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皇“叔”【十五】
温和的阳光被格窗分割,错落成形状一致的菱形图案。落在地的燕窝上沾满了灰尘。戚潇用手碰了一下光又缩回,原先热闹的大殿一下子变得寂静,只留下戚潇萧瑟的身影。
。
茶玖对戚潇的冷落,很快被朝堂上的大臣所发觉。帝心难测,曾经最受宠的潇王被帝王刻意的忽略。前线传来的战报也一直是紧张的关系,大臣们猜测是两人因骑骠大将军应对霍野军的事情起了矛盾,并多抱有看戏的心态。
若不是朝堂的缘故,茶玖连见都不想见戚潇。她现在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诸由身上,诸符战亡,她担心戚潇会对诸由做动作。
戚潇对此一句解释也没有,她像是默认了茶玖对自己的所有见解,然后沉默的接受这一切。也许茶玖在等戚潇主动辩解,而戚潇却习惯了沉默。
对边沿战况的日日担忧,使茶玖的脾气越发的敏感与易怒。不想将情绪波及给戚柔,又没了老太后的暗中观察,茶玖便再也没有去见戚柔。在戚潇与自己之间,戚柔始终是无辜的。若是戚柔要见戚潇,她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主动什么。
……
“陛下,王爷在皇后娘娘的宫殿里遇刺了。”急促的脚步声与慌乱的声音拉回了茶玖飘飞的心绪。步雁脸上的担忧与焦虑不似作假。
整整十一天。她没有和戚潇话。
茶玖一动不动的望着奏本,她甚至继续翻开了下一页。自从与戚潇翻脸,她就自发的疏远了袁如与步雁。
她不想与戚潇的人扯上关系。
“下手挺狠。”她意味不明的了一句。
戚潇居然会用戚柔作赌注?
步雁的脸色复杂,“陛下……”
“皇后可有受伤?”茶玖侧头问。
“回陛下。娘娘暂无大碍,只是……”
“那就足够了。”茶玖冷冰冰的断了步雁没有完的话,她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苦肉计么?
“陛下!陛下!刺客已经被抓住了!”袁如的声音由远及近,拉扯的嗓音里的喜悦闻声而之。
刺客,被捕?
茶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她看着步雁诧异的表情合上了奏本,“孤去看看。”
这又是什么套路?
……
很快,茶玖在地牢里看到了那个浑身血迹斑斑的刺客。御林军,此人刻意伪装成伺候的宫女想要突袭皇后,正好潇王爷在场,为护及皇后安危,虽与刺客搏斗,但还是落了伤。再之后,刺客逃窜被捕……
年轻的刺客身上穿着别扭的宫女服,他的头发散乱,衣服撕裂了好几处,像是搏斗中被利器挑开刮破的。他沉着头,不发一言,冷静得不像是身处牢狱之中。
“开门。孤有话问他。”
“这……”守门的士兵面露难色,“陛下,此人武功诡异多端,怕会……”
“尔等不是为孤抓住了刺客吗?”
戚潇会让自己的人被捕?这可太奇怪了。还是她想借着他的口,去告诉她什么?
“是。”侍卫开了牢门,刺客的双手被绑在身后,他被推搡着走了出来。
“你是谁?”
刺客舔了舔干涸的唇,他看着茶玖,神色慢慢发生了变化。
那是一双淬满了恨意的眸,配着脸上深浅不一的疤痕,带着嫉恨与恶意,直直的射向她。
白谣?
那个曾经的傀儡皇帝。
“一个想杀你的人。”他低低的笑了。喑哑的笑声回荡在地牢里,翻滚着不甘与诡异。
“你没有死?”
白谣被拖下去的那瞬间,她以为,戚潇就已经判决了他的生死。
“我当然没有死。”
戚潇给了他一笔不的钱,代价是毁了这张脸。几年来的荣华富贵与看人眼色便是得了个这样的结果?重获新生的白谣并不知足于此,但他识相也惜命。
习惯了宫里的山珍海味与宫人伺候,白谣愈发的不满起来。他恨茶玖的出现,也恨戚潇的绝情。他本可以当一辈子的皇帝的。哪怕是傀儡,这份高高在上的权位也是别人无法触及的位置。可这一切,都破灭了。
再加上白谣没有金钱概念,花钱经常大手大脚。手中的大量银两很快用光,他常在酒馆吹嘘,自己曾当过皇帝。客人们看着白谣脸上的疤痕,总是嘲笑着他痴心妄想,白日做梦。白谣表面不显,心里却愈发的痛恨戚潇。
再后来,一群莫名其妙的人找到了他。是可以教他一套奇诡的武功,代价是刺杀戚潇。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白谣没有多想,便径直答应了。他知道戚潇最在意的人是谁。比起重伤戚潇,他更想让戚潇痛苦。所以他不惜女扮男装,扮成伺候的宫女。
“潇王派你来的?”
