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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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卫生所,顾猛又去一趟供销社,用粮票换了一袋大米,一毛九一斤,换了五十斤,还有上好的肥猪肉,一指宽的膘,才八毛三,他有肉票,换了十多斤二刀子。

    买好了东西,他邀请贺宏军去家里改善伙食。

    顾猛的家在镇集市对面,阳坡,中间隔着一条白水河。

    季节性河流,夏发大水,山洪,浩浩荡荡的,冬干得像撒哈拉沙漠。

    这种河里没什么大鱼,顾猛是没办法靠卖鱼发财了。

    河上有一座石拱桥,三十多年前修建的,当初建桥的捐款人打头的就是顾家。

    经过几次洪水,石桥多了些裂缝、豁口,桥面也不再平整,每次经过时,顾猛都心翼翼的,担心石桥塌了。

    过了桥,桥头两边的半坡上,茂密的桦树林间,散布着数十间房屋、院落。

    顾猛家在一处半坡上,距离桥头近,位置好,在他家不远处就是通向丘山县的公路,交通方便。

    顾家院子是顾爷爷建的。

    那时顾家有钱,青石砌成院墙,门头很高,颇为雅致。

    经历了几次抄家,顾家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夹在周围几间新房中,显得有些落魄。

    “啊啊啊!”

    还没过桥,顾家院子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猪叫声。

    这是要杀猪的节奏?

    不对啊!

    家里以前都是年边上才杀猪,今动猪干什么?

    他背着竹篓大步地向家里跑去。

    院子外的路下,有一辆拖拉,好像是镇上拉饲料的车,这车是赵家养猪场的,养猪场的主人是赵兵的父亲,赵泰。

    赵兵的爷爷赵老汉下面有三儿一女,老大赵泰、老二赵宏、老三赵兴,女儿赵佳。

    赵泰在镇上办了个养猪场,算是镇上最早的民营企业家。

    “猛子,你家要卖猪吗?”贺宏军问道。

    “可能是吧!”

    家里穷,卖猪也是有可能的。

    走进院子,有两个养猪场的工人扯着猪耳朵,从猪圈向外拉。

    顾猛家的猪不大,二月份卖的猪崽,长了五个月,也就一百来斤。

    这个时候的猪,都是黑色的土猪,也就是香猪,嘴巴很长耳朵大,吃得多长得慢,一年下来也就两三百斤。

    土猪吃葛藤叶、红薯叶等草料长大,肉质香,令人回味无穷。

    当然了,这个时候没有什么瘦肉精、增肥剂、转基因猪,各家的猪大都是这个品种,顾家的猪也不算什么宝贝。

    “阿妈!”

    顾妈妈何秀芳拿着一叠零钱从堂屋里走了出来。

    顾猛望着重新出现在眼前的母亲,心口忍不住抽搐的痛。

    母亲身体一直不好,才四十多岁,头上就长出了白发,额头眉角也布满了皱纹,身体一直处于亚健康状态。

    母亲的病是生他的时候落下的。

    那年镇上闹饥荒,顾家日子也过得紧迫。

    一般人家在那时怀孕都会选择打掉。

    可顾家情况不同,大儿子顾勇生病伤了脑子,未来没有指望。

    顾家不能没有传承人,顾妈妈坚持要生下来。

    因为营养不足,生了顾猛大伤元气,身体损耗严重,干不了重活。

    没过几年,顾家又遭了一番打击,顾爸爸去世。

    屋里没有当家的,顾家的重担都落在了病弱的顾妈妈身上。

    顾妈妈咬牙坚持着,才把一个傻儿一个儿拉扯大,可惜她的身体彻底垮了,不到五十岁就去世了。

    再一次看到老娘,顾猛眼角发胀,他咬着腮帮子,暗暗发誓,此生一定要照顾好母亲,让她长命百岁。

    何秀芳笑道:“大娃幺娃回来了!”

    “芳姨!”

    贺宏军从身后喊道。

    “军子来了,屋里坐!”

    顾妈妈是一个爱笑的人,笑得很热情。

    即使生活再艰苦,她也依然积极面对。

    只是前世顾勇出事后,顾猛混得不如意,顾妈妈的笑容就少了。

    孩儿不肖,母亲不笑啊!

    “幺娃,你咋了?”

    顾妈妈一眼就注意到了顾猛上的纱布,拉着他的心查看。

    阿哥知道自己闯了祸,低着头挠着脸,有些不好意思。

    顾猛笑了笑,“阿妈,刚才拿捕不心划了,一点点伤,在德福爷那里包扎过了。”

    顾妈妈看不到伤口,只以为是一条口子,倒也不担心。

    “你心点,最近别沾水!”

