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这护坡柱子浇的，自卸用塔吊一斗一斗吊，二十七方，从傍晚六点开始，一直搞到次日临晨五点，足足吊了十一个时啊。奶奶的，最后还剩一根柱子没浇筑，又下起瓢泼大雨，一直不停呀，真不清这鬼天气，妈的，天气预报？预报个屁！雨都下好久了，还未来两时之内有大雨，那是预报吗？简直是马后炮！”姚动生捋了捋额上的雨水，开口便骂。

    “我以为四十多分钟后雨就了，结果越下越大，发电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老是故障了，修了半天修好了嘛，发出的电压又不够，搞得塔吊大臂上吊一个漏斗悬在半空，风也大，雨也大，天又冷，工人跑得最后只剩下你我两个人了，还有三方混凝土没卸掉。。。”王兵接过话道。

    “我要不是因浑身淋湿，冻得瑟瑟发抖回宿舍换衣服，顺便去项目部总包施工员那里问一下的话，到现在咱俩还傻里吧叽在工地现等呢，总包那帮龟儿子也可恶，你丫好歹也提前通知咱们一声呀。。。”姚动生解释道。

    “妈的又没有水，今日必须得洗澡呀，衣服上全是汗渍，前半夜下雨被淋湿，后半夜干了，临晨又被淋湿，身上粘糊着呢。”王兵发牢骚吼道。

    “王兵，拿水桶在外面接点雨水吧，用热水棒加热就可以洗澡啦！”

    “老天，你这泡尿还要撒多久？尿不尽么？还是前列腺有问题？。。。该死的下雨天。”王兵笑咧咧地骂道。

    外面的雨声哗哗哗一阵盖过一阵，混凝土护坡柱的浇注总算告一段落，姚动生和王兵分别拿出塑料桶放在屋檐下接受“上天恩赐”，几分钟之后雨水将桶放满，姚动生提进宿舍，将热水棒放入水桶中烧水。

    姚动生洗个澡之后本想立刻上床睡觉，可是饥肠辘辘的肚子又发出了警告。无奈，只好鼓足勇气去食堂打碗稀饭，菜有生黄瓜拌菜和榨菜，筷子一抻，榨菜旁边好一根黝黑的头发，如此明显，简直无法下咽。清清淡淡就喝了一碗不知道纯不纯净的稀饭，搞得两时以后，慌慌忙忙还去厕所一趟，也不知道是不是食物引起的，唉。。。

    第二天白天，混凝土班开始歇工了，一整天的工友不是下象棋，就是玩扑克斗地主，仿佛他们的内心世界因此而变得生动有趣。工棚里没有像张国荣、周润发、周星驰那样风度翩翩神彩奕奕的赌神、赌圣们，也没有他们那样一赌上千万的潇洒豪情，更不讲什么愿赌服输的江湖大道理，大家赌资几乎都很，一天下来输过二十、三十比较正常，如果输过几百上千块，那绝对是要急红眼的。

    吃完晚饭之后，有工友极端无聊，又在撺掇玩斗地主。筒子楼的窗外经过夏季的猛长，已是齐人腰的丛生杂草。宿舍进门口有一个废旧纸箱，里面扔着几个塑料饭盒，几只兴奋的苍蝇在上面飞来飞去，目中无人地寻找东西。

    昏黄灯光下拥挤脏乱的宿舍，歪挂的窗帘底下，几个满身肌肉黑油放光、涨红的脖子的男人，吆喝着沧桑的嗓子，抽着一包包廉价的香烟，正在猜酒划拳，黑木板钉的矮木桌上面十几个空啤酒瓶和几包花生米，就是他们廉价的兴奋剂，把个破乱的宿舍哄托得热闹非凡。宿舍里到处弥漫着酒气和烟雾，让人都睁不开眼。

    “来吧，斗一局。”隔壁宿舍的桂正雄来找王兵、牛天菱、金叶芳玩斗地主，不少围观的人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参与。桂正雄一开始给大伙儿发牌，抽到谁谁是地主。王兵他们就去跟桂正雄玩，没想到玩了几把，也就不抽牌了，一直是他桂正雄在当地主，一群农民工在观战。

    “一对二，走了！”

    “三带一，”

    “四带二，”

    “顺子，”

