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各怀心事
没过几天,付岩杰便安排姚动生、牛天菱金叶芳、李老蔫姚四婶等人去混凝土浇注现场干活,姚动生拿起铁锹铲那可爱的混泥土,脚穿高桶的雨靴,头戴一顶黄色的安全帽,跟那帮混凝土工人一起劳动,每天都是重复那些械动作。
姚动生看见混凝土振捣还带着长颈的绝缘套,一个提着七、八米长的振捣棒,一还得提着几十斤重的振捣电,在混凝土中艰难地行走着,就像在蜀汉老家走那泥泞路一样,粘着抽都抽不出脚,而且,中的振捣棒还得快插慢拔,直到看得见混凝土上冒出一个个汽泡为止。
工人们早已领教了在建筑工地干活,开始两天觉得很累,倒在工棚就睡着了,次日醒来,浑身酸痛,像是被谁用棍子打过一遍。姚动生过了几天也习惯了,渐渐也不怎么觉得累,好在这些建筑民工几乎都是清一色正值壮年的男性,有的是力气,况且工资收入也比较可观,比在工厂里打工挣强多了。一个星期以后,姚动生基本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十多天下来,姚动生跟班组里的成员基本都混熟了,也主动跟其他人聊天。工人们都是独自离乡背井来蓟都建筑工地打工的,越到夜晚内心越是空虚寂寞,有的看地摊上亷价买来的黄色书刋,有的打扑克,有的在讲色情笑话排解心中的饥渴。
又是雨天,工地上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农民工都躲在各自的工棚里聊着家乡的新媳妇或哪个大屁股女人。王兵是最起劲的一个,这子编故事的本事让所有在洲际大厦工地的农民工们佩服不已,工棚也就成了娱乐中心。
临近中午,王兵仍在描绘着他的奇遇,六十多号人轮流使劲地发烟,都希望着能从王兵那厚厚的嘴唇里享受到似乎与自己有着某种联系的快感。王兵是姚动生在火车上认识的老乡,长的十分另类,脑袋上所有的器官都比平常人大一号,他是比姚动生他们早早来到蓟州市打工的,口才极好,但不是那种文才模式,简单的就如一捆乱稻草,给它一棵火苗倒也能轰轰烈烈。
第二天清晨,天终于放晴了。不到5点,老辛就起床了。也许是上了些年纪,老辛比同宿舍其他年轻的工友起得要早。晨曦中,南面的钟楼和鼓楼清晰可见,而再南端的北海琼岛上的白塔和景山阁楼都隐约可见,那些都是蓟都城的历史与象征。不过,老辛没有抬头往远处看上一眼,他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脚步。
工地就在钟鼓楼的西北面,老辛他们称之为“洲际贸易金融中心”,堪比美国的双城子大厦,“洲际大厦”全称是“华夏环球洲际贸易金融中心”。这是该地区限高的最高大楼了,比钟鼓楼高得不是一星半点,就像巨人与幼稚园孩童站在一起那般高高在上。
“听好像是西城区最高的吧。”老辛拿不准自己的话是否对。
“什么西城区最高,我听是蓟州市第一高楼!”一旁的李老蔫道。
“胡扯!它要是第一高,你把‘蓟广中心’放哪儿?人家地上还五十二层呢?”王兵在一边纠正道。
“还别‘蓟广中心’,它甚至连荣毅仁‘蓟城大厦’都超不过,人家好赖还三十四层哩!”姚动生补充道。
与这座大楼的高度相比,老辛更关心工钱问题。“到这个工地刚两个月,是一天二十元,年底一次性结清,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拿到?”他的担心是有原因的。两年前,在另一个工地打了一年工的他,最后没拿到工钱,老板跑了。
“你就别担心啦,这个工地不会的,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这个工地的老板人品很好,他不会不给工钱的。”姚动生安慰道。
“有姚兄弟给咱们做保,老辛你不用担心。”王兵在一旁敲边鼓。
“他也是打工仔一个,届时,如果他的工资都拿不到,担保又有什么用?!”