    “知道了阿妈!”

    顾猛岔过了受赡事情,转而问道:“阿妈,咱们家好好的,为什么要卖猪?这个时候猪还没有长膘,卖了不划算。”

    “哎,这不是没办法么!”

    顾妈妈叹息道:“买肥料要钱、交上交款要钱,你下半年念书要交学费,屋里没钱了,只能先把猪卖了凑一点。”

    去年国家开始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顾家也分到了几亩薄田,有了田自然要交农业税,平均税率规定为常年产量的55%,不算少。

    现在到了七月,马上要插秧,需要肥料。

    顾猛下半年高三,工本费、杂物费等,合起来要三十多块钱。

    顾家以前主要打铁,没有别的进项,现在打铁的生意不好,屋里需要钱了,只能卖猪。

    顾猛没有制止母亲卖猪。

    母亲身体不好,每要上山打猪草、喂猪,猪病了还要找医生、买药

    养一头猪在屋里,就像是养了一个娃娃,一年不间断地操心,负担很大,卖了也就卖了吧。

    “阿妈,卖了多少钱?”

    “3斤,五毛钱一斤,一共卖了6块5,他们给了0,我找块5,你算算,有没有错?”

    “阿妈,没有错!”

    刚才他在供销社买猪肉八毛一斤,毛猪的价格大致在六毛一斤,赵家给的价钱偏低,顾猛没有什么,免得母亲知道了唉声叹气。

    等买猪的人走了,顾猛把背篓里的米和肉都拿了出来,还有卖刀的钱,他只留了十块,其余的全交给了母亲。

    虽然他现在很需要钱,需要资本,可母亲里有钱,会安心一些,烦恼少一些,他愿意多努力一些,让母亲更轻松些。

    “幺娃,捕都卖出去了?”

    顾妈妈惊讶地看着钱,十分诧异。

    顾爷爷和顾爸爸去世的早,顾勇顾猛打铁的艺只能算作半吊子,捕又卖得贵,生意自然不好做。

    现在看到了钱,顾妈妈惊喜交加。

    “是啊!咱家刀好,自然卖得快!”

    “哎!你有了钱不该大大脚,节省一点!”

    顾妈妈看到大米和肉叮嘱道。

    “阿妈,有我在,以后咱们家吃肉!”

    顾猛拍着胸口保证道。

    “哈哈,阿妈就指望你了。军子,别走啊,下午留这里吃饭!”

    “好,我一直想着芳姨做的饭呢!”

    贺宏军经常来顾家,也没有客气、

    顾妈妈大笑了几声,提着米肉走进了厨房。

    “外面热,进堂屋里坐吧!”

    顾家里的房子一共有五间,最东头是厨房、卧室,中间是堂屋,西边是顾猛与顾勇的卧室,还有放粮食的杂物房。

    中间的堂屋,宽敞明亮。

    堂上是一座香火台,墙上挂着一张红布,上书‘地国亲师’。

    红布下有顾家祖宗的灵位,还有顾爸爸的,可惜没有父亲的照片,过了这么多年,他已记不起父亲的模样。

    哎,子欲养而亲不在,如果能早重生四五年多好?

    一家人就该齐活。

    在香火台下有一张漆黑的八仙桌,放着暖水瓶、茶壶、几个茶杯。

    桌子两旁摆着几把圆帽椅。

    这一切显示着顾家曾经也阔过。

    可惜这些家具与这座房子一样,破破烂烂的,扔到路上都没人捡。

    “当当当!”

    右边墙头上的闹钟向了,短粗的时针指向了三点。

    算算日子,今应该是月号,高考开始的日子,值得铭记!

    闹钟的下面,贴着十几张奖状,大部分是学的,初中有几张,高中两年,一张奖状都没樱(93年以前,学只有五年,初中三年,高中只有两年,一共0年,4以后教育体制改革成了2年,各地进展不一样。)

    以前这些奖状是他荣誉的象征,现在成了他的退步的证据。

    “猛子,你学习挺好的,明年有把握考上大学吗?”

    贺宏军没读过书,标准的文盲,挺佩服会读书的学生,看到他得了这么多奖状笑着问道。

    顾猛摇了摇头,“考大学,可不容易!”

    上一世家里出了事,房子交给了赵家。

    他跟着母亲离开了绿岭镇,在县里租了一间民房,以收垃圾为生,书自然是没读了。

    再次回到学校读书,考大学,他没有多大把握。

    他现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读书呢?

    毕竟未来是金钱社会,有钱人才是成功人士,像马老板高中严重偏科,考个三流大学都困难,后来有了钱,成了青大的顾问,这就是金钱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