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你嫁不嫁? ...
卓景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他曾经在书中看见那书中人, 迷失与一片荒漠之中,正当心肺都干涸之际,找到了一拳清水,入口甘甜, 仿佛一整个春日都化在了他的嘴中。
卓景只觉得,仿佛一整个人春日都化在他的心中,彩蝶齐飞, 春光明媚。
“大人!”
有人想要伸手去拿他手上那娇艳的送笑花, 被国师大人一个利落的转身给避开了。
那侍卫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从来都不曾习武过的卓景是怎么这么快的避开的。
“滚开!”卓景连骂人都笑眯眯的,看的所有侍卫心里一惊,“走开,别碰我!”
这已经不再是他们所熟悉的国师大人了。
那边如月追上白泞, 颇有些不甘心的问:“公主殿下, 就这么放过那个女人了?”
白泞看她一眼。
想了想,笑着道:“我记得咱们这次带过来的厮里有一个是木匠出身的是吧?”
如月一愣,旋即点头应道:“是,他做的木活儿都十分细致。”
“那你叫他在这待一会儿,务必要将她这一手好本事教给这里的每家每户!”白泞咬字清晰, 又强调了一遍,“是每家每户!”
如月不明白,但还是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上。
正是由于白泞的这个命令,导致这村庄里之后的每一家都会了木匠活儿, 李苗苗的母亲从一开始的广受追捧到后来的无人问津,而李苗苗也再没有之前那般嚣张的气焰。
自然,这些事情白泞已经不知道了。
这个地方对她来也就是匆匆而过,但她永远都会记得,在这个地方,她和卓景两人,第一次以心坦诚。
国师大人专门找来了一个玉盒,将送笑花心翼翼的放进去。
正准备转身找白泞一块儿走,却发现白泞已经自己先走一步了。
“大人,公主殿下已经走了。”
侍卫抖着心肝儿又重复了一次这话,因为卓景的面色又沉下来了。
他几乎是咬着牙齿道:“追上去!”
一路上,他反复开自己盒子里的送笑花,确认它没有枯萎。
宫中范霖已经等着了,一见白泞已经回来了,当即就笑着去拉她的手。
“国师大人接回来了吗?”
范霖嬷嬷白泞的脑袋,出去一趟怎么还流汗了呢。
白泞有些心虚,虽然她弄清楚自己的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了,但想清楚了是一回事儿,真正面对卓景又是另一回事。
“应该回来了,在我身后。”她摆摆手,迅速的往自己的宫中溜去,“我头疼,去躺一会儿,没事别叫人来扰我。”
本来范霖还想等着卓景回来嘘寒问暖一番以示主人家的风度,但一听白泞自己头疼,立刻就差人去叫了兴帝。
兴帝是和卓景同时到的,兴帝看着卓景,卓景看着兴帝,两人神情都有些气恼。
一个是恼自从白泞来了之后,范霖只有有事的时候才会想到自己了,日日都围着白泞转,开口闭口便是我的泞泞。
另一个则是恼居然一路上都没有看见白泞,心中疑惑她是不是反悔了,患得患失实在叫人觉得揪心。
“国师大人,你可还好?”
兴帝耐着性子问道。
“陛下,待我处理些事情再和陛下详谈。”
但国师大人没这个耐心,他急得很,几乎是立刻就绕过了兴帝往白泞的宫中赶过去。
正巧看见从白泞宫门口走出来的范霖,兴帝眼睛一亮喊道:“阿霖……。”
话都尚未完,就看见范霖轻轻竖起一根食指压在自己的唇上。
“嘘,你声点,宁宁头疼,已经睡下了,要是把她吵醒了我可不轻饶你。”
兴帝不顾这里还有旁人在,油腻腻的便挨过去。
“你想怎么不饶我?”
其他人也都是一脸见怪不怪的模样。
卓景不想看这两人腻在门口的模样,抬脚想进去,却又在门口生生的卡主。
如果是真的头疼身子不舒服呢?
想了想又摇摇头。
不对啊,刚才不都还好好的。
他要进不进的样子让范霖侧目看过来,想到刚才白泞的反常,她才终于露出了然的轻笑。
到底是年轻人,一个两个都沉不住气。
“国师大人,有时候选择不见,不是故意躲着你,只是她尚未做好准备。”范霖推开兴帝悄悄伸过来的手,认真道:“你不妨让她自己好好想想。”
到最后卓景还是没进去。
白泞在屋子里面睁着眼睛躺了一整天。
她想了好多,从一开始靠着贵妃在宫中横行,到后来的失势尝遍人世冷暖,再之后便遇到了罗崇年,罗崇年教了她许多东西,怎么在这深宫之中护住自己,直到后来和卓景的纠缠,直接将她从自己预定好的道路上给生生拽了下来。
她所想的明日里,只有自己,但现在,要再加上一个卓景吗?