此话一出,袁如和步雁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桀桀桀,怎么会呢……”白谣的笑声变得诡异起来,他的五官开始一点点渗出血,但是他却像是意识不到一样,他只是一直用那种瘆人的目光盯着茶玖。
就在茶玖忍不住后退一步的时候,白谣绑在身后的手扭曲成了一个弧度。他挣脱了束缚扑了上来。
撕裂的感觉从腹部处传来,茶玖咬着牙,努力维持着意识的清醒,她从袖口抽出了一把匕首,以前所未有的冷静刺向白谣。
匕首是戚潇在马车上送给她的。她一直随身带着。
……
侍卫们手忙脚乱的将白谣的尸体挪了开,步雁紧张的面容一直在眼前晃着。茶玖狼狈地坐倒在地面上。
白谣杀白遥?
“哈哈哈。”她突然笑了一声。
……
茶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的宫殿。她的记忆还停留在白谣的血溅到了自己手上的瞬间,她恍恍惚惚的低着头,像是七魂没了六魄。
“抱歉。”
这两个字眼,戚潇重复了不止一遍。茶玖后知后觉的顿悟,她的自以为是似乎刺伤了戚潇很多次……可道歉的,低头的,也永远是戚潇……
这样算什么呢……
茶玖沉默地看着戚潇的动作。
戚潇将她的手包紧紧裹住,然后搁置在自己的月匈前,举起抵在了额头上。
“这样可以消除罪孽。”
没有血色的辰口瓣展露出主人糟糕的状态,可是戚潇的神情却像极了虔诚的信徒。
茶玖的睫毛轻颤了几下,以手背顺着戚潇下巴的弧度摩挲,她一点点的低下头,慢慢的把额头抵了上去。
“求求你。”
“不要再骗我了。”
茶玖挺立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她的肩膀轻微的抖动着,眼泪像决堤的河岸崩塌。
大殿里只能听到抽泣的声音。
内心的挣扎终究还是抵不住那份呼之欲出的怜惜。戚潇遵循了内心,妥协的将她拥入怀中。
很多夜深人静,她看着她的睡颜,无数次抑制住想要靠近的心。
彼时茶玖悄悄夜出,戚潇总是以一墙之隔,陪伴着她默默地走着。只是听她走路踏过石板的脚步,嘀嘀咕咕的牢骚,她都能猜测出她此时的心情与脸上的表情。为什么茶玖能够更加的轻而易举的溜出?因为她就在她的身边。
她知道她不会想看见她。
伏着戚潇的肩膀,茶玖开始发问,“计划到底是什么?”
“保护好诸将军一行人的安危。”
“可诸符……为什么会死?”这是茶玖最无法理解的一点。
“如信上所,中了埋伏。我的人没能护住他……”
“那日的刺杀……?”
“是施和的计谋。”
“老太后呢?”
“……”
“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
“……”
一声借着一声的质问得到的答复是无限沉默。
“我让你话!你听到了没有!”刺耳又锐利的语调折磨着耳朵,眼睛的涩痛远不如胸口胀酸。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不想你染上这些。”过了很久,戚潇才回答道。
“罪孽我背。”
“人命我扛。”
“你只要干干净净的就好。”
那样明亮的光,不应该被血污扑灭。
戚潇轻轻的道。
深宫是吃人的妖怪,到处充满了扭曲的人性与恶意。她在这个地方待了太久,脚下也不知道踏了多少人的尸体。地砖下的腐臭与腥味,仿佛钻入她的每处骨髓,这是她无论洗了多少次手,换了多少件衣裳都无法挥散的。
如此阴险狡诈、丧心病狂的人又能否有资格立于阳光之下?
当纸团砸在脸上,戚潇意识到,黑暗永远无法触碰光明。她的每一分靠近,又何尝不是对她的侵染。
要么,黑暗腐蚀光明。
要么,光明破灭黑暗。
她想要光。哪怕是远远的瞧着也好。
光不应该被拖入黑暗……
所以她吞下了所有的解释。
戚潇用着笨拙的方式,固执的守护着她的世界。
这样的做法,过分的愚不可及。
也,一往情深。
。
戚潇忽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此感人肺腑的话没有换得怀中人的感动,而是恨极咬住脖颈的牙印。
皮肤被磨得变成了红紫色,茶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松了口。
“皮真厚。”
脑子里的怒火快冲了天,茶玖把之前的所有内疚抛到了九霄云外,“老子真是服气。”
“还干净?”
“老子都被你碰了还干净?”
戚潇没有摸清茶玖回答的点,她眨了眨眼,方才内心聚集的复杂情绪一时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对不起。”
果然这个人永远无法把捏重点又破坏气氛。
“我的错……”戚潇乖乖的点头认错。
“骗老子还开心迈?”
“不……”
“你不得清!老子告诉你!”
“老子这辈子都赖上你,想跑?门都没得。”
“上次恁个胡萝卜可以安排下,没得问题吧?”
戚潇:???
“我……你……”
感情这个人从始至终可能都没听懂她的话?
“好的,就这么愉快的定了。”茶玖擅自帮戚潇点了点头,愉快的结束了所有的话题。
沉顿了片刻,她突兀的换回了白话,“你要是再瞒着我,就不要再来见我了。”她的表情很轻,但眼睛里的情绪却郑重极了。
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所以总是以装傻充愣的方式应对。生气是真,触动是真,嘲弄是真。
以及,最后一句,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