    “哎呀，出错牌了！”第一次出现这种场面，桂正雄紧张的不停搓，现场气氛紧张。

    桂正雄当地主就当地主吧！可这家伙还不按规则出牌。王兵出个3、4、5、6、，桂正雄居然还出个5、6、、、0，这他妈哪儿跟哪儿？待发现后，桂正雄又出错了，气得王兵把牌一扔，不想玩了。

    桂正雄抬就要动粗，王兵只好强行忍着，因为他知道桂正雄那子脾气火爆，真敢打人。前些日子，6月初，就是有人不喜欢桂正雄打牌的方式，引起口角而相互斗殴起来，结果是桂正雄把那人给打伤了。

    王兵在开局不利的情况下，抓住牛天菱的频频失误，连续出击后，一举拿下对方，赢取五十元饭菜票，王兵为此高兴得舞足蹈起来：“啊呀，真是财神菩萨保佑，开张宏发嬴了五十呀，加油啊！我想看到毛爷爷脸红着向我走来，希望钱包里的钱都相亲相爱，然后生很多很多孩。。。”

    “考！王兵，你丫就那点儿出息，不过才嬴五十元菜票，值得高兴成那样么？都不知自己姓啥了，忘乎所以不，还各种姿势、各种招，各种澎湃、各种飘。。。跟买彩票中了五百万大奖似的！”一旁观战的李老蔫讥讽道。

    没想到王兵骄傲地回道：“我这个人容易满足，是所谓的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河水就泛滥，给个鸡窝就下蛋的那类人，嗨，人生苦短，必须性感，我拿菜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哈哈哈。。。”

    “你丫不是脑子进水，就是人得势，心中一点都藏不住城府！”李老蔫又挖苦道。

    “你跟我什么关系？我纵有浑身缺点，也轮不到你指点！狐狸不是妖，性感不是骚！懂得起啵？”王兵怒怼李老蔫道。

    “生活多美好，有吃有喝有豆腐脑，日子多澎湃，有酒有菜有人爱！”桂正雄也替王兵卖萌地道。

    李老蔫又对桂正雄挖苦道：“你那叫骑着狼，放着羊，唱着曲耍流氓！”

    桂正雄嘿嘿一笑，回道：“有朝一日我辉煌，带着兄弟们一起狂！”

    宿舍内，过道上，铺上，床边都站满了围观的工友，桂正雄、王兵和金叶芳、牛天菱在木模板钉做的黑皮桌上鏖战正酣。性格泼辣、激情高涨的金叶芳开局一直处于优势，心态轻松的王兵则显得心谨慎，不轻易“叫地主”，因此钱也未输掉太多。

    “王兵，刚刚不是还牛气冲天，怎么这局那么保守？照你这个稳劲儿下去，还不得干到二十一世纪？！”旁边的牛天菱故意激怒王兵。

    “矮脚虎，你丫还是不是男人？打点牌躲躲闪闪，不像金大姐那么洒脱，跟个缩头乌龟差不多，你瞧，金大姐多豪迈！”围观的李老蔫也声到。

    “你懂个屁呀！有道是观棋不语真君子，可你倒好，不但话多，还泄露了我的牌底秘密，你那么精灵，干脆你来打，我让位！”

    李老蔫被王兵杵了一鼻子灰，把脸朝一边不吱声，独自生闷气去了。

    “斗地主”继续进行，但场地和规则也进行了改变，规则一是可以连，可以炸，可以三不带，可以三带一，不能三带2，规则二是每局十把，十把过后剩余筹码多者进入最后的比赛。场地由桌上移到了上铺床上，主要是上铺离屋顶灯光较近，亮堂一点。又是近一个时的厮杀，留在场上的选由9人变为4人，后来又由4人变为两人。

    王兵的牌是4个3，456的连牌，一对j和4个2。。。桂正雄的牌是一对王，一对q，3个0。。。

    “王兵，你先出牌。”桂正雄吆喝道。

    王兵出2，桂正雄出王，王兵不要，过。桂正雄又出q，王兵还不要，过。

    桂正雄再出大王，王兵用3333去炸，王兵出456，桂正雄不要，过。。。

    旁边看牌的人在声议论：“如果王兵想赢，就必须每一次出牌都得大过桂正雄的3个0或者2个q，这样的话，王兵能出的第一牌就只有4个2，4个3或者3456还有3个2带一个j，如果不带j带其它的话，顺就没了，也就输了。”