人心的丑陋她见的多了,也从不曾想过,自己还会有这么一天,她甚至没办法全心的喜欢卓景。
因为比起卓景,她更喜欢自己。
所以对着卓景清明的目光她有些贪心的伸手了,自己却又不愿意交付。
白泞恼火的用枕头将自己的脸给埋了起来。
“我可真是卑鄙。”她轻轻呢喃道。
心里默默想着,等明日吧,等到了明日不定她就有勇气从宫中走出去了。
只是明日的太阳照常升起的时候,白泞还是缩在自己的床上。
如月奇怪的看着她,问道:“公主殿下今日不出去吗?”
白泞摸着自己的脑袋,“今日还是有些头疼,不出去了,你帮我和范大人一声。”
如月点点头,同时有些担心的看向了白泞的方向,“那要不要我去请位御医来?”
“不用!”白泞连忙摇头,又缓缓躺下,无比虚弱的样子,“我睡会儿就好了,你别放人进来扰我。”
如月拍着胸口答应了。
一出门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国师大人。
她皱眉,道:“国师大人,我家公主今日头疼,不出门。”
卓景了然的点点头,眼底有一片青黑,看来是昨日晚上没睡好。
“无妨,我进去也是一样的。”
完他抬脚就想要走进去。
如月立刻伸手拦住他,眼中再没有一点儿对待前主子的敬畏,都被白泞带的够歪够彻底。
“我家公主了,也不许旁人进去扰她。”
卓景一噎,看向了如月身后,似乎这样就能看见正躲在暗处犹豫挣扎的某个人。
白泞在里头等了许久,才看见如月端着饭食进来了。
“刚刚是谁来了?”
她挑眉问道。
“是国师大人,不过他已经回去了,他他中午再来。”
如月隐约的觉得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事情,但是她跟着白泞这么长时间,别的不知道,对这两个主子的近况倒是还知道一些的。
就是有事没事瞎折腾,她一个做暗卫的,听令行事就成了,主子的心她可担忧不上。
“怎么中午还来啊。”
白泞喝了一口汤,声嘀咕。
有些事情,起初便是不能躲的,越躲只会越胆,譬如此刻的白泞,她觉得她已经走不出去了。
一想到走出去就要见到卓景,她便有些不安,又觉得不知道该从何起。
就这样又熬过了半日。
第三日早上,卓景照例来到白泞的宫门口,这一次却不是如月木着一张脸赶他。
他看见了进进出出的御医和一脸紧张的范霖。
他脸色一沉,直接走进去。
“国师大人!”
有人惊呼,但看着他一脸阴沉,谁都不敢上去拦着。
白泞正坐在凳子上,旁边是如月正在帮她一下下的按着额穴。
“国师大人!”
如月先看见了卓景,当即就惊呼了一声。
并没有人来通传,他就直接这么进来了?
白泞睨着眼睛看他一眼,这是两人自拿完送笑花之后第一次见面。
和白泞预想的十分不一样,没有别扭和羞涩,有的只是她疼的快裂开的脑袋和卓景阴沉至极的一张脸。
“她怎么了?”
卓景转身去问在一旁开方子的太医。
“公主殿下无事,只是睡的太多了,多出去走走便好了。”
原来睡的太多也会头疼,白泞这会儿是真的头疼了。
疼到没什么心思去想和她卓景那些是是非非。
“你起来。”卓景先范霖一步,走到白泞面前道:“我带你出去。”
范霖看了一眼,倒是没拦着他。
白泞这会儿头疼的厉害,听他这么了,也想赶紧好起来,跟在他身后揉着脑袋走出去。
如月见状要跟上,被卓景制止了。
“你们都别跟过来。”
他显然是想和白泞两个人独处。
“你留着吧。”白泞对着如月招招手,跟着卓景出去了。
“这不会有事吧?”
有丫头到底还是不放心,转头问如月,“要不我们悄悄的跟上去。”
“跟不上的。”如月叹了一口气,“你当国师大人身旁的暗卫都是死的不成?”
他不让她们跟,那便如论如何不会让她们有机会的,不论是用什么法子。
白泞亦步亦趋的跟在卓景身后,牢牢的控制好距离,绝对不让自己有心口痛的机会。
卓景一回头就看见她在心翼翼的算着距离,又好笑又好气,道:“怎么?不是头疼要睡觉,怎么越睡越疼了?”
