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大小姐11
万佛西差点鼻子都气歪, 怒道:“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你这是犯法!逮捕,立即逮捕!”
“我处置自个帮内的叛徒, 由得你一个外人来置喙?”蒋独伊轻声笑道, “万少出去喝了几年洋墨水,连家里的规矩都忘了。”
“你!”万佛西一下被踩住两个痛脚,真是气得要万佛归西,他是骄傲到极点的不服输性子,当即对着后头的警卫队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 抓人!”
蒋独伊随即举枪“砰砰”两下在万佛西脚前, 将万佛西吓得哇哇乱叫,“下一枪,可不会在地上。”
外头传来鼎沸的人声,淮帮的帮众听闻枪声赶到,已将堂会团团围住。
万佛西带人闯进来时, 守门的几人不知是什么情况也不敢贸然阻拦, 毕竟万佛西带的是洋人的护卫队和警察局的人, 现在既已动起手, 也就无所顾忌。
前后都是土匪,万佛西没想到此行会是这样的场面,他怒极反笑,对着蒋独伊冷笑道:“好一位大姐,真是好威风。”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来, 灰溜溜地撤走,除了死了个三长老,毫无建树,万佛西赔了夫人又折兵,临走时对着蒋独伊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我看你能硬气到几时。”
等万佛西的人走了之后,蒋独伊才放下枪捂住口鼻,厌恶道:“收拾干净。”
现在阿正不在她身边,无人知她恶心血腥味的怪毛病,其余众人以为她是因三长老的背叛而不悦,战战兢兢地赶紧将三长老的尸首拖出去,一盆清水泼下,几位仆人趴在地上迅速地擦洗。
虽然地面已经处理完,但空气中还是一股呛人的味儿,蒋独伊皱了皱眉,迈步走出内堂,有位长老急急地跟上,跟在蒋独伊身后道:“大姐,万佛西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他背后有洋人撑腰,万一要找我们淮帮的麻烦,这可如何是好?”
湖城虽是东党的大本营,但现在局势混乱,洋人的手到处都伸的很长,想要在湖城让淮帮不痛快,也不是什么难事。
蒋独伊回头瞥了那长老一眼,眼神凛冽,“他要来,那就让他来。”
万佛西是孩一样的性子,有气根本憋不住,郁闷无比地带人回去,马上就要派人去找淮帮的麻烦。
淮帮的码头突然涌入许多护卫队,一件一件的要开箱验货,一时之间码头全乱了套,要赶着上船的货都被搁置,船也开不了,那护卫队验货的手极其粗鲁,有几件名贵瓷器都被“失手”摔碎。
码头的几个淮帮兄弟哪受过这些气,一时没忍住,直接动上了手,护卫队的显然是有备而来,直接掏枪抓人,不过一会儿功夫,原先井井有条的码头就变得一片狼藉,一大批淮帮帮众还有许多码头帮工都被抓进了警察局。
来报告情况的看着蒋独伊的脸色吓得不敢多。
这是要跟她杠到底了,蒋独伊闻着烟草味才能平复自己翻涌的心绪,她不过是想带着一大家子兄弟在这乱世中挣一片瓦遮头,混一口饭吃,为何这世道偏偏要与她过不去?
“走,去万府。”
万家本是书香门第,祖上曾经封侯拜相,只是到了后来,再有底蕴也抵不过一大家子人要张嘴吃饭,渐渐做起了他们读书人最看不起的生意,万家都是聪明人,生意越做越大,成了湖城首富。
蒋独伊坐在车里看着万府的匾额觉得很滑稽,万佛西如此崇尚西方文化,却住在这百年老府之中。
“大姐,要我下车通报吗?”前头的司机问道。
蒋独伊自己点了烟,自从阿正不在之后,她连烟托也懒得戴,靠在半开的车窗边抽烟,轻声道:“不用,他自会出来。”
万佛西一听到外头的眼线禀告蒋独伊来了,高兴得忘乎所以,对着镜子来回照了好几遍,的确是玉树临风,漂亮极了,作了个板脸的模样,自觉还是挺冷肃,应当能吓住蒋独伊,给她一个下马威。
只是等了许久,也等不到蒋独伊进门,万佛西不悦地问道:“不是她来了,人呢?”
仆人连忙跑出去瞧,又急急地跑回来禀告:“大姐坐在车里抽烟,没动。”
“没动?”万佛西咬牙道,“给我盯着她,我看她能忍多久。”等那仆人应了要走时,万佛西又补充道,“你隔五分钟进来汇报一下她的情况。”
蒋独伊见那个孩子来回跑了几趟,脸都红了,虽是初秋,但天还有些热,额头上亮晶晶地淌起了汗,她有些失笑地伸手向他招招。
那仆人盯着蒋独伊,见她作势叫他,有些狐疑地指了指自己,蒋独伊微笑着点点头,那仆人知道她是淮帮大姐,也是少爷的青梅竹马,有权有势,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大姐。”那仆人恭恭敬敬地向车里的蒋独伊行了一礼。
蒋独伊瞧他模样端正,眉眼中还有一股犯倔的劲儿与阿正倒有些相似,遂起了些恻隐之心,柔声道:“你叫什么?多大了?”
