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大小姐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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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接头的时间如果他不出现, 那么按照约定接头人会来他的公馆看情况,发现情况不妙,就会立刻销毁资料退出湖城, 当务之急是一定要准时赶到接头的地点, 奚青柔声道:“我还有几件订做的戏服没有取,劳烦你在家中等等,取了戏服之后再陪你吃午饭。”

    “不必,我派人去帮你取就是了。”蒋独伊靠在奚青肩上,拉起他的手慢慢摩挲, 好干净光滑的掌心, 连个枪茧子都没有, 真是花了大工夫,将自己身上那一层冷冰冰的鳞片刷上一层蜜糖来掩盖自己的锋芒,到底所图为何?

    奚青心中一跳,声音语调却越发温柔可人,“躺的久了, 骨头酥, 你就让我动动吧, 且那戏服不亲自过目查验, 我心里总不放心。”

    如此柔情蜜意,看来“取戏服”这件事对他来很重要,蒋独伊发现自己现在处在一个很玄妙的境界,她能看出奚青所有伪装行为下的真正意图,可奚青全完全不知道, 让她有一种微妙的可笑感。

    “那我陪你去,”蒋独伊柔声道,“今日我的时间都归你。”

    奚青是真的有些绷不住,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大姐待我真好。”

    阿正在门口等到中午,好不容易盼来蒋独伊露面,却见她手上还挽着那戏子,顿时脸上有些难以掩饰的失落,本以为大姐陪了这戏子一上午,应当玩够了,没想到看上去仍是兴致正浓的模样。

    “阿正,你开车,奚青来指路。”蒋独伊先上了车,奚青钻进车时被立在外头的阿正轻轻踢了一脚,白色的袍子下蹭上一圈漆黑的泥印,他回头看一眼阿正,却见阿正冲他灿烂一笑,一副“我就踢你了”的样子,摆明了不把他看在眼里。

    奚青眼色一沉,撩起袍子,转头便向车里的蒋独伊告状,“独伊,你看。”作出了一副十足的争宠情人做派。

    蒋独伊闻声望去,向奚青勾了勾手指,脸上的笑意慵懒,奚青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地钻进车中,对着蒋独伊声嘀咕道:“他欺负我。”

    阿正在外头听得分明,心中却不屑,大姐再喜欢,他也不过是个玩物,怎么比得上他这位一起出生入死天下的心腹。

    “我疼你,”蒋独伊摘下肩上的绸缎披肩,替他拍去下摆上的污泥,将披肩甩到前头阿正的大腿上,对着阿正轻声道,“将这披肩洗干净。”

    奚青倒没想到蒋独伊会如此维护他,在他看来,蒋独伊是个挺合格的帮派老大,凡事都讲究道上规矩,兄弟意气,会帮着他给自己的心腹下面子,看来是真的喜欢他啊。

    望着蒋独伊微闭的双眼,奚青心中复杂,若她知道,她喜欢的其实是个假人,会如何?

    蒋独伊似是觉察到他的目光,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柔声哄道:“阿正还不懂事,以后我多教教,你大,你多担待些。”

    这句话让奚青莫名其妙生出了一股他是正房的感觉,看着前头脸色紧绷,明显有些生气的“偏房”,他抽了两下嘴角,决定还是先不要作的太过分,“我省得的。”双手立即被她轻柔地拍了拍,“喜欢什么,今日都给你买。”

    这就又找回了些做情人的感觉,若是平日,奚青为了塑造自己出淤泥而不染的高雅形象,定要推辞一番,表示自己的清高,但他为了早些让蒋独伊看清他的“真面目”,决定将“拜金”这个标签连同“骄纵”一并牢牢地贴在自己身上,随即欢喜道:“那我可不客气了。”

    阿正听得生气,真想拔枪直接毙了那蹬鼻子上脸的下贱戏子,又想起大姐刚刚居然纡尊降贵地为这区区一个戏子拍衣裳下摆,应当是非常欢喜他,这戏子杀不得。他的心头像有猛兽在啃,一大口一大口,将他的心脏咬得血肉模糊,复又吐出来成为一团烂肉,半死不活地跳着,还能让他喘气。

