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东方家门口缓缓停下, 但是停稳后过了很久，坐在后座的人都没有反应, 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 出声提醒了一句。

    郁宁听到声音回过神来，连忙道了声歉, 随后伸手握住车门拉手。

    车门开，凛冽的寒风瞬间便从缝隙中灌了进来, 郁宁了个寒颤，深呼吸一口气，他下了车。

    早先下了雪, 地面上覆盖着一层不算厚也不算薄的积雪, 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郁宁站在东方家的豪宅前面, 一时有些恍惚。

    还是到了这个地方。

    今天是大年三十，阖家团圆的日子, 他被东方老爷子叫来一起过年。

    一起过年的话, 不定会遇到某人……

    不, 是一定会遇到某人！

    想到这里，郁宁觉得脚步沉重了许多, 之前就已经过不会再出现在东方珩的面前，结果现在又跑了过来，岂不是言而无信，更何况, 他也没想好该如何面对对方。

    早知道就不应该来。郁宁心想, 可是这是爷爷亲自开口要他过来的, 不来就是不给老人家面子。

    郁宁觉得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宁宁，怎么来了也不进去啊？”梁伯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应该是佣人发现他来了，去汇报的吧。

    “梁伯。”郁宁对他笑了笑。

    梁伯狐疑地看着他：“在这傻站着干什么呢，不冷吗？瞧这脸冻成这样，还是赶紧进去吧！”

    面对梁伯的热情相邀，郁宁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点头：“好。”

    硬着头皮上吧。

    郁宁跟在梁伯身边往宅子里走，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爷爷等很久了吗？”

    梁伯笑着：“那可不是，老爷子老早就期待着了，今儿更是起了个大早，指挥着佣人们布置屋子，之前少爷回来都吓了一跳。”

    话间两人进了屋，郁宁看到里面张灯结彩一般的热闹景象，这才明白梁伯的意思，看到他眼底的无奈，于是笑了笑，道：“过年嘛，总要热闹一点才好。”

    “是啊。”梁伯点点头，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老爷子也了，过年了，一家人团聚，要热热闹闹的才行。”

    “一家人……”郁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低下头去。

    来到正厅，老爷子正戴着老花眼镜看着电视上的新春特辑。见到郁宁到来，老人家眼睛笑得都眯成一条缝，朝他招招手：“宁宁，来了啊，快过来！”

    郁宁扫了一圈，没发现东方珩的身影，于是暗暗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叫道：“爷爷。”

    他走到老爷子身边坐下。

    “宁宁怎么才来呀，马上就要吃年夜饭了。”老爷子的语气有些许的埋怨。

    郁宁解释：“哦，是有个采访工作拖了点时间。”

    “又是工作。”老爷子不满了，“整天就知道工作，忙这忙那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可忙活的。你再这样心心念念着工作，可要跟阿珩一样了。”

    骤然提起东方珩的名字，郁宁一怔，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没有啦，我也就是年底工作多一点，比较忙而已。而且，我的工作越多明我越受欢迎啊，爷爷，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好是好，可是……”

    老爷子话到一半便不了，而是仔细地量着他。

    两人这次见面已是隔了许久，一是年底事忙，郁宁没有太多闲暇时间过来，二是他也怕过来不心撞见东方珩，所以只好作罢。

    看了一会儿，老爷子轻轻拍着郁宁的手背，心疼地：“宁宁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啊？”

    闻言，郁宁顿时有些心虚，老爷子猜得没错，他最近确实没好好吃饭，不知为何，近来他总觉得浑身乏力，食欲不振，他也不勉强自己，于是也就有一顿没一顿地吃点东西填下肚子。

    他稍稍移开视线，不去与老爷子那双盛满了关切的眼睛对视，轻轻摇头：“没这回事，我有好好吃饭的，一日三餐顿顿不落！”

    “真的？”老爷子不太相信。

    郁宁用力点头：“真的！”

    “那怎么瘦了？”

    “呃……”

    老爷子轻轻叹气：“看吧。”

    郁宁连忙道：“爷爷，我真的有好好照顾自己！”

    他信誓旦旦地，就差指天立誓了，然而下一秒腹部传来的叫声让他的话变得毫无信服感。

    郁宁尴尬地捂住肚子，低下头。

    看着他低头认错的模样，老爷子觉得哭笑不得，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算了算了，都饿成这样了，也差不多到时候吃饭了，开饭吧。”

    一旁的梁伯闻言点点头，又问道：“那我去叫少爷下楼。”

    “去吧。”

    郁宁的视线跟着梁伯离开的身影移动。

    “怎么了？”老爷子注意到他的异状，于是出声问道。

    郁宁迟疑一下，却没有什么。

    老爷子了然地笑了一下，解释道：“阿珩那子一回来就累了，回他房间休息去了。”

