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留所的生活真是丰富多采，管教不在时，他们便轮流表演节目。板寸头和他的兄弟们客气的管姚动生叫大哥，矮脚虎王兵自然而然就成了二哥。王兵一枪未放，居然也成了将军，板寸头一拨人成了姚动生的铁竿粉丝，王兵则成了这群社会垃圾在铁牢里的二当家。

    姚动生却高兴不起来，内心非常地孤独，他害怕父母和堂叔知道了肺都要气炸，更怕工地的工友们知道了，自己今后抬不起头。毕竟进拘留所不是什么光荣伟大的事，人生的档案里也记有这个污点。

    在这里的一言一行，都被拘留所探头监视着，所有活动空间就在这二十平方米的铁牢里。他想停止一切思想，默默地安静下来，可始终做不到，他甚至想到纳兰静怡，觉得有点对不住人家，刚上班就出这事儿，出去以后都不配去天香国色夜总汇上班了。

    尽管姚动生在里面受人拥戴，甚至呼风唤雨，但与外界隔离的日子实在不好受，那是一种与世隔绝、单调的可以让人发疯的生活，他不知道在接下来的十几天中自己该怎么度过？姚动生不敢再想下去，他盼望着重获自由。

    结果在第四天上午九点二十分，奇迹还真出现了，姚动生被管教带离了这个热闹的“新家庭”。姚动生木纳的跟着管教来到一间不大不的办公室，内勤民警拿出一张释放证，让他在上面签上名字，又按了个印，然后，管教对他只了一句话：“你可以走了。”

    “我可以走了？”姚动生吃了一惊，他这才待了四天，拘留证上明明是写的十五天。管教见姚动生傻呼呼地楞着，讥讽道：“怎么，还不想走？”

    姚动生赶紧满脸堆笑道：“我走，我走！”

    接下来，他颤抖着从警察里接过自己的钱包和，向管教深深地鞠了一恭。管教却冷冷地：“你用不着向我鞠躬，你子面子够大，天香国色的老板娘都出面找我们池局长，局长亲自打电话来让放了你！”

    姚动生脑袋里嗡了一声：池局长打电话？他突然明白过来，这次是人家纳兰静怡出面找局长，靠，这个女人果然眼通天，连局长都卖她的帐，难怪那天对于碰瓷的混混儿，连拿正眼都不瞧他们，原来底气在这真儿呀！真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啦！

    此刻，姚动生的心理既矛盾又充满着感激，有种突然想哭的冲动，后悔起自己的鲁莽和冲动行为，人家凭什么要帮自己？对一个刚认不久的农民工如此上心，仅仅是因为她的员工？恐怕没那么简单吧？他不清楚纳兰静怡心里是如何想的。

    出了拘留所的大门，姚动生猛跨几步，来到了太阳底下，仰望了一下天空，很蓝！是的，很蓝，也很大，在经历了短短却又漫长煎熬的四天之后，终于重获自由了，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啊。谢谢拘留所让我懂得了自由的感觉真好，谢谢纳兰静怡把我捞出来，但我没脸再去她那儿工作，我不想给店里污名，更不想给她店里抹黑，纳兰老板娘，你的救命之恩来日再报吧。

    姚动生理了理自己的情绪，走向旁边马路上，很快便拦了一辆出租车。司看了看他，脸上露出难为情的神色，但没法儿拒载，就让他上了车。出租司转变了刚才冰冷的神情，突然变得客气起来。姚动生心想，出租司一定在想，看守所出来的人可不好惹，宁可得罪阎王，也不可得罪鬼。所以，他看了看一脸憔悴的姚动生，问道：“兄弟去哪？”

    是啊！去哪？自己是不能回天香国色夜总汇了，一个上班一天却矿工四天的人，还有脸回去吗？即便是厚着脸皮回去了，能告诉老板娘替朋友打架被拘留了吗？即便是找了一千个理由来搪塞这四天的遭遇，又能对的起自己的良心么？不配去找老板娘纳兰静怡，又不好意思回工地去，怕招工友们耻笑，姚动生面临无处可去的囧境，他只好选择逃避！