    另一人接话也声嘀咕道：“第一牌桂正雄肯定是不要的，接下来就如果王兵出4个3就直接输了，那就只有3456还有2这个组合了，出完之后桂正雄还是会不要，那最后就只有三个3，二个j与四个2，或者四个3，456，一个j，一个2，最后一牌除了打四个2或者四个3桂正雄都会要，可以，王兵怎么打都有可能输。。。”

    付岩杰和姚动生在另一旁聊天，付岩杰回忆道：“赌钱，几乎在每个工地都避免不了，只不过赌大或赌而已。那些打麻将、斗地主的如果玩过火了，一夜就能输掉一年的工资。我的亲表叔以前也是农民工，有一年年末回家，身上就只有几千块钱带回家。

    我婶子一见，气不打一处来，整整在外干一年活儿，就剩几千块回来？她一点都不相信，连骂带审我表叔：是不是在外面养女人了？我表叔那个有口难辩，怎么问他都不钱哪里去了。表婶末了就要赶他出家门。

    我回去听此事，就过去偷偷地告诉我表婶，表叔不是养人了，而是赌钱输了。但有一点我没敢告诉婶子，表叔带回家那几千还是向朋友借来过年用的，表叔把一年的工资输得干干净净的。

    其实在工地，很多人刚开始都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可一旦输红了眼又总想翻本赢回来的思想作起怪来，那就变成一场无休止的赌博战了。特别是一些年轻的农民工，不买吃不买穿，只为图一时之快去赌。工地里的日子很苦，也很寂寞，很多人为了家庭能够忍一辈子，但是也有很多人却因为赌博成性，成为了害群之马。”

    姚动生回应道：“可不是嘛，我们农民工是我国改革开放和工业化、城镇化进程中涌现出的一支新型劳动大军，是我国工人阶级的新鲜血液。改革开放二十年来，广大农民工用辛勤劳动和汗水，盖起了数不清的高楼大厦，修建了数不清的桥梁道路，创造了数不清的社会财富，既为城乡经济社会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同时也促进了市场导向、自主择业、竞争就业制的形成，为改变城乡二元结构、解决‘三农’问题闯出了一条新路。农民工队伍的形成和不断壮大，是我国改革开放的重大历史成果，也是世界工业化、城镇化历史上特有的光辉范例。”

    旁边看牌的李老蔫插话道：“当前农民工的精神文化生活现状堪忧，基本上呈现两种不正常的结局：一是由于精神文化生活的严重匮乏，‘黄’‘赌’等不良、低俗文化乘虚而入。平常玩‘斗地主’，发工资那几天玩‘诈金花’，或者是看一些成人片。另一种是一亿左右‘0后’新生代农民工群体，由于、互联的普及，他们将业余主要时间和精力放在吧玩游戏，用qq聊天。。。”

    姚动生道：“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全社会都应关注农民工的精神需求，这不仅有利于农民工自身的成长，更有利于城市的和谐安宁。应将打工文化建设纳入政府管理范围。应加强公共图书馆建设，为农民工免费借书创造更便利的条件。”

    李老蔫也赞同道：“不仅如此，还可以发扬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电影放映队传统，不定期组织演出、电影、图书进工地、进社区，丰富农民工的精神文化生活。同时，应动员社会各个阶层关心农民工的精神文化生活，通过各种媒体，宣传报道优秀企业的成功做法，鼓励和动员文艺工作者，创造出更多的反映农民工生活、贴近农民工心情的文字作品，增强他们的阅读兴趣，提升审美情趣。”

    那边的斗地主正在紧张热烈地进行，旁边观看的人时而紧张，时而讥讽埋怨，还有人分别指责王兵和金叶芳、牛天菱牌没出好，老是送对优势。叽叽喳喳过不停。弄得玩牌的人烦恼不堪，金叶芳在人声嘈杂兼烟熏火燎的情景中，呛得直咳不，连眼都睁不开，双目流泪。

    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冷静的思考，莫名其妙的冲动，得意和后悔，在输赢之间。几张表面上糊得有些脏的纸币，在几只粗糙的大上传来传去。一局又一局，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