    “哦。”郁宁笑着点点头。

    虽然面上没太大反应，但是他的心里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这是不是在故意避着他呢？都了不要再见面了……

    “宁宁？”

    郁宁回神：“啊？怎么？”

    “发什么呆呢？”老爷子一脸关切地问。

    “没有，我没在想什么。”郁宁连连摇头，随后怕是被追问一样，急忙道，“不是要吃年夜饭吗，我们去餐厅吧。”

    老爷子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

    两人向餐厅移动，他们刚在餐桌边上坐定，东方珩和梁伯便也到了。

    郁宁扭过头向门口看去，东方珩正也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翕动了一下嘴唇，想些什么却什么也没出来。

    事到如今，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东方珩，弱智总裁？那是万万不能叫的。

    阿珩？那是他的家人朋友才叫的，自己和他没那么熟。

    除此之外，郁宁想不出别的称呼。

    两人对视，却是相顾无言。

    东方珩看了他几秒，然后率先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走到餐桌的另一边坐下。

    两人之间隔着长长的餐桌，泾渭分明。

    这是不想理他的意思吗？郁宁心想那这样是不是就不用硬着头皮招呼了？

    想到这里，郁宁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这种既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落惆怅的情绪。

    老爷子一直将两人的动作看在眼里，不由在心中默默叹息一声，这两个人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见面谁也不理谁了？

    他皱了皱眉，刚想些什么，却听见郁宁满是惊喜地叫道：“哇，好丰盛啊！”

    老爷子看过去，郁宁正对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大发感慨，虽然还没吃到，但是脸上满足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老爷子又暗叹一声，道：“宁宁饿了吧？开饭吧。”

    着，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生鱼片过去：“来，宁宁，知道你爱吃海鲜，我特意让人做了很多海鲜，快吃吧！”

    “嗯，谢谢爷爷！”

    郁宁道过谢，夹起生鱼片准备大快朵颐，只不过刚把筷子拿过去，近距离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鱼腥味，他的胃便开始不舒服了。

    “唔——”

    郁宁努力将那股不适压下，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把生鱼片往嘴边送。

    腥味越来越明显，胃里也翻江倒海一样难受，他几乎随时都能吐出来。

    “呕！”

    郁宁突然用手捂着嘴。

    “宁宁，你怎么了？”见他非常难受的样子，老爷子一下子便慌了，连忙问道。

    “我没——呕！”郁宁没两个字，又是一阵反胃，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摆了摆，向对方示意自己没事。

    “哪里难受？”老爷子更急了。

    “怎么了？”东方珩在此时也出声询问道，他的眉头皱得很紧，声音里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郁宁努力忍着不适，想要传达自己没事的讯息，但是反胃感一股接着一股涌上，让他光是忍耐就耗费尽了力气。

    他猛然起身，转身向外跑而去。

    “宁宁——”老爷子叫道。

    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接着另一个人也追了上去。

    *

    郁宁捂着嘴一路跑进卫生间，顾不上关门便抱着水池呕吐起来。

    他今天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此时呕吐也吐不出什么来，只能不住地往外吐着酸水。

    太难受了……

    呕吐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只能吐酸水的情况，胃部每一次蠕动，都仿佛痉挛一般，让人一点一点地失去力气。

    直到终于什么也吐不出来了，郁宁已经虚弱地站不住身体，扶着水池慢慢往地上滑。

    在即将滑坐到地上的时候，一双手扶住他的腰将他托了起来。

    郁宁无力地靠在那人的怀里，轻轻地喘息着。

    “你怎么了？”

    低沉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钻入耳道，在耳膜上轻挠着，引起身体不由自主的战栗。

    郁宁的睫毛颤了一下。

    “我没事！”

    下一秒，他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处境，立刻从东方珩的怀里跳开，往旁边退了两步，狭的卫生间里，两人保持着最大的距离。

    东方珩的怀抱骤然变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向一脸无措的人看了过来。

    “啊，嗯……”郁宁迟疑一下，“谢谢你。”

    “没事。”东方珩也往后退了一步，“你怎么了？”

    郁宁想了想，摇头：“不知道，就是胃不太舒服，有点想吐。呃……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是病了吗？”东方珩却紧紧蹙起眉头，“有发烧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了！”郁宁笃定地道，“真的！”

    东方珩不作声。

    “啊对了，别让爷爷久等了，你先回去吧，我漱个口就来。”郁宁被他沉默的视线看得心里没底，只好转移话题。

    东方珩又看了他很久，才轻轻应了一声：“嗯。”

    他转身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郁宁舒了口气。

    走回洗手台前，郁宁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唇边扬起一抹苦笑。

    真狼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