那仆人没想到淮帮杀人不眨眼的大姐是这样温柔可人的性子,不禁有些羞红了脸,轻声道:“我叫路易,今年十七了。”
“比阿正两岁,”蒋独伊轻叹一声,掏出一块手帕,递给路易,“擦擦汗。”
路易慌张地摆手,“我……我、我怎么配用大姐的东西。”
话的模样更像……蒋独伊轻声道:“没关系,当我赏你的。”
“多谢大姐。”路易诚惶诚恐地接过,在蒋独伊鼓励的眼神下虚虚地在额头绕了一圈,没敢让那块雪白的手帕沾到他汗津津的额头,一顿汗擦下来,头上还是亮晶晶的,对着蒋独伊憨笑道:“多谢大姐。”他的嘴笨,也没读过什么书,不会什么漂亮话,翻来覆去就这两句。
蒋独伊摇摇头,将他手里的帕子抽回,对着路易道:“低头。”
路易不明所以,却立即听话地低下了头。
“你呀,”蒋独伊拿着帕子替他擦汗,轻声细语,“都跟你了多少回,在我面前别那么拘束。”
“蒋独伊!”
万佛西怒气冲冲地奔过来,一脚将路易踹开,他等了五分钟还不见路易来回话,忍不住自己偷偷出来想看看情况,就见蒋独伊靠在车窗上帮路易擦汗,脸色别提多温柔,简直气死他了!
蒋独伊冷了脸色,收回手,眼皮懒懒地抬起,“万少。”
“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你才甘心?”万佛西摸着“咚咚咚”狂跳的心口,一口气闷在胸口,不知该怎么发才好。
“谁气谁?”蒋独伊轻笑一声,眼角往下略垂,有些自嘲道,“你抓了我的人,还是我要气死你,这可真是倒一耙。”
万佛西刚刚还气得差点升天,可一见她神色哀婉,心中又十分怜惜,轻声道:“谁要你跟我斗气。”
淮帮那么多兄弟的身家性命在他心中不过是拿来斗气,蒋独伊恨不得现在就上去抽他几个耳光,但对这种极端自私自我的孩子,几下是不醒的,要不然万微也不至于到死之前都与这儿子势不两立,她也不想当他爹,只想先解决眼前这桩麻烦事。
蒋独伊道:“不都是你在咄咄逼人?你不来惹我,咱们相安无事。”
“我不来找你,你也不来找我,是吗?”万佛西苦涩道,“咱们就,‘相安无事’?”
这么闹了两场,被他轻描淡写地成“找”蒋独伊,蒋独伊真是对他头疼不已。
当年她跟万佛西闹得很不愉快,万佛西性子骄纵也就罢了,背地里还经常对阿正搞些动作,蒋独伊警告了他几次,他都阴奉阳违,蒋独伊忍无可忍,直接跟他断了来往,反正本来她与万佛西相处就是因为她父亲的命令。
在两人绝交之后,万佛西便急急忙忙地出了国,出国前还留了一封信给蒋独伊,信上承认自己做了错事,但用词都是些“我与阿正开了些玩笑”、“他不过是个仆人”,叫蒋独伊看了就生气,懒得回。
她没回信,在万佛西心里,他们之间的事,就还不算完。
蒋独伊叹了口气,情债还牵连帮中兄弟,那可就太不该了,虽然她不觉得自己有亏欠万佛西什么,陪这骄纵少爷玩的那段日子,她可是忍让许多。
“进屋谈。”蒋独伊轻声道。
万佛西的脸上笑容藏都藏不住,“好!”连忙伸手替蒋独伊开门,等蒋独伊下车,就迫不及待地想伸手扶她,被蒋独伊轻轻开,“我会走路。”
“好,都好,”万佛西笑容满面地展开手臂,“进去再。”
先前想好的下马威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两人进去之后,被万佛西踢到的路易才慢慢爬起,将刚刚蒋独伊给他擦汗的帕子也从地上捡起,他拿在手上拍了拍上头的灰尘,心中暗想,阿正是谁呢?他可真幸福。
“你最爱喝的龙井。”万佛西献宝似让仆人将早准备好的茶端上。
蒋独伊吸了口烟,淡淡道:“我不喝茶。”
万佛西的脸色沉了下来,“咱们就不能好好话?”
“我是在跟你好好话,”蒋独伊抬眼看他,眼中略有同情,“我从来不喜喝茶。”
只不过因为你喜欢喝龙井,我作陪罢了。
万佛西性子喜怒无常,像个孩,可智商却不是,听了蒋独伊的话,再瞧见她面上的神情,他马上就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倏地起身,生硬道:“我这有汽水,你一定爱喝,我去拿。”完,落荒而逃。
看着他离去时慌乱的背影,蒋独伊轻笑一声,要拿东西不会派仆人,何必亲自去,看来这孩子想通了一些事,慌张的很。
“大姐,”寂静的屋子里,奉茶的仆人突然出声道,“你不该来。”
蒋独伊将脸转向那人,那人生得平平无奇,是扔在人海里就找不出的模样,只有那一双眼睛,在如水的温柔下暗流汹涌,波涛澎湃。