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冰倩的工作内容就这样周而复始，每天在去工地检查生产，办公室看图纸，食堂吃饭，睡觉之间悄然度过。

    昨天工地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总监秦如海在检查总包进的钢筋原材料时，用卡尺卡钢筋后，几乎所有螺纹2和螺纹4的型材都不合格，可以断定为非标材，要求总包作退出清场处理，这是监理员的职责所在，而且必须这么做。

    总包项目经理徐凯心里明镜儿似的，自己进的不是国标定尺材，属于偷工减料的行为，所以安排晚上宴请总监，可秦如海不去，项目经理又打发女会计给秦如海送红包，他照样拒收，不听人劝，不作让步，总之，油盐不进。

    这就惹恼总包项目经理徐凯。要知道，这年月的总包项目经理，大多是打打杀杀起家，黑社会洗白转正的人物，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不给面子，也不给老子台阶下，那么，老子就得使段把你搞走！

    总包项目经理徐凯，人长得身材魁梧，头发稀疏略微有些秃顶，每天只要不是在睡觉吃饭以外，嘴上总是叼着烟，要么是槟榔，只要喝酒有邀请必去，看见漂亮的女人在街上走，完全不顾项目经理为人尊长的身份，眼神色迷迷的，头差点转过0，当然粱冰倩也承认君子好逑的道理，但是，她觉的人们更多的时候是应该寻求一段感情，而不是此类人的**。

    徐凯浓重的方言和沙哑的声带，几乎令听者无以明辨其话内容，但是要是有人敢多问一句，会很生气的：我话你有没有仔细听啊？。。。给人家顶了回去。粱冰倩觉的做到这个位置多少有两把刷子，还是很敬重的，尽管自己不喜欢这个人的人品。

    有一次，钢筋供货商请项目部几个管事的去唱歌，粱冰倩也去了，那天男人们还点了姐，她看到徐凯把姐按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里，上下其，真的令她瞠目结舌，羞红了脸，这就是平日里正襟危坐、发号施令的项目经理吗？

    再后来，即使工作中没有闪失，他有时也因为不知明的原因，往往冲大伙儿就是一顿大发雷霆。对于这些，粱冰倩总是觉得可以忍受，因为她知道施工人苦，整天在进度、质量、安全等方面的催逼中进行，没有休息，没日没夜地加班加点，精神高度集中，高度紧张，没有释放的地方，所以大家的脾气都很差。她把这个工地的经历只作为她最初工作的一个过渡阶段，等这个阶段过去了，人生会迎来了新的进步台阶，届时，她会将自己心中深埋的那些屈辱一一抛却，身轻似燕地跃上理想的台阶，甚至还想过跨跃龙门，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每每看见徐凯走过工地的时候，粱冰倩心中默默的去想，换一个工地，今天的他就是另一位徐凯一样的粗野男人，以后将情何以堪？所以，粱冰倩有一次竟然当着徐凯的面，如果我有什么目标的话，绝对不是做什么项目经理。

    徐凯一楞，搞不清粱冰倩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粱冰倩发现，一徐凯的谈吐、面容、起色和举投足之间，都流露出一种令人不悦的感受，每次看见他一身恶习，她自己会产生一种忧虑，自己不能像他那样糟践自己的人生。粱冰倩身边却还有女士夸赞徐凯：“人家行，还是项目经理啊，有权有势，大包大揽，灰色收入超过工资无数。。。”

    其实，粱冰倩心里明镜儿似的，项目经理，那是个狗屁职务啊，顶多就是工地老板们的一条看家狗，稍微有点欺上瞒下威胁恐吓的本事都能混到那个份上，负责施工、技术、质量、安全、文明卫生、材料采购的都有专人司职，项目经理就是一个把上述这些人管好用好，替老板把工程干好，所以不需要多高的技术含量和管理水平，是个人都上得去。

    很快，徐凯勾通开发公司工程管理部的人，找监理公司老板谈话，于是监理公司老板便连夜来工地做秦如海的思想工作，要他大事化，事化无，在不合格材料方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就放他们一马。结果秦如海还是坚持已有的原则立场不让步。