白泞懒洋洋的瞥他一眼。
“那约莫是这大兴和我八字不合。”
她倒是忘记了,她八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卓景,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再怎么变,倒是也不会显得格外难相处。
“既然八字不和,要我们要不回去吧。”卓景接着她这话就下去了,试探道:“你……想回去了吗?”
白泞一愣,随后有些迷茫。
实话来,她在大兴的日子过的很开心。
范霖处处照顾她,卓景又会找事,每一日都过的十分热闹,这里有宽阔的草原,不清的马匹。
与大怀的深宫不同,这里的所有都让她觉得很新奇也很舒心。
“前两日我给怀帝陛下送去了一封信。”卓景思考了很久,还是将这件事情出来了。
“什么信?”白泞下意识就觉得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儿。
至少对她来不是什么好事儿应该。
“也没别的事情,就关于我们两个的事情有些耀眼传到了怀帝的耳朵里,怀帝让我给个交代。”
“什么谣言?”白泞甚至觉得头都不是很疼了。
“我们两个已经在大兴私定终身的谣言。”卓景虽然极力掩饰了,但白泞还是很清楚的看见了他方才明明是扯了嘴角在笑的。
“那你呢?你怎么的?”
白泞的眉眼不自觉的跳了两下,整个人心都凉了一半。
“我……没有私定终身。”
卓景伸出手想摸一摸她的脑袋,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她这样担惊受怕的样子实在有些可爱。
但最后想到那两只该死的蛊虫又生生的给忍住了。
“但我还了一句话。”看着白泞松下一口气,卓景轻笑,嘴角旁笑涡浅浅,“我,虽然没有私定终身,但是我喜欢你,所以想向陛下求娶你为妻。”
果然!
白泞只觉得眼前一黑。
她这才刚弄清楚自己的心意,甚至战战兢兢的迈出第一步,卓景就已经将求亲的信给递上去了吗?
她越发用力的按着脑穴,顷刻间觉得头好像更痛了。
“你这个!你就是一个疯子!”
白泞气的起身想走,卓景慢悠悠的喊住她。
“别走。”
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 ,揭开在白泞面前晃了晃。
“这是陛下今日早上送过来的信。”
白泞果然止住了脚步。
“他让我们两个速速回京。”卓景想了想,才道:“可能是被我们两个给吓着了。”
白泞心想她可什么都没做,只是被他给吓着了吧?
“这会儿来接你的栗家军肯定已经在路上了。”
白泞一愣。
为什么要派栗家军来接她。
“六!”
正奇怪着,就听见身后一声喊叫声,声音及其熟悉。
她一转头,果然就对上了栗夏的眼睛。
她飞奔过来抱住她的肩膀。
“你怎么还不回来,你看你不回来,我只好自己来接你了。”栗夏倒是一点儿都没有变,白泞甚至听闻她和苏靳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马上就要嫁人的人还是这般的风风火火。
“你是不是在这里玩儿的都忘记了我?”栗夏往四周看了看,还是忍不住发出惊叹,“还别,那莫阳城还真的没骗我,这比大怀对我胃口多了啊,你我要是穿在大兴,那还有苏靳什么事儿?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她又开始白泞听不懂的话了。
“父皇为什么让你们来接我。”白泞掰过栗夏四处张望的眼睛,认真问道:“明明这边有御林军。”
栗夏的眼睛转了转,干笑了两声道:“这不是担心你的安危?”
听了这话,白泞没动,只是仍旧盯着她看。
栗夏最受不住别人这么看着她,况且她不擅长谎。
便直接道:“我当你是我朋友,我实话和你,你父皇不是怕御林军带不回你嘛,我听苏靳……这里的国师大人是你亲姨啊,你看看你住在这儿不是名正言顺的,你父皇怕你不回去!”
“我又指使不动御林军,他怕什么?”白泞的眸光渐渐冷淡下来。
栗夏‘啧’的感慨了一声,用手戳了戳卓景的方向,“你指使不动,不代表人家也指使不动啊!”
“你看,要是你执意要留在这里,他会如何选择!”
