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迈克洛夫特.福尔摩斯, 就职于大英政府, 具体职权有些类似内阁秘书, 但比起内阁秘书,迈克洛夫特不仅过问的范围更广,拥有的权利也更大, 他更像是一个坐镇于安乐椅上的国家情报中枢, 从某种角度上,他便是“大英政府”。
凑巧的是,这位“大英政府”的住址和工作地点,正在蓓尓美尔街上。
不过有两点佐证推翻了歇洛克对于自家兄长的猜想。
第一点,这个由白鸟百货高级定制的非卖品洋娃娃, 根据布料的磨损程度可以判断, 不是完全崭新的——并不符合迈克洛夫特的行事风格。
第二点,外包装的牛皮纸以及那枝玫瑰都沾有同样的泥土, 是火柴划过的气味,也就是硫磺,但分量不重,这明此人居住的地点很特殊, 而玫瑰是他从花园里亲自采摘的——迈克洛夫特可没有这种精力。
歇洛克拿出笔,在桌上俱乐部的卡片上圈出了两个地点, 总结道:“鉴于此人具有非常明显的表现欲, 我猜测他此刻必定正在欣赏您收到邮包后的反应。因此, ‘摄政者’, 一个丹迪主义者俱乐部的沿街位置, 您只要派个人过去,从那些纨绔子中找那位学识渊博的绅士,并且他右手拇指的戒指上,有一定概率也沾到了这种硫磺土——您的追求者,便是他了。”
听着歇洛克将他丝丝入扣的推理娓娓道来,乔治娜真想为他拍案叫绝。
不过这位年轻的侦探先生有所遗漏的是,除了狂热追求者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叫做疯子的物种,不能按照常理推断。
从方才他分析到笔迹那里时,乔治娜就觉得寄来邮包的人,十有八.九是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
而后来的推理也间接证实了这一点。
毕竟在乔治娜有限的人际关系网中,最有可能兼具逻辑、数学等能力,且拥有强大情报网的,只有迈克洛夫特与莫里亚蒂两人而已。
鉴于乔治娜对自身的魅力有着十分清醒的认知,她并不认为不过是几面之缘,就能令那样的人神魂颠倒,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莫里亚蒂通过这个似乎是礼物的邮包,以戏剧化的手段传递着某些信息。
或者,她更倾向于这是一个代表犯罪的预告。
《哈姆雷特》。
对于乔治娜来,它有个更加通俗易懂的译名:《王子复仇记》。
故事的背景发生在伊丽莎白一世时期,君主集权制正向君主立宪制过渡,代表着封建制度在历史的洪流中,不得不向资本主义制度底下了头颅,王权由盛转衰,新兴资产阶级为了争夺权力,与土地贵族们展开了殊死较量。
莫里亚蒂想要暗示什么?
而哈姆雷特代表的究竟是复仇,还是死亡?
那么奥菲利亚和情诗呢?
乔治娜想得有些头疼,一瞬间就有各式各种的阴谋论在她脑海里反复上演。
蓓尓美尔街另一边的摄政者俱乐部内。
站在窗边的莫里亚蒂正举着一个镶嵌彩贝镀金望远镜,隔着窗户的玻璃望向街对面,他的嘴角含着一抹极为甜蜜的笑容,嘴里还哼着一支曲子的调子: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突然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他嘴角的笑容弧度一点一点地拉大,然后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颇为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语调缠绵又甜蜜:“歇洛克.福尔摩斯?比我想象得还要有趣。但问题在于,你们两个人要是凑到了一起,那么我们的游戏该怎么继续呢?因为感情的世界里,可容不下三个人呢,噢,真让人难以抉择。”
他一边着一边离开窗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墙角。
这个房间的墙角位置正缩着一个被人用绳索牢牢捆绑起来的男人,大约五十来岁,头顶微秃,身形略丰,穿着一身足以表明身份的黑色长袍,只不过这人面上无法掩饰的惊恐和慌乱完全盖过了他往日里慈悲善良的好形象,明明是深冬时节,他身上连同头顶都冒着一簇簇的汗珠,令他看上去十足狼狈,如同一只丧家之犬。
哦不,他或许连狗都不如,至少狗还会对着主人摇尾巴呢。
身前笼罩下一道阴影,他看到面前这个可怖的魔鬼般的男人蹲下.身,轻挑眉峰,大得骇人的黝黑眼珠一眨不眨地看了过来。
莫里亚蒂轻轻旋转着右手拇指上的尾戒,语气温柔:“您认为,我该选择他们哪一个呢,神父?”
