成一团巨大的黑影。

    不一会儿,有零碎的影子从黑影中飞扔了出去。

    璐璐的惨叫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直到面朝下一动不动,粘稠的血浸湿了披散的头发。

    女孩的身体被大得出奇的力道撕扯,掉落的四肢被抛了出去,散了一地。

    小伙愣愣地看着落在脚边的头颅。

    妹妹的脸上还停留着惊惧痛苦的表情,涂着黑色唇膏的嘴大张,扭曲变形。

    墙上,女人巨大而可怖的影子将璐璐的影子吞噬殆尽。

    *

    “兄弟!什么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周承硕破门而入,待他看清房内场景,吃了一惊。

    首先入目的是瘫坐在地上的小伙,双眼痴呆,一动不动。

    他的身前歪斜着滚落一颗属于女孩的头颅。

    地板上掉满了破碎的肉块,手、脚、胳膊、内脏、肠子……淋了一地。

    中间白色的大床上溅上一道道鲜血,如同最残忍的凶杀案现场。

    整个画面触目惊心,并且异常惊悚。

    一股恶寒自所有人颈后窜起。

    闻声赶来的不止周承硕一人。

    他身后,小雀斑捂住嘴,吓得眼冒泪花。

    小萝莉向前一步。

    因为个子矮,正待踮起脚尖透过前方的人群望一眼,不想猛地被人搭住肩膀往下按。

    萝莉眯了眯眼,脾气暴起。

    最反感与人肢体接触。

    真是什么人都敢碰她!

    她眼含煞气地侧头看去,就见潘彼得不知何时站在了身旁。

    “妹妹,别……别怕,也别看。”

    说着,潘彼得擅自蒙上她的眼,声音有些抖,劝道:“不然晚上做噩梦。”

    萝莉眼前陷入黑暗,没来由地沉默了。

    她还记得刚刚那一瞥间,小少年惨白的脸、圆而湿润的眼、哆嗦的唇。

    明明自己怕得都快吐了,还来安慰她?

    萝莉心底哼笑。

    不自量力。

    可奇怪的是,刚才心中憋着的那股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琪拉不耐地拨开潘彼得的手,嫌碍事地瞥他一眼。

    “胆小鬼,真当人人都像你这么不顶用?”萝莉撩了一把马尾,朝前走向门口,傲慢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怕……”

    满地腥红的碎尸在眼前展开。

    “呕——”安琪拉话音未落,腰一弯朝着另一边吐了。

    潘彼得继续哆嗦:“……都叫你别……别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只飞行的船的地雷~

    潘安是纯友谊,安琪拉是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