    出租司再一次打断了姚动生的思绪，客气地问姚动生：“兄弟，您到底去哪？”

    姚动生不假思索的：“去一个能让我吃饱饭的地方。。。”司楞了一下，但马上就明白了乘客的意思。出租车奔驰在大街巷，最后司把车停在位于蓟都市北二环地坛附近的一个大型洗车场，司指着那块竖在路旁的纸牌：“这儿的老板娘待人很好，要不，您上那问问？”

    姚动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那张偌大的纸牌上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招洗车工，姚动生立刻向出租司了句谢谢。待他下车准备从口袋里掏钱费时，出租车却调转车要跑。他急忙追赶上去对司：“还没给钱呢。”

    出租司伸出头朝他吼了一句：“兄弟，这趟给你免了，这店是我朋友开的。。。”

    姚动生没有因为这次免费之旅而高兴，相反的更加自卑起来，出租车司的这一举动显然已把他列为流氓行列，自己难道就此从一个农民工变成了一个流氓？因为一场在他看来是正义的械斗，自己怎么就成了让老百姓畏惧的人了呢？

    姚动生走进洗车店，对着一个三十二、三的少妇问道：“请问老板在吗？”

    那个少妇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两人都楞住了。对方怎么那么面熟？好像曾经在哪儿见过？最后，还是这个少妇回想起来了：“嗯，你就是那个上次在火车上救我的那个姚。。。什么来着？”

    姚动生这才想起，原来她便是火车上令人讨厌的装扮有二斤半妖气、袁中望的情妇：“啊唷，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您不是那个摆服装摊的老板娘么？”

    “什么服装摊老板娘，那已成过去式了！”

    “怎么？你跟袁大哥真分啦？”

    “从那次下火车后，我们就掰了！光靠我一厢情愿，维持不了两个人的感情，你忙着靠近，他忙着走远。仿佛就是两股道上跑着的车，一直交汇不到一起。原本想他走错了路，只要记得回头就行，可他就是改不掉见一个爱一个的本性。我终于知道自己爱错了人，所以就及时懂得放。反正要走的人留不住，装睡的人叫不醒，不喜欢你的人感动不了，索性就与他痛快地分吧。”

    “呵呵，原来感情是如此脆弱，经不起日常生活，更别风吹雨打狂风肆虐。原谅一个人是容易的，但再次获得信任，就没那么容易。暖一颗心需要很多年，凉一颗心只要一瞬间。”

    “嗨，咱俩刚一见面提他干吗？！成了忆苦思甜大会啦，过去的事儿啦不值得一提，倒是姚兄弟，今儿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一亩三分地儿来啦？”

    “呃，真是一言难尽呀，工地没法儿呆不，好不容易去了一家夜总汇找个差事儿干么，四天前帮一朋友出气打群架被拘留了，今儿莫明其妙被提前释放，实在不好意思回那夜总汇，我给人家脸都丢尽了！我看还是先请老板娘发发慈悲收留我，赏口饭吃，可以吗？”

    “当然可以！生活是一面最认真不过的镜子，你对它笑，它报之以笑，你对它哭，它也会回以泪水。给口饭吃倒是没问题，只怕是我这儿庙池水浅，留不住你这条大龙哟！”

    “哪里话！姐呀，我都轮落到乞丐身份了，你还在不依不挠地挖苦我？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给个痛快话，留还是不留？！”

    “留！当然是留！我明知你非池中之物，总有一天会飞黄腾达离开这里，但我还是要藯留于你，听好了，也不是白留，你必须在这儿把洗车当职业，给我干活。我对你还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节约用水！”

    姚动生觉得好搞笑：“有没有搞错？洗车还得节约用水？除非。。。偷盗绿化带里的中水。。。”

    老板娘一听，暗自嘻笑：“还算聪明。。。哦，对了，踏入社会的时候，该收一收你那臭脾气了。我这儿还有三个员工，不要什么话都跟别人讲，也许你的是心里话，但他们听了没准儿当笑话。不要像个落难者，告诉别人你的不幸。逢人只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懂么？”