“这就是你老辛的孤陋寡闻了!你也不打听打听,姚动生是谁?大老板可是他亲叔呃,敢不给他发工资么?届时,他还不得回老家把堂叔的房子给拆了?!”王兵完,嘿嘿地笑了。
“王兵,你别的那么吓人,我堂叔心地善良、泽心仁厚,不会不给大伙儿工钱的,俗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堂叔在蓟州打拼十多年了,没有这点信誉,他是混不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再了,骗得了人一时,骗不了人一世,要想在这个行业混,就得老老实实做人,规规矩矩做事,农民工的血汗钱,那是一家人的希望,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昧着良心干这缺德带冒烟儿的恶事?一旦被人揭穿了,祖宗八辈的人都被人戳着脊粱骨骂!”
王兵也:“就是嘛,我听很多在蓟州打工的老乡,拿不到工钱,劳动部门会出面帮大家要的。蓟州在这方面做得还是挺好的,而且,现在你不是还每月拿到200元的生活费吗?”
“嗯,听了你两位老弟的话,俺心里踏实多了。哎,剩下的就是俺们好好干吧,争取年底拿大把的钞票回去,俺也好把俺那点烂帐还一些!”
中午吃饭,老辛要了0.5元的饭和.5元的炒卷心菜。卷心菜要是加了肉丝,就是2.5元,老辛有些舍不得吃。匆匆吃完,老辛又和工友们开始了下午的工作。老辛在建筑工地是做瓦工的,可他们今天的主要任务是要把一堆墙角边的钢梁,用双轮推车运到工地上。
快六十的人了,老辛干起来有些吃力,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偶尔,他和工友也停下来,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抬眼看看一天天长高的大楼。虽然干过许多个工地,不过老辛从来不觉得那和他自己有什么关系,出来打工,为的就是多挣些钱。
老辛的家在山东沂蒙山区,唯一的儿子结婚了,按照当地习俗,儿子结婚之后就要搬出去。为了给儿子盖房,老辛欠下三万元债,后来儿子在矿里得了尘肺病被清退回家,病在家里无钱医治,老辛就不得不出门打工挣钱给儿子治病。
夜幕降临的时候,工友们陆陆续续回到宿舍。夜里的时候,大家都躺在大木板铺就的大通铺上睡觉,那出了一身汗的臭脚丫子,怎么也洗不净,由于脚汗与橡胶布鞋的化学反应,那味儿能把人熏死,比茅坑里的大粪还臭,熏得姚动生无法入睡。
每当这个时候,姚动生就一个人静静的待在床上想事情,他常常感觉自己一事无成,感觉自己好像什么都不是,甚至感觉到自己好无能,甚至在想开发商们、包工头们凭什么可以住大屋别墅,锦衣玉食香车宝马?而自己和工友们起早贪黑累死累活也挣不了几个钱?难道真是命运捉弄?!
但转念一想,命运也许给过每个人同样的会,只是有些人不懂得的珍惜而已,来蓟都之前,自己曾有过很多美好的想法,幻想着工地跟工厂里一样舒适,心想建筑工地可能只是一个劳动的场面,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一到工地来适应,就知道很想象的满不是那么回事,它是那么的具体而生动,残酷的现实情况将他的那一点点美好的愿望一一藐杀了,因为工地上活难干,饭难吃,工作时间长,钱还特别难挣。
对面的那个老辛坐在床沿上,拿出一个布袋,从里面摸出一包烟丝沫,从口袋里面撕下一条纸片,将烟丝倒在纸片上,用一卷,再将一头搓成尖状,然后放在嘴上叨着,伸去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抽出一根在火柴盒一侧划拉一下,一个火苗扑扑跳跃了两下,终于燃了起来,照亮了他满是刀刻斧凿一般额头和黑褐的脸庞。老辛将火柴放到烟卷前端点燃,然后最吧哒吧哒默默地吸了几口,一阵烟雾迅速弥漫了工棚,离他近的一个工友,为此还咳嗽了几声。