    奚青的戏服在湖城一家百年老字号定制,一听蒋独伊要来,附近的几条街又是清的干干净净,奚青下车时皱眉不悦道:“我都了自己来取,弄得如此麻烦,叫人又要议论。”

    “是我不好,”蒋独伊的脾气突然变得非常好,在奚青眼中简直堪称任劳任怨,“你别担心,没人敢议论你。”

    “他们嘴上不议论,心里也会想。”奚青自顾自地往里走,又开始耍脾气。

    阿正趁机走到蒋独伊身边,沉声道:“大姐,他也太骄纵了些,您要不要教训教训?”

    蒋独伊将目光投向阿正,黑漆漆的眼珠直直地盯着他,冷冰冰,刺骨的凉,“阿正,别惹他。”罢,将手上的烟托摘下,放在阿正手心,轻轻握了握他的拇指,希望他能明白她的意思。

    “大姐……”阿正没再继续,因奚青在前头有些不耐地唤着蒋独伊,蒋独伊踩着高跟鞋袅袅婷婷地向奚青走去了。

    摊开掌心,阿正望着手里的烟托若有所思。

    等蒋独伊跟上,挽住奚青的手臂,奚青又酸溜溜道:“你待你的手下真好。”

    “哦?哪里好?”沈独伊笑道,轻轻一拉奚青的手臂,奚青顺着力道往下,被她蜻蜓点水般亲在脸上,“我待你才是最好的。”

    茉莉花的香气与他的脸颊一触即分,奚青微微咳了咳,总觉得被沈独伊当作玩物一样亲一亲是没什么,可若是沈独伊将他当作喜欢的男人来亲,他就觉得很是别扭。

    他一贯是虚伪的,靠着完美无缺的伪装在乱世中游走,戴着假面具来获得他想要的东西,可他从未想过用这张假面来骗取一个人的真心。

    这太下作。

    希望这大姐尽快看清楚奚青“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的个性,早早地将他甩了,他好另择一位新的合适“伪装道具”。

    老字号的店铺里只有一位裁缝先生和他的学徒,学徒在里屋,裁缝先生坐在前头,他像是不认识蒋独伊,对着奚青模模糊糊地眯着眼看了半晌,才恍然大悟道:“奚老板,你娶妻了?甚好甚好。”

    “哪里的事。”奚青尴尬一笑,眼角却在观察蒋独伊的神情,蒋独伊镇定自若,丝毫没有被羞辱的感觉,反而环顾四周,对着奚青笑道:“这家店里的衣服看上去很不错。”

    “夫人喜欢,尽可以挑选成衣来试,也可定制。”裁缝先生仍是那样眯着眼睛,糊里糊涂地笑着,也不知道他用这样看上去快瞎了的双眼是如何缝制衣服的。

    蒋独伊挑了挑眉,没有反驳他的称呼,反而附在奚青耳边轻声道:“夫人二字,听上去倒比‘大姐’还顺耳。”她话时惯常是那样微微沙哑,软绵绵黏糊糊,奚青从前是听惯了的,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奇特,只是今日听着格外的让人耳廓发痒。

    “这位是大姐,不是我夫人。”奚青对着裁缝解释道。

    那裁缝笑着点点头,却不再什么。

    过了一会儿,里屋的学徒走了出来,看上去约摸十五六岁的模样,圆脸大眼,一笑左边脸便露出个酒窝,极富亲和力,像个僧弥,“奚老板,你的戏服好了。”

    蒋独伊一看到那学徒,立即将眼光挪向了她身侧的一件青竹柳叶旗袍,幸好她的反应够快,要不然她刚刚就露陷了。

    那可爱学徒,她曾见过,在奚青的公馆里,从沉沉的夜色中跳入屋中,手持折刀,凶神恶煞,刀刀都是取人性命的招式。

    双眼望着旗袍出神,心头却狂跳不已,蒋独伊脑海中分析着眼前的状况,奚青今日非要亲自来取戏服不可,分明是因他特统局局长的身份任务,这裁缝铺里只有老裁缝和学徒两人,其中至少有一个是特统局的特务,来与奚青接头。

    若这圆脸学徒便是特统局的特务,又怎会来暗杀他的顶头上司?

