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运现在差不多是隔一天去一趟医院, 看陆奶奶、陈爷爷。

    陆奶奶仍是万事与她无干的样子, 吃了喜欢吃的东西会多吃两口, 不喜欢吃的就别开头不肯再吃，不管是一直治疗她的柳医生还是在她面前叽叽喳喳的沈运, 都没有从她这里得到只言片语。

    陈爷爷也依然不认得人, 凶巴巴地问沈运她是谁, 好在沈运带了两盒饺子来，陈爷爷吃了饺子就安静了。

    “我快要回去上班啦！”

    沈运对陆奶奶显摆着。

    “等我上班了, 我就能每天吃汉堡或者盒饭啦。”

    在沈运的心里, “工作餐”还是挺有仪式感的事情。

    陆奶奶还是不理她。

    “等我上班了, 我就不能常来看你了, 你得好好吃东西，晓得伐？”

    陆奶奶突然抬头看了沈运一眼。

    一双苍老的手握住了沈运的手。

    “囡！妈妈的囡！”

    沈运：“算算年纪, 你也不是我妈妈呀。”

    陆奶奶还是紧紧的抓着沈运的手, 什么都不肯松开。

    柳医生知道消息赶紧来了病房，护士和护工几个人一起, 都没有让陆奶奶松开手。

    “没事没事。”

    别人都急得要命怕陆奶奶太激动做出什么事，沈运自己这个“当事人”却是最平静的一个，还反过来安慰她们。

    抬起空着的另一只手，沈运拍了拍陆奶奶的肩膀。

    “不怕哦, 囡在的。”

    “囡, 不要去妈妈看不到的地方，妈妈找不到你呀。”

    “走了也会回来的哦，不怕不怕。”

    陆奶奶在沈运的抚慰里慢慢安静了下来。

    “人都会走远的呀, 一代人又一代人，想得多一点，走得远一点，拿到手里的也就多一点，都聚在一起不好的呀，你是孩子不在眼前才觉得想，等孩子守在眼前，你就会觉得烦啦。我之前认识一个阿姨，做清蒸鲈鱼可好吃啦，她一辈子围着儿子团团转哦，除了儿子什么都没有了，结果呀，他儿子人不好，她儿媳妇要离婚，两边都怪她啦。”

    坐在床边，沈运跟陆奶奶起了清蒸鲈鱼阿姨的事情，她是突然想起来的。

    “后来呀，阿姨就不管她儿子了，每天唱歌跳舞，扮得漂漂亮亮，还有可帅的伯伯追她了。”

    一旁的护工和护士都听得入了迷。

    沈运把手从陆奶奶的手中抽了出来。

    “陆奶奶你赶紧好起来，到时候我也陪你去唱歌跳舞，也找可帅可帅的……”

    沈牧平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

    沈运回头一看就她，立刻开开心心地站了起来。

    “沈牧平，今天陆奶奶跟我话了！”

    “什么了？”

    “陆奶奶跟我她想她女儿了。”

    明明是一团错认的混乱，在沈运的嘴里却仿佛是两个人再正常不过的“悄悄话”。

    “陆阿姨的女儿和她一样是做水利研究的，一直在北京工作，陆阿姨……身体不好之后，陆阿姨的女儿把陆阿姨接到北京去呆了一年，是陆阿姨自己要求回来的，那时候她还没这么严重。”

    国内顶尖的专业人才，自然承担着顶尖的工作压力，她参加国家项目退不下来，正好在苏州还有人愿意帮忙照顾她，陆阿姨的女儿才放了她妈妈回了苏州。

    那时候的沈牧平……不提也罢。

    “哦~那陆阿姨过年的时候回来了么？”

    陆阿姨？

    沈牧平想了一下，才明白沈运的陆阿姨是谁。

    “陆阿姨的女儿姓颜。”

    “哦，颜阿姨。”

    沈运的脑袋好灵光的。

    “过年回来呆了几天，又走了，大概过一段时间，又会接陆阿姨去北京了。”

    “哈？为什么呀？”

    因为陆阿姨的情况更严重了，也因为照顾她的人现在自己的情况也不好。

    沈牧平不想再这些，透过后视镜看了沈运一眼，问她：

    “午饭我们去吃个笼包好不好？”

    “好的呀！”

    送了沈运回家，沈牧平接到了魏香兰的电话。

    “我听她今天又安抚了陆大姐。”

    沈牧平“嗯”了一声。

    “我后悔了，我不该让她去医院。”

    男人的手指修长，紧紧地握着手机。

    “魏阿姨，您总她和陆阿姨从前有多么的了不起，可即使是陆阿姨这么坚强理智的人，当她神智不清的时候，想的最多的还是跟女儿在一起，她能做的事情真的不多了，她自己能享受的时间还有多少？我现在觉得她去医院除了劳累之外根本没有意义。”

    这才几天，沈运操心了陈爷爷又操心了陆奶奶，让她不开心的事情就像饭菜里的葱花一样根本无从躲避，偏偏她现在又是这个样子，那些不开心她没有能力排解。

    沈牧平心疼了。

    “牧平……”

    “魏阿姨，我们易地而处，您能不心疼么？您能天天看着她劳碌奔波么？！”

    魏香兰沉默了。

    这么多年了，这是沈牧平第一次用这样的身份话。

    易地而处……

    家里，沈运开开心心地记笔记，陆奶奶的女儿也很好，以后陆奶奶不高兴的时候，就告诉她，她的女儿很好很好，她就会开心啦。

    下午两点的时候，沈运的电话响了。

    “喂？”

    “我的蛋糕店今天开业，你在家么？要不要一起来看看？”

    蛋糕店？

    沈运的舌头立刻响起来是谁在跟她讲电话了。

    “蛋挞姑娘，你自己的蛋糕店呀？”

    “地方离你们书吧不远，我去接你好不好？”

    “好的呀！”

    答应好了，兴冲冲地换上了衣服，沈运才想起来自己要跟沈牧平一声。

    可他过去两个电话，都是占线的。

    蛋挞姑娘很快就来了，为了接沈运，她开了一辆车来。

    一上车，沈运先给她一个红包。

    “恭喜开张，大吉大利！”

    蛋挞姑娘没跟她客气，要是她给多了，到时候塞在饼干盒子也就还回去了。

    “你和沈先生过招呼了么？”

    蛋挞姑娘弯腰给沈运扎好了安全带。

    “沈牧平在忙，电话不通呀。”

    “哦，那我一会儿用你的手机给他发个短信。”

    沈运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