靠窗口的一张大桌上,几名工友三五成群挤在一起玩扑克牌,另有七八个人在围观,其他工友则躺在床上瞎聊天。付岩杰、王兵、姚动生等工友坐到老辛对面的床上聊天,他们都是蜀议老乡,互相用方言交谈起来。
“我本来打算把六岁的儿子接到蓟州来读书的,结果到周围的学一打听,一年的学费要两千多块,那我怎么可能缴得起呢?”付岩杰道。付岩杰995年就到蓟州来打工了,跟着姚清远干过首都场候楼扩建工程、四元立交桥等重大工程。
王兵似乎更在乎蓟州人对他们的态度,道:“有时候,我们从一个工地搬到另一个工地,要带上很多行李挤公交车,车上少数蓟州人很不礼貌,有些人甚至还要骂人。”
宿舍走廊的一旁,李老蔫从食堂接来一脸盆热水在仔细地拭擦身体,就算洗澡了。
“唉,没办法呀,住宿条件真是差了一点。”见大伙儿盯着他,李老蔫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囔了一句。
“在外头打工的确很辛苦,但还得出来干活,别无出路,只要能按时拿到工钱,俺就心满意足了。”老辛对工友们道。
“孩子进城上学,我们要买楼房住,最好是工地上有地儿洗澡,能给我们民工上个保险什么的。。。”付岩杰憧憬地道,他们这一代对现实要求比较高,向往美好生活的想法更多。
“听有的地方建农民工住的公寓了,什么时候轮到咱们呢?”王兵的信息总是多一些。
“还提什么公寓不公寓,谁能解决食堂的菜里没油水的问题?!”又有人声抱怨,其他人跟着附和。
“一顿两菜一场,一晕一素搭配,菜里哪没油水啦?干叫唤些啥?”付岩杰突然冒火了。
“我考!水煮白菜里撒了几颗熬大油剩下的油渣,你那也叫晕素搭配?你再看看那个汤里,黑乎乎的全是酱油染色的!”
“大老板定的就是这个标准,我有什么办法?你爱吃不吃,要想吃的好,你去外面馆里呀!”
“什么话呀?我们天天打馆子,那要你这个职工食堂干吗?职工食堂本该价廉物美薄利多销,你倒好,定价跟饭馆似的高,质量却没人家的好!纯属是挂羊头卖狗肉的玩意儿!”王兵似乎路见不平,想要拔刀相助了。
“矮脚虎,你丫话要讲点良心,当心舌头闪着了!”
“付班长、王兵,你俩也不要吵,要我呀,食堂的饭菜是有需要改善的地方,缺油少荤的事好解决,蓟州这么大,城市人口不少,你下次采买的时候,多去城中心里的利伯维尔场,我听那里的瘦肉一销而空,而肥内和大油往往好几天都卖不掉,因为城里人喜欢瘦肉,炒菜爱用什么植物油,他们叫什么色。。色拉,嗯,色拉油。所以,食堂改进这都是事,我们农民工最大的事,莫过于老有所养,哪怕从我们每个月从工资里扣一点钱,帮我们大家缴医疗保险,让我们没有后顾之忧,那就是最好的了。”李老蔫的话得到大家的认同。
“听对于我们这些外来务工的,蓟州好像专门有一种综合保险,叫什么社会养老保险呢。”不知道谁了一句,大家面面相觑,似乎并未听过。老辛并不插话,他默默抽着烟,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
过了几天,大老板姚清远来工地了。老辛围着大老板转来转去,欲言又止。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才转弯抹自地向姚清远提起了工钱的事。
“有什么好担心的?!”姚清远话很干脆:“告诉你们,我就是卖肾、卖老婆孩子,也要把你们的工钱开清,你们不但工钱有保障,还有工伤保险呢,我最近打算与你们每一个人上一份保险,蓟州有关部门都已下文规定了,我们就照上面的指示精神办事。”
白天听到的这个消息,让临睡前的老辛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
一天下来干活十多个时,姚动生累得腰酸腿疼,直到第二天早上起床,连最起码的双握拳都不行,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建筑工地是多么苦和累,可与他同样干活的长辈们,确没有他那么喊累,别人在第二天还照样早起赶到工地干活,跟他们比起来,姚动生感觉自己有多么的悲哀,多么的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