这个被绑来的教堂神父睁大眼睛,瞳孔因惊惧骤然紧缩,然而他只能拼了老命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整个人恨不得缩进墙角的缝隙里,变作一颗毫不起眼的尘埃。
“欸,我好像忘了,莫兰把您那张能言善道的嘴巴给堵上了。”作势用食指苦恼地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莫里亚蒂却没有任何替这位神父取下口中异物的动作,他完之后自顾自站了起来,对他忠心的下属温声吩咐道:“把他带去地窖。”
“是,教授。”莫兰依言行动了起来,像对待一条死狗那样,将呜呜作响的神父托离房间。
门几近无声地关上。
屋子里只剩下莫里亚蒂一个人,这让他难免有些寂寞,可是现阶段他还没有能够决定好,究竟该先去找哪个乐子——是让自己血液沸腾的咨询侦探,还是让自己趣味盎然的公主殿下?
是他,还是她,这是个问题。
但看在自己已经给公主殿下亲笔写了四行情诗的份上,下一回合,也许更有资格得到垂青的,是侦探先生才对。
噢,是的,他得公平点儿,为了这个游戏。
那么,就让我拭目以待,我所构建的杀人理论,您是否能够完全破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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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洛克决定去摄政者俱乐部一探究竟。
乔治娜表示同行。
时间是下午五点左右,这是俱乐部的成员读报纸或者神鬼吹的时间,他们散步到了目的地,不出意外地发现,这家俱乐部与伦敦西区的绝大多数同行们一样,是会员制的,并且对于身份背景和引荐人都有要求。
两人对望了一眼,分别从对方的眼神中发现,各自的头脑正飞速运转,寻找着解决的最佳途径。
乔治娜朝歇洛克使了个眼色:偷偷从后门混进去?
歇洛克幅度很地摇头:行不通,后门也有守卫。
居然连后门也有守卫都知道?
乔治娜不是很意外地露出了然的神色,看来这并不是福尔摩斯先生首次试图混入俱乐部嘛。
她看了看前台的干事,又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守在通道前的彪形大汉,用口型:我负责吸引火力,你溜进去?
歇洛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后,只见一个铁塔似的大汉目不斜视地守在那儿,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种,皮肤黝黑,块头颇大,竟比身高傲视大部分人的歇洛克还要高上半个头。
对比一下身材纤细、跃跃欲试的乔治娜,歇洛克艰难地朝她再次摇头。
前台的干事没有发现他面前的两位“绅士”正在什么哑谜,而是温声继续询问道:“那么,您是否需要填写我们这里的入部申请呢?”
“Emmm,事实上,我个人还有些疑问。”歇洛克似乎是沉吟了一下,微皱着眉,“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够与我的朋友,在这之前简单地参观一次俱乐部。”
这位干事很有礼貌地保持着微笑,声线依然是那么柔和:“抱歉,这不符合俱乐部的规定。”
歇洛克只好回过头,朝乔治娜一耸眉,后者微微一下,往通道那儿走了过去。
守门的大汉当即眼神恭谨又不失锐利地看了过来。
乔治娜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一个矜持而傲慢的假笑——让歇洛克觉得有点熟悉——将手杖置于身前,以双手支撑,低喝道:“让开,庶民。”
那大汉沉默地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当即有一名仆役捧着一个银制的托盘过来,躬身行礼后,把那个托盘往乔治娜面前轻举。
黑桃木质地的手杖以一种并不有力、却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巧巧地将银托盘拨开,这位几乎连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散发着蓝血气味的少年用淡淡的声线:“不必麻烦了,我的表兄乔治从不接别人递给他的名片。”
乔治?
尽管这个名字就像“威廉”或者“查尔斯”那么普遍,但在摄政者俱乐部里,只有一位会员,是独一无二的“乔治”。
皇室的一员,剑桥公爵的独子,乔治.威廉.腓特烈.查尔斯王子殿下。
“失礼了。”那名训练有素的仆役将托盘往身后一放,右手向厅中虚引,“请跟我来,先生们,乔治王子正在玩牌。”
这样也行?
歇洛克盯着乔治娜趾高气昂的背影,脚步已自发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