    项目经理明里暗里找茬与秦如海怒对，动不动就拿秦如海下面的监理撒气，甚至还在项目部例会上夸下海口，放话，搞不走秦如海就他走。。。

    “真的，那段时间各种崩溃的事儿跟着来，秦如海恐怕杀人的心都有了。”粱冰倩对姚动生道。

    “嘿嘿，粱工，你有所不知，建筑师的几大必备技能之一便是会吵架。跟设计师吵，跟施工员吵，跟业主吵，吵完之后便能神清气爽地继续工作，然后下次见面继续吵。如果一团和气，必然引起各方猜忌，认为监理与施工方沆瀣一气，同流合污坑骗建设方。”姚动生回应粱冰倩的话。

    “反正我也不清楚其中的内幕，今天很多知道总包要撵秦如海的同事纷纷打来电话，大概的意思是让他跟总包项目经理徐凯死磕到底。徐凯那么希望秦如海走，那他就偏不走，打击一下徐凯的嚣张气焰，非得要故意气气徐凯不可，省得他整天在秦如海面前嘚瑟。。！”

    “我也是这么想的，看来一味谦卑也不行，有些人就不能给他好脸色，当监理部是软柿子好欺负喃？秦如海就不走，看他怎么收回他放出去的话，真没见过这样倚老卖老的。。。”

    粱冰倩叹了口气道：“唉，监理公司老板最先怂了，考虑到业主、总包和监理三家是一个完整的生态，大家以后还要在一起愉快合作，既然攺变不了总包和建设单位那帮人，那么监理人员就得装怂，适应那帮人，监理人员夹在总包和建设单位之间很难做人，本身势单力薄，两边都得罪不类起，加上一日三餐还都在总包食堂解决，你监理人员在总包那儿硬得起来么？不能因为秦如海一个人而得罪一大片人，于是监理公司老板就暗下决心，准备把他调到另外一个工地。”

    姚动生也不无惋惜地叹道：“真是可惜！吃屎的把屙屎的人镇住了？岂不是咄咄怪事？人家监理在国外是很有地位的，属于专业工程师。因为国外的业主是不直接管理施工单位的，而是由监理来代为管理，国外的工程师才是项目的直接管理参与者。工程师不但能够管理施工单位，甚至能够拒绝业主单位提出的不合理建议。”

    粱冰倩答道：“可华夏国特色的监理制度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总结起来就是业主欺负监理，施工单位忽悠监理，监理都是半闭眼的捞点实惠。其实句实话，监理制度本身对于推进工程质量还是有起了很大的作用的，但是由于业主对项目管理的胡乱插，导致监理的意见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了，施工单位要听业主的，监理也要听业主的，谁不听话就踹谁。

    所以，那个监理公司老板也够鬼的，他可能认为没有必要去触业主的霉头，管与不管都是一样，反正就是业主怎么你怎么做就行了。什么质量啊，什么进度啊，什么文明施工啊，业主多点他就多做点，业主少点他就少做点，业主不他就不做，做的多少都是拿那么多钱，所以没必要那么自讨没趣瞎操心呢，做点基本的，装装样子哄业主开心就是了，做做资料数据交差就行了。所以监理最重要的任务自然就剩下捞点实惠了，吃拿卡要就不要了，这个是很正常的。”

    姚动生批驳道：“这有点违背监理的职业道德，工程造价中本来就有一笔监理费。”

    梁冰倩回道：“实际上，监理公司千方百计想尽量少花这个钱，监理的吃、住、用、行，只要是能够叫施工单位出的，那都是施工单位的。施工单位自然也是花钱买个平安，虽然监理在业主面前也许没什么地位，帮施工单位管理施工也不敢奢望，但是找起麻烦来却能让你浑身不舒服。还是那句话，花在这上面的钱，比起找麻烦给你浪费的费用相比，实在是不值什么。