    “不懂，我想知道为什么？”

    “人越长大就越发觉，除了你自己，没有人会明白你的故事里有过多少快乐或伤悲，这世上根本不存在感同身受，所以别傻傻的摊开伤口向别人诉苦，这世上多的是撒盐的人。非让现实给你一巴掌，你才知道社会有多虚伪；非让所谓的朋友把你伤的什么都不是，你才知道人心可畏。记住，和谐相处可以，但有事直接找我商量，不必与他俩一般见识。”

    最终，姚动生胜利地成为这个洗车场的第三位光荣的农民洗车工，这得感谢他的这张英俊的脸和曾经在火车上的相识。他和其他两位工友住在洗车场门面房的二楼，包吃包住，一月四百五拾元工资。姚动生很满意，事实上他没有理由去拒绝，也没有退路。

    从那以后，姚动生开始在洗车场忙碌起来，每天从早到晚，他始终保持沉默，甚至和那两位工友都不话，他已经开始封闭自己。是的，他不打算再去想那些本不属于他的未来，因为他没这个资格。他甚至不愿去打开拨电话，它不再是自己的奢侈品，他只想等度过了目前这段最黑暗的日子之后，再去找一个挣大钱的工作。

    闲暇的时候他总想到堂叔，姚动生满脑子的内疚，堂叔把他一家带到蓟都工地打，原指望他从工做起，慢慢练成包工头，而堂婶也义无反顾地处处帮着他，而他却不知好歹，总是好高骛远，总想着一夜发横财，对堂婶连一声谢谢都没讲出口。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又一路追随来蓟都打工，只为照看他成长，没想到今天却轮落街头为生，多少有些愧对他们。他甚至暗暗发誓，不混出个名堂来，绝不回到他们身边。

    所以，姚动生远远的想把自己藏起来，虽然知道这是懦夫行为，但除此以外他还能做什么，因为他没脸去见堂叔堂婶，更愧对那个让他崇拜得五体投地的纳兰老板娘，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她为什么要帮他？人家把他从局子里捞出来，自己却在她的一片真情下失踪了。

    对于被拘留的不光彩四天，姚动生必须要付出代价，而这种代价唯一的付出方式就是自我惩罚，罚自己吃苦赎罪，劳其筋骨，苦其心志，让自己彻底脱胎换骨。姚动生甚至还对未来也有了一些想法，准备等挣够了路费，就默默的离开这个城市。

    北风凛凛的早晨醒来以后，姚动生才意识到冬天已经来临。不知不觉中，他已在这个洗车店干了快一个月了。这期间姚动生弄明白了三件事，一是老板娘姓孙，叫孙尚香。她的相好也就是那个袁中望，前不久又勾搭上了别的女人，一脚就把她踢开了。

    孙尚香对姚动生很好，尽管他终日沉默寡言，难得一见他喜笑颜开。但孙尚香对他的照顾却是无微不至，差不多在每次吃饭的时候，坚持为姚动生夹一块盘子里最优秀的红烧肉。这一举动让其两位工友很反感，认为老板娘偏心，有点厚此薄彼，一度怀疑老板娘想吃嫩草，喜欢鲜肉。

    但嫉妒归嫉妒，人家老板娘又没有明显对他们不好，工作生活、工资待遇上对他们都一视同仁。她只是对姚动生的好，分外要比对他们的多一点而已，那也是人家老板娘的私事，跟你两个外人有何干系？不过，如此一来好处还是有的，至少每顿饭都能吃上红烧肉，所以他们对姚动生的态度还不算太糟糕。

    二是高个子工友老周，以前是河北三河市一位远近闻名的养猪专业户，去年这个时候发生猪瘟而被迫倒闭，因无力偿还债务而外出谋生。三是姚动生开始渐渐的适应洗车店的生活节奏，忙起来的时候一辆接一辆，闲的时候，两三个时都无车上门，不过，总的来，洗车店的生意还算马马虎虎，不好也不孬，除了维持正常运转，多少也给老板娘孙尚香留下点盈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