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藏蓝色的披风裹在他身上, 同色的布围住了他的脸。眼睛里的温柔和笑意,都带着京都阑珊的意味。
“四...殿下...”纪如寻声唤道。
“阿寻,你怎么还不把客人迎进来。”掌柜笑着走过来,扯了呆呆的纪如寻一下, 声道:“怎么突然就不机灵了。”
纪如寻低下头领着他们入座。心中却忐忑, 高仪淮为何会到这里,她的行踪应该没有人知道才是。
掌柜的还过来热情招呼客人, “客官, 你们要点什么?我们可是这边城荒郊里最好的一家客栈。”
几人没有点菜,似乎正等着高仪淮话。高仪淮微微点头, 几人才开始要起酒菜来。
“掌柜的, 我想问问这位姑娘为何在这干活?”高仪淮慢慢解开披风,一张清俊如玉的面容露出。
掌柜的脸瞬间笑得很开怀, 顺势答道:“她是我们要送去给抚远将军府的恶人,这几天干点活讨点粥喝。”
纪如寻心中一阵无奈,自己这个恶人的名头来得真是委屈, 抿唇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高仪淮听此,淡淡笑了,“掌柜的,我认识这位姑娘,她并不是恶人,能否放了她。”
这一笑可不得了,掌柜的脸都红扑扑的,“好好, 我自然是相信公子的话,我待会就放了她。”
边上的年轻男子堂和玉无伤听见后,立马扑过来。玉无伤四肢无力差点扑进高仪淮怀中,哭出声,“四殿下,行行好将我也救了吧,我从此往后再也不跟高仪乐架了。”
堂拉住掌柜的,着急道:“这么就放了,我们不去抚远将军那里换赏钱,客栈下个月工钱都发不出来,况且你哪里知道他们是好是坏。”
高仪淮听见那边二人的谈论,笑着摇摇头,拿出两张银票,“掌柜的,这二人在你这儿吃住的银两,我替他们付了。而且在下认识抚远将军,与我同桌的几位也都是穿的官靴,绝不是坏人。”
纪如寻悄悄抬头看着高仪淮,那夜的每一幕,她都历历在目。她如今是真的不知如何面对他。
将床上还在病中深睡的镜子扛在肩上,玉无伤像个媳妇拿着三人的物件。上了高仪淮的马车。
高仪淮看着陆非镜时,神色微变。其余的人像是他的护卫都骑马在车外,车内一时间竟无人言语。
到达边城城内抚远将军府,只有大嫂出门迎接。玉无伤叫了几声将军夫人,就立马跑去厨房找东西吃。
纪如寻将陆非镜安顿好后。出门见到了正在等她的高仪淮,低着头像从前一般走到他身后,“四殿下,你到边城来所为何事?”
高仪淮已经解下披风,一身湖蓝色的长袍被院内的凉风吹动。他背过身,一双细长的眼睛带着笑意,眼尾微沉,“我向父皇请旨,来边城历练数月。”
纪如寻有些吃惊,想什么却还是未能开口。
“而且,我害过你,从未和你赔罪。”高仪淮侧过身来,认真看她,“我现在在做一件事,待我事毕,必定性命所有任由你处置。”
纪如寻只是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回头道:“你知道我杀不了你,何必多此一举。”
高仪淮看着她,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清冷的神情。
“我这十年,虽是苦了些。但过的很好,从不后悔在山中习武,你不必感到愧疚。”纪如寻想想,还是又多了几句话。
她若对高仪淮心中毫无芥蒂,自然是假的。但是杀不得,伤不得,她唯有离他远远的。
大哥是第二日归来。他比一月多前,更加健壮,皮肤被风沙磨得很粗糙。
纪如寻从胸口处摸出了家人给他的信,见大哥有眼眶渐红的样子。纪如寻忙溜出了书房。
边城的夜很冷。
纪如寻躺在被窝里,突然想到临行前李歌的话,“京都有高仪淮,你不想留下。可是,京都还有纪家,还有挽风楼,还有我。”
红衣少年趴在她床边,看着她哭红的眼睛。轻轻道。
不知李歌现在在做什么。纪如寻拍拍脑袋,现在主要的事是清匪,大嫂都有身孕了,不能再让大哥三天两头出去清匪。
还有就是陆非镜,她脉象十分奇怪,不只是中了一掌那么简单。
荒漠广阔,纪如寻趴在边城的城墙上,提了两壶酒。天空很蓝,云飘得极高,抬眼望去,断崖高山。
玉无伤拍拍纪如寻的肩膀,提走一壶酒也趴下道:“我从边城那边过来,别看你能瞧见那座断崖,其实啊远着呢。听往外金那边走,会看见三座雪山,很是壮丽好看。”
纪如寻来了兴致,“不如我们去雪山看看。”玉无伤只是灌酒,“那边有大沙匪,不能去。”
“你今日,怎么怪怪的?”纪如寻看着只比她大两岁,却比她还傻的玉无伤,疑惑道。
“阿寻。”
“嗯。”
“我觉得我对不起醉琴,我有其他喜欢的人了。”玉无伤回过头来很是严肃地道。
“我么?”纪如寻指着自己道,玉无伤一脸嫌弃地看着她,“也就李歌那个傻子喜欢你,看起来呆愣老实,事实上坏透了。”
“那不然是?谁啊。”纪如寻将脑袋想秃瓢了也只能想出个高仪乐,看了玉无伤一眼。算了还是不要出来。
“那天晚上,陆非镜一直拼命护我。”玉无伤像是陷入什么回忆里。
纪如寻懒得话,镜子跟她爹相依为命,若是陆叔叔被玉家人逮着了,她只能拿玉无伤换,自然要护着。
拿手在玉无伤眼前晃了晃,“我以前护着你的时候,你怎么没感动过?”