    当然这不是所有的监理都不好，其实还是有很多的监理还是很负责任的，怪的是这个现行体制。因为真正做监理的，特别是做总监的，很多都是这一行的专业翘楚，但是在这个体制下有的堕落了，有的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姚动生无可奈何地答道：“也难怪总包和民工都不喜欢监理，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呀？现在的监理公司基本上都是皮包公司，总共加起来没有几个人，接到大活儿的时候，就搞‘拉郎配’，从社会上拉一大帮‘半吊子’去干活，所以，最辛苦的，最前线的往往就是这些待遇最低，福利最差，最没有保障的监理员、旁站员们。原本监理实际上是个入门门坎很高的职业，监理工程师也是很难考的一项职业资质。结果，真才实料的监理人才在这些鱼龙混杂的人群中被近墨者黑，变成两头不讨好的尴尬职业，在社会上还饱受诟病。”

    听他这么一，粱冰倩才笑咧咧地答道：“现实就这个样子，咱们不得不接受，监理公司也是非常乐意去压低他们的开支，所以，有施工单位买单，自己监理公司乐意，监理自然也是乐意的。在这样的体制下，倒霉的就是工程本身和施工单位了。还是那句话，体制是无敌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总承包单位老是看秦如海很不爽，认为他在原材料进场时验收太较真，没有合格证的、没有检验试验报告的，一律拒收，要求作清场处理，否则不予见证取样，也拒绝在委把试验单上盖章，所以千方百计暗中指使施工班组与监理人员动不动就发生争吵，甚至有的工人还对监理人员发出打架的威胁。

    秦如海也直接跟监理公司老板叫板：“尼玛，真是欺人太甚！总包那个徐凯人品也真的是太差了吧？要这样叫板，年里我不准备挪位了，你要硬逼我去，那我只好辞职。。。”

    最后老板来了个迂回战术，先让秦如海回家休息两天，然后还让他回洲际大厦项目部上班，并安慰他这件事公司会处理的。

    第二天傍晚，在监理公司老板的授意下，洲际大厦工地的总监代王立柱拎着礼品和一篮子水果，来到秦如海家。宾主两人落座之后，开始了交谈，秦如海对前来慰问的老友道：“昨天晚上回来之后，还在思考是留下来跟总包徐凯死磕？还是为了避开尴尬悄然离去？。。。”

    “都是老江湖了，年纪也不啦？还那么较真干吗？俗话，退一步，海阔天空，都是为了工作，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人真是纠结的动物，特别是一旦遇到棘的事，你，咱干监理工作的，见到偷工减料忽视质量的事不制止，那咱算干吗的？！”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现在社会风气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工地上总包那一摊人多势众，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连开发商都惧怕三分，你我还能扭转乾坤？哦，对了，昨晚那酒喝得咋样？没事儿吧？”

    “还啦，我早知喝那么醉，就不该喝，丢人现眼，当时真该找个地缝钻进去。今儿早上起来，头都抬不起来，中午那会儿还昏沉沉的，哎，这下肠子都悔青了，以为一醉解千愁，实际上哪儿也不能排解心中的烦闷。。。”

    “那叫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若有事，喝酒岂能解决问题，看你昨晚喝酒那个气愤的样子，确实替你捏了一把汗，呃，气大伤身，我也觉得你不必纠结与徐凯的过往，也许，换一工作场景没准儿能给你带来新鲜愉悦感，让你忘记以往的不快。”

    “今儿早上想起这件事来，我还真的该考虑离开洲际大厦工地了，没准儿换一个环境或许心情会好一些。可是，将来连找个能让我喝酒的朋友都比较难，兄弟们都在别的工地上班。。。。”

    “那怕什么，只要你一声吆喝，哥儿几个立马赶到捧场，前提是你请客。。哈哈哈。。。”

    “嗨，这么一，我选择离开，逃避是非就是上上策？！”

    “当然啦！你一离开，徐凯与咱们监理人员的紧张关系解除，建设单位也免予从中斡旋、调解，咱们老板心中的那块悬着的石头也落地，皆大欢喜，何乐不为？”

    “呵呵，如此来，你是替老板来当客的吧？果然是夜猫子进宅没安好心，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