栗夏看着卓景的方向,眼眸认真,“六啊,我觉得他对你,比我对苏靳要好多了。”
白泞木着一张脸转身也同样认真的到。
“恩,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当天晚上,栗夏就已经和这里的年轻人都成一片了,尤其和这里的姑娘,她简直一个个的都是相见恨晚。
“六,我太喜欢这里的姑娘了,比大怀的那些个白莲有前途多了啊。”
栗夏跑过来和白泞兴冲冲的道,白泞还来不及话,她就又一阵风一样的跑了,白泞也是觉得苏靳挺厉害的,这么一匹不找边际的野马也能被养的乖乖的。
至少在苏靳面前她肯定是乖乖的。
“泞泞。”
范霖走到她身旁,“是你自己自愿走的吗?”
她很舍不得,同时也对怀帝的作为表示了不齿。
“若是你不愿意,谁也不能在姨的底盘上带你走!”
她晚上喝了点酒,话都带上了点匪气。
“是我自己愿意走的。”白泞站定,看着范霖,“谢谢你一直的照顾,若是有事可叫人来大怀找我。”
这里是很好很美没有错,但大怀不仅仅是她长大的地方,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在那里,她也只是一个俗人,她丢不下那些身外之物。
范霖有些难过,同时也有些欣慰。
“我的泞泞长大了,都可以帮姨撑腰了是吧?”她与白泞,关系也在一日日变得更加和缓,“若是泞泞回去要成亲了,姨一定会过来的,带着所有人加起来都及不上的尊贵贺礼,定让我的心肝成为最光耀的姑娘。”
白泞现在是听不得成亲两个人,只能是僵硬的笑笑。
“怎么?还不想嫁给他?”范霖笑着看向卓景的方向,他正在烤着一只兔腿儿。
心翼翼又分外细致,是白泞喜欢吃的口味。
“若是你觉得可以嫁,那就嫁!”范霖摸了摸白泞的脑袋,“若是你觉得不想嫁,谁都不能逼你嫁,若是大怀容不下你,你到姨这儿来,姨锦衣玉食养你一辈子!”
白泞鼻尖一酸,眨了眨眼睛。
“好!”
……
第二日他们启程的时候,范霖没有出来送,倒是兴帝,送了白泞一块儿紫玉,告诉她凭着这块紫玉,她能自由出入大兴的任何一个城池。
同时明里暗里的表明,若是以后有空,可以在给范霖的书信里多给他美颜几句,毕竟范霖现在还没有答应要做他的皇后。
白泞觉得好笑,同时又觉得这两人的相处让她觉得有些羡慕。
两个人……似乎真的比一个人要更加热闹一些。
因为那该死的两生蛊,国师大人没办法和白泞坐在一辆马车上,回去的一路上,他的脸都沉沉的,要不是车夫是卓景府中的人,早就习惯了自家主子的喜怒无常,这会儿驾着马车恐怕都要走偏了。
“公主,到了!”
如月倒是有些高兴,毕竟是回家了,大兴再好那也不是自己的家。
看着面前熟悉的深宫,白泞有一种脚终于踏在了实地上的感觉。
她八岁那年第一次被罗崇年带出宫,回来的时候也站在这个位置上,看着那高高的城墙,那时候觉得这墙可真高啊,仿佛一眼望去都看不见顶,压的她气都喘不过来。
但如今看来……墙其实一点都不高。
只是当时的她实在弱可怜。
“公主殿下,陛下有请!”
怀帝贴身太监已经等在了宫门口,一看见白泞就直接走过来请她进去。
卓景眉头一皱,正要什么,那太监已经开口了。
“陛下有旨,国师大人要等公主殿下出去之后再进来!”
太监对着卓景行了一礼,想起卓景的脾气,又心的加上一句,“国师大人可去御花园坐!”
“要我陪你进去吗?”
卓景仿佛没有听见太监的话一般。
只认真的看着白泞,仿佛白泞点一个头,他就会违抗怀帝命令一样。
那太监吓的心惊胆战的。
“不必。”
白泞浅笑,“我自己一个人进去就好。”
她已经长大了,也不再是那个父皇不喜,太后厌恶的八岁孩童了。
她迈过书房外的石子路,走在仿佛已经阔别了许久的皇宫里,越走越想笑。
“白泞!”身后卓景的声音格外温柔,带着几分几不可查的迫切,“你……嫁不嫁我?”
他觉得他肯定等不到白泞出来。
白泞回身,对着她摆摆手,脸上却是笑着的。
卓景懵住,疑惑皱眉,半响之后转头看向旁边的太监。
“你,她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谁想到那太监居然嗷的一声就惨叫出声,眼神中尽是一种仿佛他马上就要被自己杀人灭口一样惊慌。
“国师,国师大人,老奴什么都没有听见!”他就差老泪纵横了,“老奴真的什么都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