    “独伊,”奚青拍了拍蒋独伊的手,蒋独伊从容地转过脸来看他,已丝毫没有惊异的模样,“我去里头仔细看看戏服。”

    蒋独伊沉默地点头,看着他与那学徒一同进去,心中越发肯定那圆脸学徒应当就是特统局的特务。

    “局长,东西都在里面了。”那圆脸学徒神色紧张地将一个包裹递给奚青。

    奚青点了点头,利落地脱下外衫扔给他,“把这个交给周局长。”

    “是,”那学徒敬了个礼,又疑惑道,“外头那大姐?”

    “不妨事,她什么都不知道,”奚青皱了皱眉,“我会想办法尽快甩了她。”

    “要不要请上头帮忙?”

    奚青捡起挂着的一件黑色长袍穿上,边系扣子边道:“这么点事,不必。”整了整衣服,严肃道:“不要干涉我在湖城的潜伏。”

    等奚青出来时,蒋独伊换上了刚刚她看的那件青竹柳叶旗袍,她盯着那旗袍这么久,应当买下来才对,为了体现她瞧那旗袍是真的喜欢,直接穿上了身,尚算服帖,只是腰里大了些,奚青赞道:“大姐将这旗袍穿得真美。”

    “你怎么也换了件?”蒋独伊上前抚平他肩上的褶皱,笑着问道,眼中有些她自己都未发现的兴趣盎然。

    “那外袍被你的好手下弄脏了,便不穿了。”奚青顺势揽住蒋独伊往外走,却听蒋独伊靠在他肩上,轻声道:“黑色可比白色更适合你。”

    也许她只是随口一,奚青揽着她的手却微微一僵,随即柔声回道:“我也觉着。”

    两人刚走出来,阿正便急急地道:“大姐,帮中有要事处理。”

    蒋独伊心中正有些疑问要解,还想着先放开奚青这边为好,阿正这一句正合她的心意,蒋独伊望向奚青,似是要询问他的意见。

    这时候可不适合使性子,奚青忙又恢复体贴模样,让蒋独伊先走,蒋独伊拉着他的手在车门口依依不舍地道别,一关上车门之后,她便立即恢复了惫懒冷淡的模样,对着阿正道:“帮里有什么事?”

    “阿花好像要生了。”阿正严肃道。

    阿花是蒋独伊养的一只兔子,自长大以后,一年要下好几窝兔子。

    车里死一般的安静。

    片刻之后,蒋独伊轻笑一声,抬脚越到前头,将脚放到阿正腿上,微微晃着,也不什么,等下车之后才对阿正道:“胡八道,该罚。”

    阿正作势要跪,被蒋独伊拿脚抵住膝盖,“罚你去给阿花接生。”

    “大姐,”阿正踌躇道,“那我今日讨的赏还算数吗?”

    蒋独伊已经忘了那回事,轻抚了一下他的脸庞,“算数。”

    等帮阿花处理完“产后事宜”,阿正急急地跑到蒋独伊的园子里,心翼翼地摘下一朵雪白的茉莉花,闻了半天,实在喜欢,那的一朵花雪白剔透,无暇中自有一股脆弱,他捧着那花痴痴地看了许久。

    回到公馆的奚青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将所有的花都扔了,等那来收拾的人拿起那一束雪白的茉莉花时,奚青沉声道:“等等。”在那人奇怪的眼神中,接过那一束茉莉花,往楼上走去,将那一束茉莉花放在了床头。

    望着那束茉莉花,奚青暗道,他可不是稀罕这花才将它留下,而是顾忌蒋独伊会恼羞成怒,以他这样戏子的身份,得罪她可不是明智之举。

    留下这花,是因为理智,绝不是因为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