“就你,一招秒,我只觉着你杀人如嘎韭菜。”玉无伤想起纪如寻杀人的神情,还了个战栗。
侧头看去,纪如寻还是一副借酒消愁的模样。玉无伤感慨道:“你你,要是当初喜欢李歌多好,绝不会落得这么副情伤的下场。”
纪如寻苦笑了声,“李歌是我第一个见到的,如此好看的人。但是我哥哥,我自己都,他是浪荡子,莫要被他迷住了。日日这么,夜夜这么,我好似就真的不被他迷住了。”
“那么高仪淮呢?你们纪家的是不是都他好,结果到头来你俩就好似决裂了样。他到底如何你了?”玉无伤很是想不通,高仪淮的性子能把纪如寻惹恼到什么程度去。
不知如何回答的纪如寻,提着酒飞身下了城墙,往纪铮云操练士兵的地方走去。
玉无伤顿时酒醒了大半,看着往下六丈多高的城墙,大喊道:“纪如寻!好高啊,你来接我!”
纪如寻手中挥舞着空酒壶,不理会他,径直走向纪铮云处。
荒漠之上,纪铮云一身将领服饰,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妹妹。“你你要去杀那几个沙匪?”
“是的,大哥,嫂子已有身孕。边关沙匪如此嚣张,嫂子怎么安心在府中等你呢?”纪如寻看着他,目光坚定。
纪铮云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你一个弱女子怎么杀沙匪?”他觉得妹像是换了个人般,风沙卷过,立在此处不动不摇。
“自然是我进大漠提剑去砍了他。”纪如寻皱眉,不然要如何杀,隔着这么远又投不了毒。
纪铮云板着脸,有些无奈道:“哪有这般容易,你莫要闹了,回府待着。”
见自己大哥不同意,纪如寻夺过他手中的弓箭。十四五岁的少女毫不费力地拉开大弓,将箭矢斜向上对准二十丈外墙头上的玉无伤。
少女对着玉无伤喊道:“无伤,将你手中的酒壶举高。”声音中注入了内力,四周的几百个兵卒和墙头上的玉无伤都听得真切。
玉无伤却愣住了,他只见过阿寻一剑杀人,从未见过她射箭。忙将酒壶抱在怀中,大吼道:“别射我!”
荒漠上空的风,吹碎了他的声音。众人只见他在城墙上蹦来蹦去,不愿举高酒壶。
这时,高仪淮一身白衣立在城墙上。他走过去,拿过玉无伤抱在怀中的酒壶。他竟然只将酒壶轻提起来。酒壶几乎是在他身体边上。
高仪淮内力不深,纪如寻勉强听得清他的声音。“我信她。”
纪如寻看着他站在边城城墙上,蔚蓝的天空,灰色的城墙。他白衣飘飘站立于间,将自己的性命完全交由她掌控。
她突然想到,儿时苦智为她施针大汗淋漓,她要将下毒的人揍成呆子。战意未平,母女二人不敢回大商,娘亲去大陈药谷从商买药材,谁知一买就是十年。
想到七岁时自己花三天才背得一首诗。回到京都装作呆傻,被人尽闲话。
而此时,高仪殊的命掌控在她手中,高仪淮,亦是。
纪如寻没有话,拉足满弓。对准了高仪淮,箭已离弓,直直射向高仪淮!
众人的目光都随着箭而去,风更大了些。若是被吹歪了也会射到高仪淮身上。
屏息间。高仪淮手中的酒壶被一箭射破,风声夹杂着酒壶清脆的碎裂声,高仪淮与纪如寻遥遥相望。
没有理会众人的喝彩叫好。纪如寻转身离去。
京都逸川侯府内。
李歌一身紫衣坐在树下。看着手中的信,表情晦暗不明。
“万事以高仪淮先”。疏狂有力的字落笔下方,“父李言”。
暗风立在一旁也不敢出声,公子这样坐着已经大半个时辰了。
李歌猛然起身,一双桃花眼此时十分锐利锋芒,“我就要去,他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